流浪地球:中篇 逃逸時代 · 4 線上閱讀

就在這時,我看到天邊出現了一個人影。近了些後,我發現那是一個姑娘,正站在她的雪橇旁,她的長髮在冰原上的寒風中飄動着。你知道這時遇見一個姑娘意味着什麼,我們的後半生由此決定了。她是日本人,叫山彬加代子。女子組比我們先出發十二個小時,她的雪橇卡在冰縫中,把一根滑杆卡斷了。我一邊幫她修雪橇,一邊把自己剛才的感覺告訴她。

「您說得太對了,我也是那樣的感覺!是的,好像整個宇宙中就只有你一個人!

知道嗎,我看到您從遠方出現時,就像看到太陽升起一樣呢!」

「那你為什麼不叫救援飛機?」

「這是一場體現人類精神的比賽,要知道,流浪地球在宇宙中是叫不到救援的!」

她揮動着小拳頭,以日本人特有的執著說。

「不過現在總得叫了,我們都沒有備用滑杆,你的雪橇修不好了。」

「那我坐您的雪橇一起走好嗎?如果您不在意名次的話。」

我當然不在意,於是我和加代子一起在冰凍的太平洋上走完了剩下的漫長路程。

經過夏威夷後,我們看到了天邊的曙光。在被那個小小的太陽照亮的無際冰原上,我們向聯合政府的民政部發去了結婚申請。

當我們到達紐約時,這個項目的裁判們早等得不耐煩,收攤走了。但有一個民政局的官員在等着我們,他向我們致以新婚的祝賀,然後開始履行他的職責:他揮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全息圖像,上面整齊地排列着幾萬個圓點,這是這幾天全世界向聯合政府登記結婚的數目。由於環境的嚴酷,法律規定每三對新婚配偶中只有一對有生育權,抽籤決定。加代子對着半空中那幾萬個點猶豫了半天,點了中間的一個。

當那個點變為綠色時,她高興得跳了起來。但我的心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我的孩子出生在這個苦難的時代,是幸運還是不幸呢?那個官員倒是興高采烈,他說每當一對兒「點綠」的時候他都十分高興,他拿出了一瓶伏特加,我們三個輪着一人一口地喝着,都為人類的延續乾杯。我們身後,遙遠的太陽用它微弱的光芒給自由女神像鍍上了一層金輝,對面,是已無人居住的曼哈頓的摩天大樓群,微弱的陽光把它們的影子長長地投在紐約港寂靜的冰面上。醉意朦朧的我,眼淚涌了出來。

地球,我的流浪地球啊!

分手前,官員遞給我們一串鑰匙,醉醺醺地說:「這是你們在亞洲分到的房子,回家吧,哦,家多好啊!」

「有什麼好的?」我漠然地說,「亞洲的地下城充滿危險,這你們在西半球當然體會不到。」

「我們馬上也有你們體會不到的危險了,地球又要穿過小行星帶,這次是西半球對着運行方向。」

「上幾個變軌周期也經過小行星帶,不是沒什麼大事嗎?」

「那只是擦着小行星帶的邊緣走,太空艦隊當然能應付,他們可以用激光和核彈把地球航線上的那些小石塊都清除掉。但這次……你們沒看新聞?這次地球要從小行星帶正中穿過去!艦隊只能對付那些大石塊,唉……」

在回亞洲的飛機上,加代子問我:「那些石塊很大嗎?」

我父親現在就在太空艦隊干那件工作,所以儘管政府為了避免驚慌照例封鎖消息,我還是知道一些情況。我告訴加代子,那些石塊大的像一座大山,五千萬噸級的熱核炸彈只能在上面打出一個小坑。「他們就要使用人類手中威力最大的武器了!」

我神秘地告訴加代子。

「你是說反物質炸彈?」

「還能是什麼?」

「太空艦隊的巡航範圍是多遠?」

「現在他們力量有限,我爸說只有一百五十萬公里左右。」

「啊,那我們能看到了!」

「最好別看。」

加代子還是看了,而且是沒戴護目鏡看的。反物質炸彈的第一次閃光是在我們起飛不久後從太空傳來的,那時加代子正在欣賞飛機舷窗外空中的星星,這使她的雙眼失明了一個多小時,以後的一個多月眼睛都紅腫流淚。那真是讓人心驚肉跳的時刻,反物質炮彈不斷地擊中小行星,湮滅的強光此起彼伏地在漆黑的太空中閃現,仿佛宇宙中有一群巨人圍着地球用閃光燈瘋狂拍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