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往生:第四十七章 線上閱讀

四七

龔飛鵬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副教授,總是有其水平在的,也不知道他真正準備了沒有,許半夏聽他演說業界動態的時候,還是覺得收穫良多的。雖然他八點鐘的時候便被許半夏叫道香格里拉一起吃早餐,心裡有點一如既往的不被尊重的感覺,但許半夏見面一句「我一早不到六點就趕着過來杭州聆聽你的真言」,他的任何不良感覺都煙消雲散。

龔飛鵬無論從何種角度而言,都是精英。大學時代,他學習政治雙過硬,難得的是教授喜歡,輔導員也喜歡的人物,唯獨讓他鍾情的許半夏看不上他,三言兩語便可把這個精英打為平民。所以這也成了龔飛鵬心中的魔障,一直不自覺地拿許半夏做着比較,希望什麼時候可以超越她。所以他很刻苦,化出比常人多得多的精力,除了在學術上努力,在生意場上,他也不願意落後於許半夏,所以系辦實業,倒有一大半是靠他支撐的。雖然誰都說他是尖子,他自己也認為是,但一向心裡不踏實,因為他一說出研究的課題,許半夏就是冷冷一句「他媽又是騙人的玩意兒,越玄越騙人」,他就立刻自覺地心虛。今天總算得到了許半夏的肯定。要她六點不到就動身過來杭州,只為聆聽他的真言,那說明,其實許半夏是很在乎他的真言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許半夏並非說謊,因為她那裡到杭州還真要那麼多時間。

其實龔飛鵬哪裡知道,許半夏六點不到動身的原因只是因為今天要與趙壘見面,她興奮得睡不着,趕着過來杭州。此刻因為有求於他,所以順手就把高帽子奉上,大家歡喜。

難得許半夏有對他認真提問的時候,龔飛鵬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超水平發揮,記憶似乎非常好使,各類最新發展如數家珍,聽得許半夏也不得不服,實實在在誇獎了兩句。對於龔飛鵬提到的西方最新加工設備,兩人研究了很有一會兒,一致感覺,那些設備的價格高就高在先進的工控設備上,而在傳統的機械加工工藝方面,並沒有太大的改進。不過也就是因為加了這道全電腦控制,所以產品性能可臻完美。這一問,許半夏心中有了底。後面發展方向是什麼,錢要花在哪面刀口上,需要引進那方面人才,一下有了完整的思路。

趙壘早說了早上還要去一下公司然後在到杭州,所以許半夏也沒指望他能早到,反而高躍進倒是一早就來了,一來就給許半夏電話,問她在哪裡幽會,可不可以提供觀摩。許半夏煩他,但又不便扯破臉面,便直說了自己在哪裡。過了一會兒,果然見高躍進帶了一個女孩過來,那女孩一看就是有檔次的,容貌身段也是一流,言談舉止高雅大方。許半夏看了有種「卿本佳人,奈何作賊」的感覺。心裡明白,高躍進有炫耀的意思。

原以為大家打了招呼,高躍進會離開,沒想到他厚顏無恥地坐了下來,笑嘻嘻地問:「胖子,怎麼換了個男朋友?」

許半夏只是微笑道:「我師兄,龔飛鵬,年輕教授。」忍不住就給龔飛鵬轉了正。

高躍進笑道:「怎麼都是比我們強的,我們小費也是醫學院研究生。胖子,把你比下去了。」

許半夏笑道:「沒關係,我只要下面還有人墊底着,尤其是胖子墊着,我就混得很舒服。別跟我打岔,我在請教龔胖子問題。你們自己玩。」

高躍進不由笑道:「什麼話。我們懶得出去,這種天氣還是在玻璃窗里曬曬太陽看看西湖舒服。你們說你們的,別管我。」

許半夏一臉惋惜地道:「可惜暖氣燒得太好了點,一隻胖大蒼蠅撞着玻璃窗就是不肯走。」

高躍進知道又是在說他,一笑不理。但他懶得走,許半夏一大早就占着的靠窗位置着實好,一眼看出去,近處綠藤掛窗,遠處煙波西湖,雖然路邊的法國梧桐都已落葉,不過灰白斑駁的枝幹在陽光下竟也挺好看的。許半夏見他軟硬不吃,賴着不走,只得沖他女友小費說聲「抱歉」,便繼續與龔飛鵬說話。他們說的都是行話,高躍進雖然不是同行,但也是個懂行的,覺得許半夏看來也不止是面上看的那麼淺浮。

龔飛鵬已經把上午的課推到了下午,所以十點多近十一點的時候便堅決要求回去,不肯吃飯,因為他通知學生的是改成十二點開課。許半夏懷疑這個龔教授雜務太多,改課是常有的事。龔飛鵬有系辦實業給他開的車子,所以許半夏只送到門口。第一次,龔飛鵬是在許半夏面前得意昂揚而走。

回去桌邊,高躍進劈頭就是一句:「許胖子,你野心不小啊,想爭世界尖端產品了?」

許半夏笑道:「做不做得到另說,但強化硬件環境,提升員工檔次,爭取產品出口,你說,掙個高新技術企業回來,可以少交多少稅收?少交的這些稅收,我全拿來發展科研,造成良性循環,永葆頂級高手地位,對金錢取之有道,少造冤孽,不是很好?」

高躍進想了一想,道:「你新企業,一開始有資金這麼做倒也是一條好路子,我現在不行了,一身包袱壓着。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不如把新上馬的公司獨立核算出來,獨立申請個高新。對了,胖子,你有沒有那方面的申請資料?給我看看。」

許半夏把自己存在電腦上的資料翻出來給他。高躍進仔細看的時候,她忍不住道:「出口一起做的話,這稅收政策真是優惠得不得了。如今國家一直在削減開發區享受的稅收優惠政策,不知道外資企業的稅收優惠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再說把公司設為外資的話,資金進出麻煩,我還是看好高新企業。如果你也有心的話,你先做起來,路走通了正好我接上,哈哈。」

高躍進很仔細地在看,就是不答話,許半夏估計他心裡在就其中的某些條款逐項逐項地對照,在看某些有點不符合的部分,是不是可以有什麼辦法掩蓋過去。好不容易看完,才把電腦一合,交給許半夏,道:「你原來不是準備因地制宜,發展適合碼頭的粗笨工業嗎?怎麼改想法了?不過也好,技術含量高的,總是不會容易給淘汰。你一上來就把技術門檻提高,以後競爭也少一點,懶覺睡得也踏實」

許半夏道:「技術含量高,也並不意味着東西非小的跟象牙雕刻一樣啊,你知道,對冶金行業來說,只有技術含量高,軋出來的鋼板才可以更寬更長。我這個碼頭是不會浪費的。而且即使我不用,阿騎也已經把它用得很好。」

高躍進想了想,道:「我記得你旁邊有座小山,為什麼不把小山買下來,將工廠範圍延展過去?否則你那裡很快就會規劃沿海道路,小山那頭被人占去的話,你以後發展就受局限了。」

許半夏道:「我哪來那麼多資金,即使現在的地也是三年期付款的,至今拿不到地產證。未來廠房上馬後,抵押貸款就是個麻煩。你要知道,我現在不得不拿貿易賺來的錢不斷投入進固定資產投資裡面去,所以我的進度得受我貿易賺錢的進度的限制,我所有安排都是圍繞錢的投入來定。好在我現在貿易上滾動的資金已經夠足,不用再加入自有資金了。所以我初期投入可以比較大。這麼一算,你看我哪有資金再買下小山那邊的地塊?」

高躍進聽了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若無其事地笑嘻嘻地道:「我倒是想到一條賺錢法子了。我把你小山那邊的地買下來,空在那裡等你發展,你如果發展得好,就不得不高價問我買地了,呵呵。」說完,只是笑嘻嘻地看住許半夏,不過兩隻眼睛裡全是精光。

許半夏被他說得精神一震,心頭一下掠過很多與高躍進聯手的想法,可又太知道聯手需要太多天時地利人和的考量,高躍進心中又何嘗有確定的把握了,不過由他把小山那頭的地買下來,倒真是一個雙贏的策略,是個拿來就可以實際操作的好辦法。許半夏也是目露精光,與高躍進對視了半天,這才沉吟着用隨意的口氣道:「我幫你想到的辦法還要賺錢。不如你把小山那頭買下來,我把我的地跟你置換,小山打掉正好給我填那塊地。原來的那塊給你,你們丈人女婿正好好好在碼頭基礎上做物流,不會讓地空置。只是小山那頭的地如今是海水養殖基地,怎麼拿得下來,得看你水平了。這絕對是雙贏的辦法。」

高躍進想了想,道:「你這腦袋裡想出來的能是雙贏?明明是你單邊贏。我女兒女婿都聽你的,照你的辦法做的話,跟小山兩遍全是你的有什麼不同?出力氣挖人家魚塘的事倒是推給我了。許半夏,你占我便宜我可以讓你占,但你得知道我的好處,不要當我傻冒想混我。」

許半夏沒想到自己的小算盤都給高躍進說了出來,非常被動,果然薑是老的辣,蒙不過他。只有喝着咖啡笑。認錯又很不甘願。

高躍進見此也就沒追究,許半夏畢竟不是自己的手下,不便斥罵。不過許半夏說的置換的辦法還是可行的,如果碼頭那塊全部騰出來給他的話,他倒是有個很大的物流計劃,也想看看童驍騎是不是扶得起了。花點錢,算是給女兒辛夷謀個前途。再說他成了投資方,以後看女兒女婿還逃得出他手心不。便對許半夏道:「扒魚塘的事你去做,談成了我交錢。不過以後你與阿騎之間的帳目你得分清了,不許占我們的便宜。」

許半夏心裡雖然想過可能與阿騎得分清帳目,但真臨到眼前的時候,還是不舍,雖然知道這對阿騎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而且,究竟阿騎會是怎麼想?他願不願意被高躍進操控?還是未知。想了半天,才道:「這事,我不能單獨決定,而且我看你也得跟阿騎明確他占多少股份吧。我又想插手一下兄弟的事,他不能單純只是給你打工。我回頭把資料給你,你斟酌一個股份額度。我也回去跟阿騎商量一下,他或者野貓反對的話,我們這項計劃就作廢。」

高躍進倒是意外,沒想到許半夏還真會把兄弟放在前面考慮,以前以為她不過是口頭說說,惠而不費。但高躍進也不是個一感動就會讓步的人,認可了許半夏的話,答應回頭認真考慮。這時,他等的人來了,他問許半夏要不要過去認識一下,許半夏笑言,她的地位,還不是認識這些人的時候。高躍進想着也是有理,便自己帶着女友走了。

許半夏看着兩人離去,心裡為那女孩惋惜,好好一個人,在別處應該是很說得上話的,非要做高躍進的女友,這麼長時間下來,插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還得保持微笑。不過又一想,即使做了高躍進的老婆還不是一樣,除非強勢的女人,否則也只能做裝飾。可是照高躍進的性格,他哪裡會傻到找個強勢的人來礙手礙腳?

又回頭想與高躍進的合作,究竟可不可行。要是高躍進真的肯買下小山那邊的地塊來與她置換,倒是很好一件事。只是好得叫人不相信,似乎太便宜了她許半夏。但他若是單純為野貓考慮,幫扶阿騎一把,那也不是不可能,他還中年,不用考慮接班的事,但又不忍看女兒女婿小本經營,他面上也不好看。可是,許半夏忽然想到,阿騎可以控制,萬一高家父女有很大的野心,索性加大投入,再建大噸位碼頭,索性做大物流。到時,究竟是她許半夏擴大生產吃下那塊地,還是阿騎在高家的控制下吃下她許半夏的地,那就很難說了,更有的可能則是到時各自做大,誰也吃不了誰,最後向外發展。如果這樣,她許半夏現在又何必挪來騰去的搗騰呢?豈不是多此一舉?這一想,許半夏有了退意,山那邊那塊地,誰知道是不是高躍進拋給她的誘餌呢?

可這麼一說,許半夏也知,因為高躍進的插手,與阿騎的分家可能也是遲早的事了,否則高躍進不可能向不是自己女兒女婿的公司投資。為了阿騎前途,更為了兄弟之間的友誼永遠,分家最好的選擇。可是怎麼分?親兄弟明算帳,說白了就是割肉。

許半夏坐在那裡傻想,腦袋裡把所有的資產掂來掂去,雖說是給兄弟,可真要給了,還真是不亞於割肉。車隊理所當然地歸阿騎,雖說原始資金全是她自己投入的,那麼碼頭呢?要是把碼頭與車隊分開,阿騎就沒了優勢,可給的話,她許半夏的海邊優勢也盡去。如何雙贏?又顧全兄弟友情?如今事情插入了個高躍進,形勢便不由許半夏獨立主導了。

苦思冥想中,手機叫醒,一個不熟悉的號碼,接起一聽,又是一個哀怨的女聲,「許半夏?你好毒,你今生橫行霸道,可是你不得往生。」說完便掛。許半夏毫不猶豫又撥去湖邊別墅,果然,電話還是沒人接。這會兒,許半夏肯定打她電話的一定是修姨了。這女人,幹什麼找到她?奇怪得很。這時候回想起來,她似乎只聽到修姨跟她說過一句話,幾個字,可能她覺得別人熟悉她的聲音,就只她許半夏不知道她的聲音,所以她就把怨氣發泄到許半夏頭上,別人也就捏不住她把柄。蠢。要管住她一個老女人,哪裡用得着證據,又不是上法庭。

正想這件事的時候,手機又響,不知怎麼回事,許半夏好好心悸了一下,拿起一看,原來是趙壘的,「胖妞,我到了,你在哪裡?」

許半夏立刻開心起來,跳起來道:「我來接你。」忽然想起還沒付錢,忙跑去帳台付了,繞到大門口,見趙壘拎着個行李包大步進來。許半夏想跑,想跳,又忍住,也是大步過去,走進時候,趙壘把行李一扔,張臂就把她抱進懷裡。總算兩人都是要面子的人,很快便分開,手拉手上去電梯。「哎,路上吃飯了沒有?」趙壘開車過來,不知會不會路上沒有停頓,許半夏就是下意識地等着他一起吃飯。

趙壘笑道:「想着早一刻見你,所以沒吃飯,這個時候,應該還有飯吧?」說話的時候,也不顧電梯裡還有旁人,俯身輕輕吻一下許半夏的臉。搞得她一臉通紅。

許半夏也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道:「你那個省鋼老總什麼時候來?」一邊步出電梯。還很不習慣趙壘這麼親熱,許半夏渾身不自在,都有稍微逃開一點距離,免得又被趙壘當眾偷襲。趙壘哪裡肯讓她跑遠了,一把攬過來,笑道:「他大概兩點多才到。剛剛還說在路上吃飯,我們不用等他。妞,我們下面隨便吃一點。」

許半夏雖然個人經驗不足,可道聽途說,間接經驗很足,一聽趙壘的話,馬上就明白了他發出的信號,紅着臉吞吞吐吐地道:「要不就去吃那個西餐自助吧,一大片烤肉,一個土豆蛋就可以解決問題。」邊說邊打開門。這個房間果然好,陽光滿室,西湖在抱。可這會兒,兩人誰還會管這些?

兩點後的西餐自助廳,人居然還不少,很多老外。許半夏餓得夠嗆,可是對着西餐有吊不起胃口,只得吃了幾隻小巧的羊角包,也就煙肉還合胃口一點。見趙壘拿了一大片烤肉,以前都沒見他吃那麼多過,忍不住眉開眼笑地看着他吃。他只穿了件有點厚的棉T恤,紅白粗條,居然挺好看。趙壘見許半夏一個勁地只看着他,也忍不住笑道:「妞,你再看我,我就害臊了。說說你去東北的事。」

許半夏這個時候懶得說這種冷冰冰的事,只是道:「你的果汁沒了,要咖啡還是別的,我給你去拿。」

趙壘一把拉住她,衝來往的服務員說了咖啡,才對許半夏道:「別離開我兩米遠,我們好好說話。是不是東北的事很影響情緒?你好像都不是很願意跟我說起。」

許半夏不由笑道:「跟太聰明的人交往也不好,簡直無所遁形。是,東北之行…感觸很多,介紹我過去的屠虹差點拍案而起了。我也不加自己的評論了,就按時間順序說下來吧。」接下來,兩人一人一杯咖啡,許半夏說,趙壘聽。

說到許半夏被來人帶去見上市民企老闆的時候,正好省鋼老總電話進來,說他到了。趙壘只得拉起許半夏道:「走吧,蘇總到了。他接手這個爛企業,待遇比以前差一點,心裡可能會比較敏感,我們還是去接接他。」說到這兒一笑,許半夏知道他這一笑是什麼意思。他前不久才落魄過,感同身受。不知不覺,兩人竟然已經有了默契,想到這兒,許半夏不由把臉貼過去,靠到趙壘的肩上。趙壘也知她想到了什麼,伸手拍拍她的臉,道:「妞,你繼續說。」

許半夏忍不住道:「你怎麼不替我擔心擔心,我當時面對四個東北大漢哪,很危險呢。」

趙壘笑道:「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秦方平這人什麼都跟我說,他跟你們吃飯後回來就告訴我,說他跟你的阿騎兄弟扳手腕不是對手,而你更是深藏不露。後來他大概跟阿騎交往多了,回來跟我說,原來阿騎以前是被你招安的,你的身手比阿騎還好。你以前是他們的大姐頭,對不對?所以我相信你能應付。」

許半夏不由埋怨一聲:「秦方平這個大嘴巴。」她還想着說到這段最緊張的時候,趙壘能表示點什麼。原來他早知道她有身手,沒勁。看來後面的事要想博取趙壘的輕憐蜜愛也是困難了,很是鬱悶。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怕被趙壘取笑說怎麼一下這麼矯情了。此刻蘇總已經看見,只好把話止住,微笑着做家屬狀,依然被趙壘牽着手過去。

看見蘇總身邊也是一個年輕美貌女子,許半夏心想,這年頭,怎麼個個男人眼睛都盯着年輕美貌女子,以前趙壘的女友也是如此。很明顯的,蘇總看向許半夏的時候,眼睛裡有點驚奇。許半夏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傢伙一定在想,如此才貌雙全的趙壘,怎麼會找個胖妞。不由想起趙壘形容過她的話,「隋唐女子」,哼,她們那種唐伯虎筆下女子有那本事獨闖東北嗎?

等蘇總寒暄幾句,回頭去總台登記入住時,許半夏輕輕對趙壘道:「那個蘇總不如你帥多了。」

趙壘微笑着看住許半夏道:「蘇總女友也不如你多了,我來的時候你什麼都已做好,你看他們,還得蘇總去登記,小姑娘只會站一邊。」趙壘心裡暗自補充一句,「我以前可是吃足苦頭。」不過沒說出來,不願再提這事,很沒面子,雖然前女友很有後悔表示。

許半夏還真是有點得意,可不,不由拿眼睛上下瞄着趙壘,賊笑道:「也有一點不好,打架的話,你得吃虧了。以前那個屠虹被我打了一頓,如今臥薪嘗膽,學什麼跆拳道去了。不過我明白告訴你,你要練的話,也晚了。」

趙壘看着許半夏得意洋洋的臉,他還真沒怎麼見過許半夏霸道過,只覺得這張胖臉好玩,都想伸出手捏一把,只是總算還知道有人在一邊看着,沒好意思動手動腳,卻是看着許半夏笑,道:「妞,乾脆你教我。就跟貓教老虎本事一樣。」

許半夏一個鬼臉給他,「教了你以為就可以欺負上我了?切,別往自己臉上抹金。」

蘇總登記完的時候,回頭見趙壘兩個細語喁喁,兩下里眉目傳情,很是好奇,他知道趙壘是個很驕的人,怎麼東挑西挑反而挑花了眼,三十多歲了,功成名就,反而找了這麼個沒什麼出色的女子?拿了鑰匙卡,一起上去,他只是開了個標間。也是,現在省鋼不景氣,他哪好意思太奢侈。

許半夏在電梯裡接到高躍進的電話,高躍進哼哼地道:「遠遠看着你們好像還真是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許半夏不由一笑,看了眼趙壘,對着手機道:「起碼看着不會有聯想。」

高躍進道:「少張狂。」就掛了手機。心裡很不喜歡看到許半夏與別的男人那麼情深意切,但要他自己貢獻上去取代趙帥哥,他又不願意,怕在許半夏手中給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趙壘問:「誰?」

許半夏笑道:「野貓她爸,就是你上回機場看見的高總。剛剛看見我們了,拿話來堵我。」

趙壘笑了一聲,不予置評。只是對蘇總道:「等下就到我們房間說話吧,比較寬敞,還對着西湖。」

蘇總笑道:「很沒道理,你們比我早到一點就有臨湖房。我昨天預定的都沒有。」

等蘇總出去電梯,許半夏才對趙壘道:「我叫高總訂的房間,這地方似乎臨湖陽台房永遠沒有。」

趙壘終於可以趁沒人摸摸許半夏的臉,道:「貓師傅水平就是好。」

蘇總很快就獨自上來,閒閒走到窗口看了下,對趙壘道:「還是你這種外資企業大方,我現在都不捨得花錢。」

許半夏忙着倒茶,趙壘笑道:「不是我開的房間,是胖子一早訂下。她昨天還特意幫你去鑫盛看了一下。」人前他就不叫他的獨有稱呼了。

蘇總眉毛一挑,看着進房後只穿了件紅白細斜條襯衫的許半夏,原來趙壘的女友是這種事業型的,也看不出。「許小姐,聽說鑫盛已經全線投產了?」

許半夏把他的茶給他放上,微笑道:「叫我胖子吧,大家都那麼叫我。鑫盛全線投產是指生產線,他們的環保至今還沒上,聽說除塵一直開不起來,好像是電子除塵吧,所以乾脆別的也不開了,酸性廢水排放也虧他們想出好主意,在空曠處多買了塊地,拿圍牆圍起來,廢水就一點不處理地排進空地上挖的大坑裡,靠那大坑往周圍泥土滲水。好像排放也不是太多,居然這種土法滲水速度跟得上。」

趙壘與蘇總都是一臉不置信,蘇總還算客氣,趙壘忍不住問:「什麼?胖子,你會不會看錯,把冷卻水看作是酸性廢水了?」

許半夏笑道:「哪裡會錯,那條管道就是從幾隻老大花崗石槽裡面通出來的,再說冷卻水都是循環利用的,怎麼可能排放掉?伍建設哪裡是那麼不會算計的人?」

蘇總忍不住道:「還真做得出來,酸水有沒有拿石灰最簡單處理一下?」

許半夏搖頭,道:「沒有,沒看到有處理,我想着他們也應該不會用石灰處理,否則絮狀鈣沉澱會糊住泥土,導致滲不開去。這塊地周圍看來得廢了,不過現在是冬季,還不大看得出周圍植被有什麼反應,都是荒着。」

趙壘與蘇總兩人面面相覷,他們與許半夏不同,比較正軌,很是接受不了這麼個惡性破壞環境的事實,雖然趙壘知道伍建設肯定會製造污染,但沒想到他連酸性中和的處理都不做一下。蘇總看着趙壘道:「被他們這麼折騰,那塊地周圍不是得永久性廢了?」

許半夏道:「肯定廢了,這會兒還看不出,等春天雨水一多,地下水與地表水匯一起的話,廢酸擴散得更塊了。不過怎麼也得等春天才看得出來。我還懷疑鐵離子也得在地表冒出來,到時一片焦黃。」

趙壘看住蘇總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這些已經足夠他們下馬。」

這時有人敲門,許半夏跳起來去開,原來是蘇總的女友,人家一來就乖乖地柔柔地坐在蘇總身邊,許半夏想到自己卻是與趙壘一人各占了一個雙人沙發,看來自己很不自覺。不過她倒茶還是比較自覺的,自己覺得頗有一點女主人的樣子。

蘇總道:「胖子看的還不能算數,我得叫專門人去取證。最好捅到電視台去。只是目前不是很看得出污染的破壞,這是個問題。我也有點矛盾,難道還得等?可是我的設備也急等着開啟,我們都等不起。趙總,你怎麼看?」

趙壘想了下,道:「環保許可證他們不知有沒有,如果有的話,你的動作可能要做大很多,還得把當地環保都揪出來。否則污染不顯著的話,你即使幫他們鬧出來,也不過是罰點款,責令整改而已,不會太打擊他們。如果環保許可沒有的話,那是最方便的。」

蘇總想了下,拿出手機就找人,叫人查一下鑫盛有沒有通過環保評審。許半夏心想,自古都是民不與官斗,看來至今還是如此,看人家辦事多方便,一個電話就可以查政府機關的資料,即使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忍不住坐到趙壘身邊,輕聲道:「技術人才市面上不是可以挖到嗎?不行去東北挖。他們主要關心資金就行啊。」

趙壘輕道:「他們的產品衝突啊,伍建設咄咄逼人,哪裡會肯讓出市場給省鋼?他還不是大力打壓?你又不是不知道伍建設這個本性。所以省鋼只有想辦法先把伍建設廢了,否則哪裡競爭得過他,成本先打不下來。」

許半夏點頭道:「是,省鋼總得在環保上面花點錢。兩下里打價格戰的話,省鋼就不會是對手了。蘇總還真得下決心滅了伍建設。其實不用別的,只要讓鑫盛停上半年,伍建設就得要命了,他買鑫盛的錢肯定很多用的是銀行貸款,流動資金貸款私用到固定資產投資上去的。如果銀行因此收回貸款,他的母公司都得給拖垮。」

蘇總打了電話,立刻道:「他們很快會給我查出環保問題。你們剛剛在談什麼?再跟我詳細說一說可以嗎?我隱約聽着很有意思啊。」

趙壘道:「胖子的猜測應該有道理,伍建設的資產應該沒那麼多,我問了阿郭,他也這麼推測,聽說收購鑫盛用了很大一部分銀行貸款。蘇總,你只要有辦法叫他們環保的問題暴露,停產整頓,他們的資金鍊肯定出現裂口。然後揭露他們銀行貸款挪用,從上而下責令給伍建設貸款的銀行停止貸款,審計違規貸款,伍建設的母公司可能都得被迫停產。到時你再現身,等他自己找上你談條件吧。」

蘇總笑對趙壘道:「問題就這麼解決了?這麼簡單?我本來還準備拉上你去鑫盛看看。謝謝你,胖子,幫了我一個大忙。否則我都在想,怎麼才可以不把我們趙總牽連進去,又可以讓我搞個清楚。」

趙壘也不避人,一隻手放許半夏肩上,輕輕撫着她的頭髮,一邊對蘇總道:「你相信胖子,她看的廠只有比你我多,她得出的結論一般不會有常識性錯誤。她昨天也是想着我們今天會面後可能會覺得應該實地去看看才能心裡踏實,她也怕以後事發後,牽連上我與伍建設結怨。所以她自己過去看了一下,她沒關係,她出了名的愛看廠,再說與伍建設現在有生意來往。」說着,拿眼睛笑視着許半夏,心想,這傢伙,能量大得出乎意料,對他也是真好。

許半夏笑道:「蘇總,趁着天冷衣服穿的多,如果要針孔攝像的話,趕緊拿來給我去做,我進出伍建設的鑫盛沒有人管。天一熱,我就幫不上忙了。」趙壘聞言看許半夏一眼,她怎麼這麼熱情主動?是不是又看到什麼商機了?還真是會鑽營,想當初自己就是被她鑽營進的,當時她想出來的法子還都真是投其所好,現在想起來只覺得好笑。

蘇總聽了笑着道:「雖然你的辦法是最好的,但是你看電視上揭發什麼違規的時候,前面總是要加一大段記者如何千辛萬苦排除萬難的噱頭,似乎非此就顯不出奸商的險惡,危害的巨大。所以什麼事都有什麼事的套路,我們就讓他們專業人員去做吧。回去我就跟他們聯繫,不過可能要緩緩再做,肉眼看不出的污染,如不能觸目驚心,效果不會太好。」

趙壘笑道:「行規,呵呵,蛇有蛇路,蟹有蟹路,確實,記者們知道怎麼製造效果。不過我們得擔心一點,萬一他們在後面的時間裡把環保跟上的話,你就抓不到把柄了。」

蘇總正要說是,他帶來的女友忽然問了一句:「他們把環保抓上去的話,那不是好事情嗎?」

在座三個自詡見多識廣老謀深算的人一下都是無言,忽然感覺,他們的處心積慮,曲線救國,在一個單純的女孩眼裡是那麼不堪一擊。揭開他們所打的所謂環保的幌子,內里原來也一樣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半夏不由靠到趙壘肩上,輕笑道:「看來都不是東西,你也變壞很多。」

趙壘笑嘻嘻地道:「從來都不是怎麼太好的人,只是今年忽然感覺做壞事的個人成本很低,產出效益很高,誘惑太大,想讓人不做壞事都難。」他知道許半夏只是與他開玩笑,所以他也半真半假。

蘇總則是對他的女友和藹可親地解釋道:「商場不同於生活,那是一個你死我活的叢林,既然身處叢林內,就得遵循叢林法則,跟着別人弱肉強食。但是我們又是文明的人不是?所以吃人的時候必須打個幌子,掩飾自己丑陋的本意。比如造反叫清君側,打劫叫劫富濟貧等等。我們現在的幌子叫拯救環境,可最終目的只是為了打擊我的對手。所以他們環不環保,不是我們最終需要的結果。你明白了嗎?」

女孩也是個拎得清的人,聽了蘇總一堆解釋,笑道:「我明白了,你們這是在耍陰謀呢。我聽不懂,還是給你們定吃晚飯的地方吧,張生記好不好?我問我爸爸的秘書抄了電話地址呢。」

女孩此話一出,許半夏立刻想起趙壘以前的女友,斜眼睨向他,見他倒是沒什麼反應,顯然是她多慮了。隨即又憤憤不平地想到,人家的老爸都是人,怎麼就她許半夏的老爸不是人呢?

蘇總擺平女友,這才輕咳一聲,道:「趙總,鑫盛這件事,我回去再行安排吧,你說得對,得抓緊時機。這個嘛,知道省鋼換將,主動跟我聯繫想要回來省鋼的工程師有那麼幾個,我會叫他們密切注意鑫盛的舉動。最主要的是,我想向你了解一下市場,都說你高瞻遠矚,把握市場的神經是一流的。」

蘇總這話說得非常客氣,可以說能把趙壘全身毛孔熨得妥妥帖帖,只是趙壘再不是以前的趙壘,他現在已經非常明白恭維話背後的實質,更明白人家的恭維話其實衝着他的身份而來,而不是他本人,所以聽到這種話,甚至還是從一個新貴口中說出的這種話,他已不會如以前那麼得意,而因此滔滔不絕,如演講般長篇宏論。他只是微笑着對蘇總道:「蘇總,這兒有個高人,胖子她現在掌握着北方兩家小鋼鐵廠的生計。你現在最大問題還是沒米下鍋,省鋼的生產搞不起來,即使把鑫盛弄倒了,那些技術人員也不會回去省鋼。你現在如果單純依靠銀行貸款的話,我懷疑你即使通過關係,貸款的額度也不會太高,因為現在銀行也比較滑頭,在推行公司化經營。我建議你多方籌措,考慮一下民間資本。這方面,胖子應該可以提供一些操作辦法。」

許半夏聽了立刻心領神會,趙壘說了這麼一席體貼蘇總的話,其實在替她鋪路,趙壘知道她想打入省鋼的野心。不由把握着趙壘的手略略使了下勁,趙壘也很快回以一握,兩人心靈相通。

蘇總正為資金問題頭大,現在又沒有什麼國家撥款,省鋼雖然是省里的一塊牌子,但是政策可以傾斜,資金還是得自己解決,所以他聽到趙壘的話,眼睛一亮,立刻就問:「胖子,正要請教你這些問題,這在民間是不是叫融資?」

許半夏忙道:「融資包括的面很廣,不過有一種比較臭名昭著,就是高息借貸。因為國家政策規定,法律保護的民間借貸利息不是很高,所以高息借貸很多都是地下操作,很容易出狀況。我們做的比較不一樣,我現在操作的一般都是來料加工,生產廠家依靠我付的加工費維持工廠正常生產,然後依靠他的自有資金賺取利潤。當然,時間一長,工廠的自有資金會慢慢積累起來,而且,因為資金滾動量加大,在銀行也留了好的案底,銀行貸款也會跟進,他們會越來越不願意給我們做加工,我們就只有退出這個市場,發掘另一個新市場了。」

蘇總聽了想了想,道:「這倒是個辦法,目前我們最大問題還是沒米下鍋,等着找米下鍋,就跟趙總說的一樣。如果有來料加工也願意做,只要設備轉起來,不用再靠銀行借款發工資,人心自然不會再散下去。否則,工人一月也就幾百塊,好做賴做都差不多,想管也管不起來,除非指着鼻子盯着他們罵,他們才會撥一撥動一動,那怎麼行。我也不想再聽銀行行長跟我哭窮,胖子啊,你有沒有辦法,幫我拉一批資金,我加工費從優。」蘇總辦事倒是非常爽快。

趙壘一捏許半夏的手,止住她的話頭,自己微笑道:「蘇總給我們胖子面子,不過省鋼畢竟是中型企業,胖子的資金也就杯水車薪,而且她已經在北方紮根,現在要把資金從那邊連根拔起,轉移到省鋼來,一來不現實,二來也沒那麼快。再說,國家政策一向是扶持省鋼這樣的國營鋼鐵,打壓小鋼鐵,所以只要你省鋼一轉起來,銀行貸款會很快一筆筆跟進,不像北方小鋼鐵要獲得銀行貸款很是艱難。所以胖子即使在你那兒做來料加工,只怕也沒多少日子可以做。很快就得撤離。所以,蘇總,你制定民間融資政策的時候,可能得考慮到這些制約。」說完這些,卻又一本正經地對許半夏道:「不過胖子,我還是希望你投錢到省鋼,你每天窩在北方,我想見你都不方便。而且,蘇總是我校友,怎麼說你也得看在我面上,出一點力。」

許半夏一聽,心裡放聲大笑,這個趙壘,她許半夏已經欺蘇總是行內新手,所以把人家最不願意做的來料加工先入為主地強加給蘇總,方便她許半夏以後操作,而趙壘卻一點不領蘇總爽快答應的情,又數落了省鋼的一堆不是,要蘇總繼續讓利,看來也就只有加工費上再做優惠了。可最後還做一把好人,顯得他的考慮一點沒有功利,純為大家個人問題着想,叫人不相信也難。再一想,現在的蘇總與一年前的趙壘差不多,也是少年得志,熱血沸騰,世界在他面前是玫瑰色的,雖然他可能會說沒有純粹的黑與白,這個世界不過是深深淺淺的灰。而且,蘇總還不如趙壘,起碼趙壘非常懂行。所以,現在的趙壘要打發這麼個一年以前趙壘似的蘇總,簡直是輕車熟路。

不過許半夏還是一臉正經地看住趙壘道:「你叫我回來我就回來吧,再說我現在新廠也要開始上手了,總是南北兩地飛也不是辦法。也好,我把資金脫出來,蘇總這兒的忙幫完後,正好我的新廠落成,到時蘇總不要我們的資金了,我們剛好拿來運轉自己的新廠。」

趙壘很誠懇地對蘇總道:「也不是幫忙,說到最後,還是互利。胖子當然無利不起早,蘇總正好因此開動省鋼,大家都有好處。」

這話蘇總很聽得進去,若是單純只說幫忙的話,他這人心高氣傲,即使受了,心裡也有疙瘩。一個「互利」說下來,他很容易接受。當下,邊與許半夏討論資金打入日程。不得不說,蘇總還是有才氣的,進入省鋼短短那麼一個多月,已經把內部的財務狀況搞得一清二楚,各色數據信手拈來,熟練得似乎已經把這些數據運用了一輩子似的。趙壘與許半夏都是心想,此人只是少了一點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