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往生:第四十一章 線上閱讀

四一

許半夏沒有回家睡覺,先拐去碼頭看了一眼,那麼早,已經有貨船到港,吊車揮着長臂正忙碌地卸貨。遠方,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給碼頭的所有東西都染上一層紅艷,那是希望的喜氣。這種太陽許半夏早就看多,但每見一次,激動一次。連漂染都似乎被感染,看着從海平面一掙而起的太陽大叫。

很快,那些吊車上的,燈柱上的,房間裡的,所有的燈光被陽光替代,而那些不知已經忙碌了多久的工人從許半夏身邊匆匆經過的時候,都只是微笑一下算作招呼,然後各自忙自己的,不用誰在場指揮,很是訓練有素,任何外人見了都不會想到,這只是一個運行還不到半年的碼頭。

過一會兒,身後有人道:「胖子,你不睡一下?」

許半夏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不過還是回頭,一拳輕輕打在阿騎胸口,道:「你做得真不錯。帥才。怎麼,你媽這麼早就去醫院接替你了?野貓一夜沒事吧?」

阿騎滿臉都是笑容,他聽得出胖子的誇獎是真心的,「我媽還沒去,不過野貓她爸派了一個保姆過去陪床,他自己也準備過去看,我不想野貓為難,還是離開了好。我跟野貓說了下原因,她也覺得我在又得吵架。而且她說她一晚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應該問題不大。我真是嚇得個半死,自己動刀子受傷血流得走都走不動,心裡也都沒那麼害怕過。那個老女人,後來怎麼處理?」

許半夏嘆氣道:「看她團得跟塊破抹布似的,我的拳頭落不下去,一向沒有打老弱病殘的習慣。跟野貓爸辯論了一夜,人找到後,他理智很多,畢竟是個經過大風浪的人。不過從他那麼失常來看,他對那女人的感情還是很深的,後來他跟我說了很多他以前插隊受那女人照顧的事,我覺得,那女人對他而言,差不多是再生父母。以後,你和野貓就躲遠一點吧。那女人懷過兩個孩子,一個與野貓爸差不多年紀,一個與你差不多年紀,都沒活,我們都懷疑她把你當兒子了。那女人精神有點失常,你就別在意了,再說野貓幸好也沒事,昨天這件事就算是過去吧。野貓爸既然派出保姆去伺候野貓,又自己跟去探望,說明他認可我對那女人行為的推斷,想做些事彌補野貓。其實你要是不會來就好,可能今天你們也可以建立關係呢。」

童驍騎聽着有點雲裡霧裡的,疑惑地道:「你說那老女人對我動手動腳是因為她以為我是她兒子?可我從小過來,我媽都沒怎麼碰過我。而且我一點不象她,難道我象她丈夫?你又跟野貓爸分析什麼了?」

許半夏笑道:「你可千萬別象她丈夫,那是個沒用的瘸子。高總說修姨怪癖,可能不大見人,見到你後,不知怎麼對上筋了,作孽啊,你要不是那麼難弄,也就沒什麼事了。」

童驍騎不由得笑道:「做她兒子也麻煩,那麼大了還得被她捏來捏去,可是她對我好便對我好吧,幹什麼看見我媽和野貓跟見了仇人似的,你不知道這人說話有多損,文化水平太高,說出來的話我們沒一個人接得上,有時都還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這一點是什麼原因,你和野貓爸分析出來了沒有?」

許半夏道:「我說修姨逃難到上海後不知遭了什麼罪,人性變質了,但才說到一半就被野貓爸打斷,叫我別再分析,我想,野貓爸不想追究真實原因吧。所以你們兩個以後看見修姨還是離開一點,這個女人,我看不清楚她。」

童驍騎點頭,道:「知道了,不過以後也沒有機會了。胖子,我們到食堂以前吃點什麼吧,我請客,鹹鴨蛋,白粥,肉包子。」許半夏跟着去,路上吞吞吐吐地道:「阿騎,我和趙壘…在一起了。」

童驍騎聽了差點跌倒:「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一點跡象都沒有?前一陣野貓還提醒我,說她那麼不講理的爹到你面前變得很君子,她都叫我提醒你別上她老爹的當,說她老爹不是好貨色,她也不想叫你後媽。我看着你不像喜歡高總的,所以沒跟你提,可是我也沒看出你和趙總有什麼啊。」

許半夏的臉紅了又紅,連脖子都似煮透了的龍蝦,半天才道:「昨天前天的事。他特意給我過生日來了。」

童驍騎想了一想,馬上道:「哎呀,是我不對,不該叫了你來。影響你了。胖子,趙總還算是配得上你。」

許半夏強裝鎮定地笑道:「你沒影響我,他很忙,你來電話的時候我剛送走他。還有,叫野貓別胡說,高胖子哪是個容易對付的?還不是我多次交鋒軟磨硬磨打磨出來的。今早我們差點談崩,我都已經做好放棄他給我擔保的打算了,還好,沒事。不過,我還是覺得以後要跟他保持距離了,我們自己已經有了一定實力,前景又很不錯,沒必要再去低三下四娛樂人家了。」許半夏對高躍進今早以兩千萬借款做誘餌的事還耿耿於懷。這件事,也就阿騎可以說說,再說阿騎做得不錯,在高躍進面前比她許半夏要強項得多。

童驍騎遲疑了一下,道:「野貓她爸給你氣受了?胖子,對不起你。」

許半夏道:「我也不是個容易壓迫的人,這點你放心。還有,你抽時間多去看看野貓,別只知道工作。」

白粥榨菜拌一起,加一個鹹鴨蛋,許半夏一口氣吃了兩碗,頓時全身熱乎乎的,疲倦勞累一掃而空。告別童驍騎,一口氣開車到市區的公司,那是為了配合大規模銷售,方便客戶找得到門而設立的。到達公司的時候,才七點多一點,辦公室里一個人都沒有。許半夏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一徑敞着自己的辦公室門,拉開帘子,從玻璃窗里看着外面。
上班時間八點差五分的時候,辦公室門才被推開,有人進來。進門大吃一驚,老闆板着臉已經坐在裡面,老闆室燈火輝煌。最先進來的是趙壘介紹來的財務經理,他一向就是這個時間進門。他有大門鑰匙。財務經理進門後就擔心,其他人都起碼要遲到幾分鐘到,看老闆的架勢,今天存心來抓考勤,而大家剛好都被抓個正着。等下有得好戲可以看了。

許半夏一直端坐在辦公室里,直到八點十分,見人還只到了不到一半,便起身拉上窗簾關上門,不再朝外看。八點半的時候,同樣遲到的辦公室主任敲門進來,一臉是汗,叫了聲「許總」,便說不出下句。許半夏只是靜靜看着他,什麼都不說。越是如此,辦公室主任越急,想說,又怕越說越糟,只有等着許半夏批評。沒想到難得遲到一次,居然會被老闆親自抓到,什麼理由都不必說。

許半夏足足拿眼睛盯了辦公室主任十分鐘,盯得他的頭頂心朝她,這才淡淡道:「我只問你,你怎麼處理你自己?」

辦公室主任小心地道:「我今天遲到,我會依照規定記錄在案,月底扣除工資。」

許半夏本來指望辦公室主任能認識到他不止是律己不嚴,最大的問題是沒做好份內工作,沒管好全部人員的紀律。但是可惡的是,他避重就輕,妄想以一個明面上的小錯轉移許半夏的視線。許半夏從鼻孔里冷笑出一聲,用冷得可以結冰的聲音道:「很遺憾,你出去吧,把門帶上。」便不再說。

辦公室主任見了老闆的這個態度,知道蒙不過去,出去後一直想着老闆不知道會採取什麼措施。「很遺憾」,遺憾的是什麼?對他今天就缺勤一事處理意見的遺憾,還是什麼?自己要不要開動制裁手段,把大家的遲到都處理一下?那當然可以,照章辦事就是,諒誰都不會反對。他做了十幾年的辦公室工作,最知道這個工作吃力不討好,他才不會笨到深挖過往,搞得大家一致視他為臭豬頭。反正老闆忙,很快就又要飛走,回來了還能不把今天的事拋腦後去?他可不想因為得罪大家,被最終孤立。他喜歡凡事好商量,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把自己與別人對立起來?

當辦公室主任正洋洋灑灑地就剛才所想,寫出今天集體遲到的處理意見時,許半夏捏着電話到處找人,她找的的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當時獵頭公司稱之為後媽的曹櫻。當時獵頭公司不推薦她,說她在行內風評不好,很多人反應她刀子很快,殺人如麻。許半夏當初與她見了一面,卻覺得比較對胃,只是考慮到自己約束那麼多人的經驗不足,最後還是用了現在這個老成執中的。曹櫻開了手機,卻沒接,很是奇怪。許半夏堅持不懈地打,終於打通,背景是很嘈雜的聲音。上班時間,她在幹什麼?許半夏介紹了自己後,便把今天集體遲到的事說了一下,問她:「曹小姐,換你的話,你會如何處理?」

曹櫻幾乎是想都沒想,就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出現這種情況,我先請辭。」

這正是許半夏要的答案。中午,就與曹櫻約了吃飯,飯後,兩人一起回公司,下午去舊迎新,曹櫻走馬上任。晚上,許半夏又乘了飛機北上。飛機上,她照舊睡覺。

幾乎是只睜了半隻眼睛進的賓館,在淋浴籠頭下迷茫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發現衣服還全在身上。而後就是睡覺。第二天起床,陽光已經快脫離面南的玻璃窗,不用看手錶都知道,已近中午。睡覺是年輕人最好的補品,一個好覺過來,不用二十年,當即便又是一條好漢。

打開手機,無數的短信,昨晚的今早的,什麼話都有,許半夏一條一條地回,首先當然是趙壘的。

「胖妞,一晚上幹什麼去了?一直關機。我昨晚本來想早睡,結果一直等到十一點。」

「睡覺啊,前天都沒睡。」不過沒說前天究竟發生了點什麼,這些事趙壘一概不知,解釋起來,那就說來話長。「昨天白天又調整了一下公司管理結構,清肅紀律,連夜回的北方。好笑的是,我在水籠頭下淋了半天,才想起衣服全在身上。不過要是飛機上沒睡那麼兩小時的話,如果繼續連軸轉下去,也不致那麼糊塗。」

「胖妞,知道過勞死這個詞嗎?你別仗着自己身體好,你出身中醫世家,應該知道動極致死這句話。以前你的業務單純,業務量小,所以什麼都親力親為,現在你應該學會把工作分派給別人去做,自己從抓業務轉換為抓人。明白嗎?」 「可是,我很擔心一點,業務不抓在我的手裡的話,會不會什麼時候培養硬了旁人的翅膀。哪一天等我醒來,江山已經落入自己訓練出來的人手裡。唯有這點最是擔心。」

「胖妞,你那麼多年與人交往下來,最拿手的是識透人心。你有這點優勢在手,後面的只要善加利用人性,造成公司內部人員相互制衡的局面,管理的『理』字便順手了。我沒系統學過管理,但是我感覺,『管』是唱紅臉,『理』是唱白臉,雙管齊下,效果才會好。趁你現在手下人員慢慢多起來的時候,你還是下點心思好好琢磨這一點,多花點時間在管理人上面。否則現在還可以東頭翹起按東頭,西頭翹起按西頭,以後人多了,東西頭一起翹,你每天只能做救火員了。而且內部消耗足以拖垮一個企業。」

許半夏好好考慮了一會兒,才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應該總是呆在北方,操作事務性的生意?好吧,我聽你的,開始學會逐步放手吧。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放手,你以後必須二十四小時開着機,我隨時要電話過來問你。」

「哎喲,我這不是自找麻煩嗎?倒是給了你個二十四小時查崗的藉口。」

許半夏放下趙壘電話的時候,忍不住微笑着雙手托天升了個懶腰。趙壘真好,這就把她的事好好考慮上了。他是職業經理人,管理人應該是最有一套,什麼時候找個時間好好磨住他,把他的經驗都掏挖出來。那麼,昨天雷厲風行地撤換辦公室主任會不會是錯誤呢?許半夏只考慮了幾秒鐘,便斷然肯定,沒錯。她的企業不需要一個沒有稜角只知糊弄的爛好人。

第二個電話是給童驍騎,看來見色忘友這話是正確之極的。「阿騎,我昨晚一直在睡覺,你那邊沒什麼事吧?」

「怎麼會沒事,野貓的爸睡了一白天,晚上就坐在野貓床邊不肯走,害得我都沒有插嘴機會。野貓問他那老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不知道,卻跟野貓說,那老女人身世可憐,他要照顧她豐衣足食一輩子。」

「哪止是豐衣足食,應該是錦衣玉食吧。沒想到老高還是有良心的人。野貓一定沒事了吧?否則你不會不說。」

「野貓當然沒事了,只是一沒事了就叫人頭疼,吵着要出院,我媽被她吵得幾乎半個小時要打個電話給我,要我管住野貓別亂來。昨天做了B超,裡面是個小野貓啊。」童驍騎說的時候聲音很溫柔,「沒跟我媽說,她想要小阿騎。」

許半夏聽着,心裡也有意思溫柔的牽動。小野貓,不知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以往小嬰兒不是沒見過,不過都與她沒什麼深厚的關係,她也就只是遠遠地旁觀,只覺麻煩,現在看野貓與阿騎一步步走來,阿騎這樣的硬漢子說起小野貓的時候也會變成繞指柔,難怪高躍進也一直拿野貓沒辦法了。父女天性。只有自己例外,攤到一個沒人性的爹。短消息裡面也有同父異母弟弟的留言,許半夏懶得回他,不過是他找到了心水的筆記本電腦。

給高躍進回電的時候,許半夏已經在餐廳,之前已經處理了幾筆生意。「高總找我?」

高躍進道:「真想跟我生分了?」

許半夏心想,他怎麼知道的?自己可一點沒表露啊。他這一主動開口,倒叫她很是被動,解釋還是不解釋?看來薑是老的辣。許半夏只有裝作不知地反問:「為什麼?」

高躍進沒回答她,卻是換了題目:「胖子,什麼時候回來?我準備開發一塊市郊臨江地皮,面積很大,今天拿到設計,你要不要先來占一處風水最好視野最好的房子?」

許半夏有點不明所以,高躍進這是幹什麼?討好?不會吧。不知又有什麼目的。惹不起躲得起。便有點嘲諷地道:「我現在看見臨水的房子有點障礙,水太陰。以後高總開發山間別墅的時候給我留個位置吧。」

高躍進怎麼可能聽不出她在揶揄那幢湖邊別墅,以及裡面的人?不過他也當不知道,只是笑道:「我準備造六幢三十層的高層,我自己占了一個頂樓,給野貓占了另一個頂樓做貓窩,你要是也要的話,給你預留一個。」許半夏對於如今房地產發瘋了般的行情了解得很,當然很清楚預留一個頂樓是什麼人情。高躍進公司開發的房產一向走大規模,高檔化之路,配套設施非常齊全,也非常超前,住他公司開發的樓盤,據說是身份的體現。那麼頂樓,也就意味着頂級身份。許半夏心動。「頂樓啊,以後拿着架望遠鏡就可以監視你們一家。可是,一層頂樓,我要那麼大幹什麼?做嫦娥?或許,我交房後立即轉手出售,賺上一票。照這形勢,似乎肯定可以賺。高總,為什麼便宜我?」

高躍進一點沒猶豫地問了一句:「你以為是什麼意思?」

許半夏想了想,吸了口氣,鎮定地道:「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贈與,大家先說清楚,你需要我做什麼,付出什麼,免得到時一句我插手你家家務給打回來。」

高躍進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道:「許胖子,你別有恃無恐,今天這個電話如果不是我先打給你,而是你有事找我,你肯定不會是這種態度。你別太得意,你那幾根花花腸子我都清楚。你不過是我十幾年前的翻版,你貪財好色,性狠好鬥,缺少原則,這一些,我以前都具備,以前都做過。我現在礙於身份很多事情不能做,但是看着我的翻版走着我的老路,我就跟看着我自己打拼一樣喜歡。而且湊巧,你又是女人,對我而言,更多一層吸引。要是野貓不是野在表面,而是野在心裡的話,我也就不用千方百計接近你。就那麼簡單。」

許半夏瞠目結舌,被高躍進的坦白釘在地上,不能動彈,不錯,因為與童驍騎的電話,許半夏考慮過高躍進可能對她很有曖昧,所以想適可而止,以後保持距離。現在被高躍進這麼明白地說出來,反而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拒絕他,還是配合他?就在於許半夏是不是點頭答應要買那層頂樓。忽然,許半夏心裡油然升起那麼一種挑戰的感覺,高躍進大刀金馬地說出因由,只因為他掌握着所有的資源,他不想做農夫愚弄傻驢的勾當,只是在驢嘴前掛根蘿蔔引誘,雖然以前確有這種傾向,可是現在他挑明,也就是開價,後面怎麼做可以得到獎賞,端看許半夏自己的作為。可是,許半夏也可以選擇拒絕,你要看?我偏不照你的意思做,大玩戰場上的偵察與反偵察。因如今條件成熟,手頭資金充足,所以可以允許自尊心作怪,許半夏選擇拒絕。「高總,我明白了,感謝你說大實話。不過那頂樓我還是不想買,我手中年初的錢,還沒到年底,已經翻了一倍不止,買樓等增值對我而言是個傻投資。另外,一個人住那麼大有什麼好?說話都有回聲。哪天你入住,我一定請名家給你填一匾額,上書『廣寒宮』,你住進去做砍桂花樹的吳廣。」

高躍進笑道:「許胖子,什麼時候你說話不揶揄我一下,是不是渾身都很不舒服?廣寒宮少個嫦娥,你雖然胖,但也可冒充一下,總歸是女人。不如我分出一半給你。」

許半夏笑道:「你如果把一半遺產寫給我,我立刻卷了包袱搬進來。也不用等什麼廣寒宮落成。」

高躍進當然不會答應,一半遺產,後面的話不就是領了結婚證書做正式夫妻?那可不行,他前面也總結過自己,與許半夏一樣貪財好色,這要是擱個胖子這麼厲害的老婆在身邊,他這兩大愛好還不得全部付諸東流?當下便笑道:「胖子,你別耍嘴,你捨得你的趙帥哥?等你玩厭了他,還有屠帥哥排隊候着,正好給我這種年紀不上不下的人看好戲。」

許半夏見高躍進又搬出以前她說他年紀不上不下最尷尬的論調,可見他很在意。中年男人,外表看着很是長袖善舞,內心其實危機重重。可是說她「玩厭」趙壘,這話真是很難聽,許半夏自問自己的感情一點沒摻假,很單純很遷就,哪裡來什麼「玩」?便道:「我們年輕人的感情哪是你們齷齪中年人享受得到的,你眼紅吧你,哼。我不跟你說了,菜都上齊了,有蔥爆螺片,九轉大腸,濃油重赤,好吃得很,再見。」

高躍進沒想到許半夏電話擱得那麼快,幾年未遇了,也就女兒會擱他的電話。不過這樣的許半夏才爽快可愛,他喜歡。要是許半夏剛才中了他的圈套,直奔他提供的利益而去,恐怕沒多久,高躍進就會厭倦這個人。昨天凌晨,他和許半夏把酒聊天,他猜知周圍一片寂靜,靜得連樹葉掉地上都聽得見聲音,修姐肯定也聽得到他們的談話。其實從醫院出來,因為已經找到人,高躍進恢復理智,可以思考,他心中很有疑問,是那種多年積累下來的疑問,本來自己也沒意識,被許半夏一挑明,雖然她只是挑到很小一隻角落,可高躍進自己會得深入。他一向不是愚忠愚孝的人,面對親人的問題,他不會掩耳盜鈴,老娘那裡都是有話直說,只是修姐不是親人,關係尷尬,他不便直說,因為他感恩戴德,還準備把修姐錦衣玉食地供養下去,不便扯破臉皮。所以借了留許半夏下來說話,用一句借款逗弄許半夏,惹出她的火氣,讓她不知不覺把什麼話都不客氣地說出來。他雖然不表態,但他知道修姐是聰明人,修姐會明白他會想到什麼,敲山震虎的目的可以達到。不過,高躍進雖然是有目的而來,但對於和許半夏把酒聊天,還是樂在其中的,尤其是看着她在廚房間手足無措,一付可愛相。他很不願意斷了這層關係,所以該遷就的地方他只有遷就,有得總得有失。

許半夏則是放心很多,終於搞清楚高躍進的意圖,不再是以前的猜疑,反而覺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