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斯的魔女:第11章 · 3 線上閱讀

她走了進來,脫下靴子。一走進房間,立刻快步走到桌子旁坐下,她發現了桌上的資料。

「哦哦,沒有交換條件,不能隨便給你看。」青江急忙收起資料。

她瞪了青江一眼,眼神立刻放鬆下來。「我有事要拜託你。」

「我想也是,否則你不可能來這裡,但在拜託之前,你要不要先自我介紹?」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交換名片。」

「你剛才不是不願收下嗎?」

「我改變心意了。」

「還真霸道。」

青江把自己的名片交給她,接過的紙上用手寫着「羽原圓華」的名字,還標了讀音「u-haramadoka」,下面寫着手機號碼。

「這是真名吧?」

她從皮夾里拿出信用卡,遞到青江面前。信用卡上的確寫着「MADOKA UHARA」,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好,現在知道你的名字了,但這稱不上是自我介紹吧?自我介紹要說自己在哪裡、做什麼。你是做什麼的?學生嗎?讀哪一所大學?」

羽原圓華搖了搖頭:「我不是學生。」

「那你做什麼工作?可別說你無業噢,這種人申請信用卡不會通過審核。」

「我無業。」

「我不是——」

「我沒騙你,這張卡是我爸的附卡。」

竟然用這一招。青江很想咂嘴。

「那你爸爸是做什麼的?」

「醫生。」

「叫什麼名字?在哪家醫院?」

羽原圓華聽了他的問題,板起了臉。

「自我介紹時,一定也要同時介紹父親的情況嗎?」

青江說不出話來,他想不出該如何反駁。

羽原圓華臉上的表情稍微放鬆了。

「你剛問我在哪裡、做什麼,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我在找人,為了找人,所以去了很多地方。」

「是個年輕男人吧?」

她挑了一下眉毛:「你知道?」

「我聽赤熊溫泉的老闆娘說的,還有這裡的櫃檯人員。聽老闆娘說,對方是你朋友。」

她拿出智能手機,迅速操作後,把屏幕對準了青江。屏幕上露出笑容的男人二十歲左右,看起來很瘦。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

「為什麼?難道他失蹤了?」

「嗯,就是這樣,所以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協助。」羽原圓華露出嚴肅的眼神,她這句話中難得充滿了感情,青江覺得聽起來不像是信口開河。

「我要協助你什麼?如何協助?你想拜託我什麼事?」青江姑且問道。

「教授,你不是在調查那起事故嗎?所以可以去現場吧?」

她突然叫青江教授,青江有點不知所措:「現場……」

「就是事故現場,你不是去過了嗎?」

「不,我並沒有去現場,只去了入口。因為那裡禁止進入。」

「但他們委託你調查——」

青江伸手制止她說下去,搖了搖頭。

「委託我調查的並不是警察或是公家機關,而是報社,所以我並沒有任何特權,當然也不可能進入禁區。」

「……原來是這樣。」羽原圓華難掩失落。

「如果我可以進入禁區,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希望你帶我一起進去。你是大學教授,帶助理或學生去也很正常。」

青江注視着她小巧的臉龐。

「為什麼?你的目的不是要找失蹤的朋友嗎?和硫化氫事故有什麼關係?」

羽原圓華撇着嘴,從鼻孔吐着氣:「不好意思,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我不是說了,不能告訴你嗎?而且和你沒有關係,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她用令人討厭的口吻說完後,指着裝了資料的信封說,「這個給我看一下。」

青江抓住信封說:「如果你願意告訴我詳細情況,我可以給你看。」

「你聽了不會有任何好處。」

「不,滿足好奇心是很大的好處。」

羽原圓華很不耐煩地嘆着氣,抬頭看着牆上的時鐘。青江也跟着看,時鐘指向九點半。

「我剛才看到有照片。」她嘟噥道。

「照片?」

「那是不是現場的照片?我看到有長椅,紅色的長椅。」

「那又怎麼樣?」

羽原圓華沒有回答,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青江慌忙追了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等一下。」

「好痛,放開我。」

青江鬆開了手:「你想幹什麼?」

她摸着剛才被握住的部分:「我沒有義務回答吧?」

「你該不會打算現在去現場吧?」

她沒有說話,青江確信他猜對了。她打算進入散步道去找紅色長椅。她剛才看時鐘,猜想這麼晚了,應該已經沒有人守在那裡。

「別亂來,那裡是禁區,而且那裡雖然是散步道,但晚上很危險。」「別管我,難道你打算報警嗎?」

「我雖然不會這麼做……」

「謝啦。」羽原圓華說着,開始穿靴子。青江急了,不能讓她這樣去散步道,不僅是因為危險,更覺得如果現在讓她離開,可能以後也無法再見到她了。如果無法再見面,他極度膨脹的好奇心就永遠無法得到滿足。

「等一下,你等一下。」

已經穿好靴子的她一臉訝異地轉過頭。

「好吧,我給你看資料。雖然我很想知道詳情,但今天先忍耐一下,所以請你再進來吧。」

無論如何,要先賣人情給她。

「不用了,」沒想到羽原圓華很乾脆地回答,「我已經穿好鞋子了,再見。」說完,她伸手去握門把。

「等一下,你等一下。」青江用手按住了門。

她皺起眉頭:「這次又有什麼事?」

「我去……我和你一起去。年輕女孩單獨去太危險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報警。怎麼樣?」

羽原圓華露出夾雜着困惑和猶豫的表情,青江很慶幸她並沒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她終於動了動嘴唇說:「那你趕快準備。」

散步道靠溫泉街那一側的入口也掛着大大地寫着「禁止進入」的牌子,還拉起了封鎖線。

青江用手電筒照亮了散步道,小聲嘀咕道:「慘了。」

「怎麼了?」羽原圓華問。

「剛才不是下過雪嗎?散步道上有積雪,我們走進去的話,會留下腳印。」

「有什麼關係?沒有人知道是我們留下的腳印。」

「但有人進入禁區,可能會引起風波。」

「沒關係。」羽原圓華完全不介意,走進了散步道,雪地上清楚地留下了她靴子的腳印。青江雖然很擔心,但也跟了上去。

沒有風,散步道上靜悄悄的,只聽到兩個人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放眼望去,只看到被白雪覆蓋的樹木,周圍一片雪白,手電筒的光照得比想象中更遠。暗夜中的雪景充滿幻想的味道。

「沒想到這麼遠。」青江走了二十分鐘左右時說道。

「是啊,但死去的那個人也是走的這條路吧?」

「不,被害人好像是從相反方向走過來的。當時也剛下過雪,聽說散步道上只有被害人的腳印。」

「相反方向?他是怎麼去那裡的?搭巴士之類的嗎?」

「好像不是,唯一的可能應該是搭出租車,但我搭的那輛出租車的司機說,沒有客人會在那種奇怪的地方下車。」

青江和羽原圓華說這些事時,再度對這件事產生了疑問。被害人為什麼這麼做?從相反方向走進散步道,到底有什麼意義?

但他更在意羽原圓華的朋友,那個朋友到底和硫化氫事故有什麼關係?

他的腦海中掠過一個想象,該不會是她朋友造成了兩起事故吧?果真如此的話,就可以合理解釋她為什麼會到事故發生的地方來找她的朋友。但是——青江本身具備的專業知識立刻否定了這樣的猜想。不可能。因為這並非人為造成的事故。刑警中岡說的那種強硬方式或許有可能引發赤熊溫泉的那起事故,但這次並不可能。被害人獨自走進散步道,現場也只有一個人的腳印。這又不是本格推理小說的情節,他想不到任何方法可以在雪地上行走,卻不留下腳印。

「是不是那個?」他正在思考這些事,聽到羽原圓華這麼說道,然後把自己的手電筒照向前方。青江也看向那個方向,但並沒有看到長椅。「在哪裡?」他問道。

「那裡啊,你看。」她稍微加快了步伐,青江也跟了上去。

散步道呈現一個彎道,路旁有一個長方形的雪塊。羽原圓華停在雪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撥開了雪,露出了長椅的椅面,椅背也露了出來。

「真的耶,蓋了這麼厚的雪,你竟然還看得出來。」

青江覺得如果是自己,恐怕會錯過。

「小事一樁,我只是事先想象了椅子的狀態。」羽原圓華說完,用手電筒在周圍照了好幾次,最後讓手電筒的光停在上方的斜坡上。

「你在幹什麼?」青江問。

「嗯……我在找氣體從哪裡冒出來。」

「應該是從上面,硫化氫比空氣更重,如果是夏天,即使氣體從地面噴出來,也會馬上擴散。」

「因為地熱的作用,產生了上升氣流,對不對?」

羽原圓華一派輕鬆地回答,青江忍不住看着她的側臉。

「你了解得真清楚,完全正確。而冬季時地面溫度低,沒有風的日子,空氣幾乎不會流動,所以氣體都會向地勢低的地方移動,聚集在窪地之類的地方。」

她一臉不悅地小聲嘀咕:「所以才挑選目前的季節。」

「挑選?什麼意思?」

「沒什麼。」她皺着眉頭,抓了抓戴着毛線帽的頭,「教授,你有沒有聽說關於被害人的情況?」

「什麼情況?」

「任何情況都可以,地址、姓名或是職業。」

「哦,我聽說了他的名字和職業,好像是一個不紅的演員。」

「演員?」羽原圓華的雙眼似乎亮了起來,「叫什麼名字?」

「呃,好像是叫那須野五郎。」

她重複了這個名字後又問:「還有呢?」

「我只聽說了這些,還有警方因為找不到人來認領屍體,所以覺得很傷腦筋。」

「是噢。」她的表情明顯感到落寞。

「你為什麼會在意被害人的事?和你失蹤的朋友有什麼關係?」

她露出冷漠的眼神看向青江:「你不是說要忍耐嗎?」

「啊……」

「雖然很想知道詳情,但今天先忍耐一下,難道這句話是說謊嗎?」

「不,當然不是說謊。」

「既然這樣,就不要問了啊。」羽原圓華轉過身,說了聲,「走吧。」然後邁開了步伐。

她默默地沿着來路往回走。青江腦海中浮現了很多疑問,但並沒有說出口,一方面是因為剛才答應她不問,另一方面更因為羽原圓華的後背發出了讓他無法問出口的力量。

他們回到了入口,青江回頭看着散步道,嘆了一口氣。雪地上清楚地留下了他們的腳印。

「明天早上有人看到就慘了。」

「別擔心,」羽原圓華說,「很快就會下雪。」

青江仰頭看着天空,發現了閃爍的亮點:「有星星啊。」

「那只是現在而已,」她斷言道,「半夜十二點多就會下雪。」

「你怎麼知道?」

她沒有回答,走向溫泉街。

青江和羽原圓華在「鈴屋旅館」前道別,青江說要送她去住宿的旅館,但她語氣堅定地拒絕了。青江不希望被她認為有非分之想,所以並沒有堅持。

回到旅館的房間,換了浴衣後,他再度看那些資料。因為去過現場,所以更能夠把握各種數值代表的意義,但他還是忍不住在意羽原圓華的事,遲遲無法專心。

他不經意地看向窗外,發現外面開始下雪。青江看了手錶,指針指向零點零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