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別處:第四部 詩人在奔跑 · 15 線上閱讀

詩人舉起手平息了這喧譁聲。他沖他們叫嚷說,他們就像是修道院的嬤嬤,像滿嘴教義的神甫,像循規蹈矩的警察;他們之所以反對他的詩,是因為他們討厭自由。

老學者聽着口哨聲,不禁想到自己年輕時候也是這樣,身邊總是圍着一群人,而他也是同樣想吹口哨就吹口哨,但跟隨他的人群已經消散了很久,而現在,他獨自一人。

詩人叫嚷說自由是詩歌的責任,說隱喻本身就值得我們為它戰鬥。他叫嚷說如果說他將貓和馬混為一談,將現代藝術和社會主義混為一談,如果說這是堂吉訶德的想法,那麼他正是要做這樣的堂吉訶德,因為社會主義對於他而言就是自由和歡娛的世紀,他要拋棄其他的社會主義。

老學者在觀察這群喧鬧的年輕人,他突然明白在這大廳之中他是惟一擁有自由的人,因為他已經上了年紀;只有當一個人上了年紀,他才可能對身邊的人,對公眾,對未來無所顧忌。他只和即將來臨的死神朝夕相伴,而死神既沒有眼睛也沒有耳朵,他用不着討好死神;他可以說他喜歡說的東西,做他喜歡做的事情。

而他們在吹口哨,爭相發言回擊他。輪到雅羅米爾起身,他的眼前一陣發黑,而人群就在他的身後;他說只有革命是現代的,情色令人墮落,晦澀難懂的詩歌意象也只能是詩歌的腐朽,對人民群眾而言只能是格格不入的東西。「什麼才是現代的?」他問著名的詩人,「您那些晦澀難懂的詩歌,還是建立新世界的我們?」緊接着他又立刻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惟一絕對現代的,只能是建設社會主義的人民。」他的話音剛落,階梯教室里便迴蕩起雷鳴般的掌聲。

掌聲仍在迴響,老學者沿索邦大學的走廊離去,邊走邊讀四面牆上的句子:現實一點,讓不可能成為可能。遠處:人類的解放要麼是徹底的,要麼就根本談不上人類的解放。再遠處還有一句:尤其不要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