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禁戀:第16章 · 四 線上閱讀

然而,對「工作」的思索,並沒有使小野木產生勇氣,有的只是苦惱。到剛才為止,由於賴子的存在,小野木頭腦里一直牽掛着她。待到小野木一個人的時候,這種心情就被鎖入深處了。男人往往在隻身獨處的時候考慮「工作」,而小野木的「工作」,此刻卻在譴責着他。那聲音仿佛在說:「你難道不是個檢察官嗎?與被告的妻子陷入情網之中,檢察官的職務還能得到正當的履行嗎?」

「是正當的!」小野木想叫出聲來。他與賴子的戀愛,是在知道結城這個人物存在的很久以前。當時,在他面前的賴子只是一個女人,小野木心目中只有賴子這個孤獨的女人,此外他便一無所知,也不想去知道了。

結城這個人是後來才出現的。自己跟賴子的戀愛與結城毫無關係,結城所犯的罪行以及他應得的懲罰,也與賴子沒有一絲一毫的牽連……

小野木很想這樣喊叫出來。即使面對結城,他也毫不避諱。在處理結城的罪行和量刑的自我意識中,並不存在賴子。那只是檢察官與被告的關係,中間並沒有賴子。

然而,這主張確實空乏無力,這聲音更是無法捉摸,好像即刻便會消失在太空之中。

眼下的問題是,如果社會上知道了自己與賴子的關係,他們會心平氣和地予以承認嗎?譴責必然接踵而來。

「檢察官審理被告,必須不受任何牽制,不憎惡任何人,不抱任何偏見。」

這聲音動搖着小野木,他不相信自己的主張能頂住這強烈的衝擊。

汽車在奔馳。實在是毫無意義的奔馳。

林律師一到辦事處,就有兩名辦事員從椅子上起立問候。

「你們早!」

律師坐到自己辦公桌前。早晨明亮的陽光正從窗外射進來。律師從帶來的手提皮包里取出文件,這時一個女辦事員來到旁邊。

「立花先生在等您。」

「噢,太好了。」律師眼裡閃着光,說,「立刻請他進來。」

「您早!」進來的是一個頭戴法式貝雷帽的男人,瘦瘦的,三十歲左右,「把昨晚的東西給您帶來了。」

「真快呀。」律師興致很高。

「那以後我立即顯影,連忙沖洗出來了。」

瘦男人遞上一個紙袋。

「太辛苦了。搞到很晚吧?」

律師邊打開紙袋邊慰勞了一句。取出來的是五六張照片,律師一張一張地仔細看着。

「到底因為不能使用閃光燈,所以拍得都不太理想。」瘦男人用手摸摸貝雷帽,「不過,我看總算顯出了本人的特徵。」

「嗯。」

律師一張一張很感興趣地專心翻着。地點在寺院內,一對男女正在樹林裡緊挨着走路的背影,女方穿着白色的衣服,男的個頭很高。遠處的燈光照着人物的一側。大約使用了高感度的膠捲,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拍的算是蠻不錯的。

「比想象的要好呢!」律師稱讚說。

「是嗎?」

「老弟,沒叫他們本人發覺吧?」

「那當然。不過,倒也費了好大勁。因為再沒有旁人,所以很怕對方聽到我這邊的腳步聲,簡直是提心弔膽啦。」

瘦男人報告着自己的辛勞,順手從裡面選出一張給律師看。

「這張使用了遠距離聚光鏡頭,這樣臉看得很清楚吧?」

「嗯,果然不錯。」

照片上是個特寫鏡頭,小野木和賴子正臉貼着臉說話。

「好!這張就解決問題了。」

這是一對男女正在幽會的一組照片,背景是夜深人靜的森林。

「喂!」律師招呼正在工作的年輕辦事員,「到這邊來!給你們看一樣好東西。」

兩個辦事員湊了過來。

「瞧瞧!」律師把那套照片攤到辦公桌上,「怎麼樣啊?」

「哈哈!」兩個辦事員臉上微微露出輕蔑的笑容,小心地翻檢着一張一張的照片。

「是幽會嗎?」一個辦事員說。

「真是個好地方呀!在哪座山里?」另一個辦事員朝律師抬起頭,問道。

「在市郊。」

「看情形這兩位是特意到那兒去的哪。」

「是偷拍的嗎?」另一個辦事員一面仔細端詳着照片,一面沖戴貝雷帽的男人問道。

「對。」「貝雷帽」很有點自負的樣子。

「這些全是正在走路的照片嘛。接吻的場面沒拍下來嗎?」

「沒有。」瘦男人用手掌拍拍額頭,「要是拍上那種場面,效果就十全十美啦。到底因為太暗,結果就那張沒有成功。」

「老弟,」律師轉向「貝雷帽」,「兩個人確實接吻了嗎?」

「是的。哎呀,看着看着我都要氣破肚皮啦。因為有活計,所以才忍住了!否則,我真想朝他們吹一聲口哨呢!」

「嗯……」律師略思索了一下,然後把兩個辦事員趕回他們的座位,「照片拍得很好,下面你講講吧,按順序一步一步地講。」

「我暗地埋伏在結城先生家門口。後來,太太出來了,我就在後面盯着。太太叫住一輛跑空的出租車走了,我立即跳上事前準備好的車子,從後面跟了上去。」瘦男人口若懸河地動着薄嘴唇講述事情的經過,「下車的地方在S車站附近,太太是在車站小賣店前等着那個男的。兩人一見面,馬上走進車站裡面去了。我想他們這次要坐電車了吧!結果又朝這邊折回來,然後乘車站前的出租車,跑上甲州街道,就到了深大寺……」

律師一面頻頻點頭,一面做着記錄。

「這樣大體上就清楚了。」瘦男人講完,律師這樣說道,「還有,派你去的那家秘密偵探社的情況怎樣了?」

「啊,那個也取來了。」瘦男人又從另外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紙袋,「就是這個。」

律師把紙袋打開,裡面出現三張照片。

「嗯,不錯。這是另外一個地方嘛。」律師入神地細心看去,地點是橫濱紐格蘭德酒店的餐廳。照片拍的是側影,漫步深大寺樹林的一男一女,隔着白色的餐桌相對而坐,正在高高興興地吃飯。

這以後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女辦事員送來一張名片:「這位先生要見您。」

律師探頭仔細看了看:「怎麼,是新聞記者嗎?」

嘴上這樣講,臉上卻是十分得意的神態。新聞記者來訪,這是不多見的。律師表示十分歡迎,他對女辦事員講:「把他接到客廳去。馬上把茶和點心送上去。」

律師接着又動手查閱文件,但就是沉靜不下來。本打算有意叫人家等一會兒,可自己卻忍耐不住了。

「我姓林。」律師走進客廳,看到客人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高個子記者。

「在您諸事繁忙之中前來打擾,實在對不起。」新聞記者邊見向律師微低下頭說。

「您有什麼事?」律師嘴角露出悠然自得的微笑。女辦事員遵照吩咐送上來咖啡和點心。連她那彬彬有禮朝客人問候、而後再退下去的動作,也是照了老闆的指示辦的。

「對不起,我是突然造訪。」邊見開門見山地說,「聽說先生在這次有關R省的貪污案件中擔任了律師,是這樣的吧?」

林律師拖着肥胖的雙下巴點了點頭,露出十分高興的樣子。

「沒錯。這次決定為一名被告進行辯護。」

「噢。」邊見從口袋裡掏出記錄用紙,「先生為之辯護的是哪一位呢?」

「結城。一個叫結城庸雄的人。」

「是了,這人是居中幫助行賄的。」

「啊,不知道行賄是否能成立呢。」律師很慎重。

「對不起,我來更正一下。」邊見有點慌了,「就是站在企業家和政府官員之間的人吧?」

「嗯,是這樣的。」

「這一案件的前景會怎麼樣呢?」

「啊,還不十分清楚,因為調查似乎還沒正式開始嘛。」律師流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反問道,「案件是否會深入,你們記者還不清楚嗎?」

「不,在我們這方面,說實話,真的不十分清楚。因為檢察部門對我們防備再三呀,所以才想到來先生這裡請教,也許會明了大致情形。」

「嗯……」律師含糊地回答說,「眼下還什麼都不便講喲。」

「不,我們不會立即將它見報的,先生的尊姓大名自然也不會在報上出現。只是作為在這裡進行的談話,聽聽做參考而已。先生接受為結城先生辯護的重託以後,您的感想如何呢?我覺得結城先生是這個案子的核心人物之一。」

「也許確實像你講的那樣。」律師回答說,「不過,我這方面也即將進行調查,在那之前還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有這麼個緣故,所以儘管你讓我談案件的前景,也還是無法講出明確的看法。」

「據外面的傳說,結城先生還在企業家和政府機關之間起了牽線搭橋的作用,他對事實承認到何種程度呢?」邊見盯住不放,又繼續問道,「比如,人們傳說,結城先生從企業負責人那裡接受了向R省上層官員做工作的委託。這個問題,結城先生已經開始親口自供了嗎?」

「你是叫邊見先生吧?」律師又確認了客人的姓名,「你誘導詢問的技巧也很高明呢。對現在報社的先生可不敢馬虎。但是,正像我方才講過的那樣,現在連資料還沒有搜集齊全。」

「可是,」邊見並不放鬆,又追問道,「關於這次的案件,先生所做的估計,是對被告方面有利的吧?」

「這是毫無疑問的,我認為絕不悲觀。」

「噢!那麼,有什麼根據?」

「這現在還不能講。但是,我堅信不疑。」

「哦,原來如此。」邊見稍稍沉默了一下,「結城先生親口所作的自供,在政府機關方面,比如關於R省方面,談到了何種程度呢?」

「啊,這就不大清楚嘍。」律師噴出一口煙。

「不過,某些方面已經出現了各種有關R省田澤局長的傳聞,實際情況如何呢?」

「是啊。」律師好像激他一樣,收住了下半截話,「啊,這個問題現在還沒到談論的階段嘛。」

「結城先生是否在檢察官面前說到了田澤局長的問題,這一點您也不了解嗎?」

「啊,其實我是昨天剛剛接受為結城先生辯護的,同他本人的商洽也還不很充分。請原諒我回答不了吧!」律師這樣講過之後,又含蓄地笑着說,「不過,無論如何,關於對結城先生的控告,我是抱着非常樂觀的態度的。」

「您的意思是說……?」邊見定定地注視着律師。

「不,這個問題在此地不便講出來。可是,一旦我把某件事發表出去,就將給現在的檢察部門以巨大的打擊。從這個意義上講,此案的前途是光明的。」林律師煞像手腕高明的實幹家,信心十足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