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禁戀:第14章 · 四 線上閱讀

和子原話就是這樣說的。輪香子很羨慕和子平時行事的方式。和子的性格是,想到哪兒就做到哪兒,見人自來熟。輪香子感到自己也很需要這種性格。

輪香子很想見見小野木。見了面,有許多話想和他說,而且要在那位美麗夫人和多嘴多舌的和子都不在場的情況下。

輪香子對小野木的印象,任何時候都是在諏訪見到的那一次:自己和他站在碧綠的麥田裡,春風吹過,已經抽穗的小麥綠浪翻滾,花梨樹上的白花有如繁星點點,湛藍的湖面一覽無餘。

還有,輪香子至今也無法忘掉小野木的另一個形象,即當時在古代遺址的豎穴里,他坐起來的時候,那副鬱鬱寡歡的表情。一想到小野木,首先浮現在眼前的總是這個形象。

麥田裡,幾位農夫正在揮動鎬頭。諏訪的街鎮一直延伸到台地以下,碧波蕩漾的湖水對岸,環繞着坡度平緩的丘陵。

小野木曾經用手指着那裡告訴自己:「那處凹陷下去的地方,是鹽尻山口。」明媚的陽光照到他的半張臉上。那頂發髒的帽子,不乾淨的挎包,都給輪香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野木順着一處低矮的斜坡走下去,腳步顯得十分歡快,似乎都要折支麥稈做成笛子吹起來了。輪香子很想和小野木一起再次到花梨花盛開的諏訪去,並在那裡把許多事講給他聽。

輪香子第二次見到小野木,是在下諏訪車站,當時他正從月台上走過。而那次見到的小野木,已經是與那位美麗夫人聯繫在一起的另外一個人了。

小野木當時正在月台上走着,並不知道自己正在這邊列車的窗口注視着他。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有一種異樣的孤獨。雖然他曾對自己說過,接下來到伊那去,但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不是在從事有趣的旅行。當時留在輪香子心中的直接印象,是他那顯得孤獨的身影,最近她才知道那正是結城賴子給投下的陰影。

輪香子就是想帶着這位苦惱的小野木,到儘可能廣闊的天地里,兩個人一塊去走走。

田澤正在妻子的幫助下換着衣服。他一面繫着腰上的帶子,一面對正在收拾西裝的妻子突然開了口:「前些日子那件水貂大衣,給輪香子了嗎?」聲音是漫不經心的。

妻子的手稍停了一下,眼睛沒有看丈夫,答道:「沒有。還原封不動地放着。」

「嗯。」

丈夫點燃香煙,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正當妻子感到迷惑不解的時候,丈夫有點兒難於開口似的說:「你不需要那件大衣吧?」

「我以前已經對您講過啦。」妻子以普通的聲調答道。

丈夫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語般淡淡地說道:「那件東西,最好還是不要放在家裡了吧。如果親戚里有誰需要的話,就送給他們吧,怎麼樣?」

聽到丈夫這話,妻子吃了一驚。

「好。」只這樣回答了一個字,她便不再做聲地繼續收拾衣服。

丈夫和妻子之間的對話中斷了一會兒。丈夫吸着煙,妻子把疊好的衣物掛到西服衣掛上。

「我說,」妻子冷不防把臉轉向丈夫,「那件貂皮大衣,出什麼事了嗎?」

妻子的目光直盯着丈夫的臉。丈夫把兩眼迴避開了。

「沒什麼。」聲音與煙氣一起吐了出來,「沒有什麼事。」

「可是,怎麼突然講起這件事來了?」

「不過,看來你也不中意,又不想送給輪香子。所以,把它處理了好嗎?這會兒剛想到,才這樣說的。」

「不,不是這麼回事吧?把它送到別處去,是不是對您會更方便?」

「為什麼?」丈夫很平靜。

「從一開始,我就對那件東西放心不下。我可配不上呢,漂亮過頭了。」

「這話是挖苦人吧?」丈夫瞟了妻子一眼。

「不,不是的。我是覺得收下來不合適,請您明確地說吧。我好像又在問您前些日子那件事了,報紙上登出來的事,真的與您沒關係嗎?」

「當然沒關係。這種區區小事,我能每件都負責嗎?」

「這我就放心啦。」然而,從妻子的表情看她並沒放下心來,「還是像您講的,我儘快把那件貂皮大衣處理掉吧。那種東西放在家裡,不是件好事。」

妻子講得很明確。丈夫臉色有些尷尬。

「不過,我還是非常擔心。總覺得您最近的樣子有點反常。」

「你指的什麼呀?」丈夫低聲反問了一句。

「不知為什麼,我只是有那麼一種感覺。您一直是位出色的人,以前很窮,現在也並不那麼寬裕。可是這一路走來,還是相當幸運的。輪香子也大了,眼看就該嫁出去了,現在正是非同小可的時刻呀。您若是有個什麼閃失,可就麻煩啦。」

丈夫一直不肯看妻子的臉,口裡說:「究竟怎麼回事,你說明白點好吧?」

「您好像有什麼事在瞞着我。機關里宴會多,這是以前就知道的。但我最近時常看到一些我們過去沒有的東西。」

丈夫似乎有話說不出了。

「這是您的一種交際活動,所以不得不應酬。不過,令人擔心的是,實業家們為了利用您的地位,正在進行活動。那是因為咱們家裡不富裕呀。可是,我並不覺得那麼緊張,每月從您手裡接過的薪水,就已經很豐厚了。眼下的生活,與我們的身份是相稱的。因此,那件水貂大衣,儘管您是一片好意,但從一開始我就看不順眼。」

妻子直視丈夫的臉,眼裡閃着光。

「當真什麼事也沒有?前些時候報上登的那件事,您當真與它無關嗎?」

「就像前些天我講過的那樣。」丈夫有點不耐煩地答道,「你認為我與那件事有牽扯嗎?」

「不,我不認為會那樣。可是,聽到您突然說還是把那件大衣送給誰吧,我還是覺得放心不下。」

「放心吧!絕不會有那種事的。只是那件東西稍微有點麻煩。原因倒不在我會怎麼樣,只是不想把它放在家裡。」

輪香子往邊見所在的報社打了個電話。她對接電話的邊見說:「我想馬上見見您,不過……」

邊見那邊立即響起了吃驚的聲音。「呵,真稀罕哪!」然而,他的聲音還是興沖沖的,「究竟有什麼事呀?」

「見了面再對您講吧。您很忙嗎?」輪香子問。

「現在正好有時間,傍晚就忙起來了。」

「那麼,我馬上就去吧。去報社方便嗎?」

「是啊……社裡沒有個清靜的地方,附近倒是有家小吃茶店,那地方不大有人去,恐怕還是那裡合適吧。」

邊見講出那家吃茶店的名字。

輪香子走出家門,乘上電車,找到那家吃茶店走進去的時候,邊見正在一個角落裡看報等候着。他一見到輪香子,立即站起身,滿面微笑:「您好!上次是我失禮了。」

看樣子邊見很高興。也許由於工作繁忙,感情馬上就坦率地流露在外了。

「由輪香子姑娘約我出來,這還是第一次哩!在這兒等您的時候,我正在琢磨可能會是什麼事呢。」

邊見爽朗的話語,卻使輪香子感到沉重。吃茶店裡很靜,客人寥寥無幾。店外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店內生意不多,靜靜悄悄。為了進行這次談話,邊見給選了個再好不過的場所。

「您母親身體好嗎?」邊見問。

「嗯,謝謝。很好。」

「最近有些怠慢,好久未去問候了。請您代我問個好吧。」

「嗯。」輪香子微垂着頭,「其實,我今天會見邊見先生,是瞞着媽媽的。」

「啊,恐怕不必每件事都要得到事先允許了吧。因為您已經長大成人了嘛!」

邊見仍然沒有多想輪香子前來會面的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輪香子覺得很難啟齒。

看到她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為難情緒,邊見現出一副費解的神態。

「什麼事呀?」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實際上,我是有件事來麻煩您的,近來報紙登了有關R省的貪污事件,您知道的吧?是爸爸那個局發生的事。」

邊見的面容立刻有了變化,兩眼突然現出困惑的樣子。

「這我知道。」邊見的答話卻很輕鬆,「我每天在報社裡,報紙總是要看的。輪香子姑娘是擔心這件事才來的嗎?」

「就像我剛才講的,這件事發生在爸爸的局裡。明確地說,想請您告訴我,爸爸與這一事件有多大關係。邊見先生在報社工作,又專門負責採訪爸爸那個單位,我想您會比別人更清楚,因此才來向您請教的。」

昨天夜裡,爸爸和媽媽好像又發生了爭執,那是在輪香子離開爸爸房間以後。雖然當時她並沒在場,但從情形來看,是能判斷出來的。媽媽沒有痛痛快快地走出爸爸房間,她當即感到出了什麼事,這一直覺果然沒有錯。

事後她見到媽媽時,媽媽的樣子就是與往常不同。輪香子曾主動問過這件事,但媽媽沒有作答。儘管在輪香子面前態度絕無異樣,但從媽媽臉色上卻立即就能知道,她與爸爸之間確實有事發生。媽媽的表情很消沉,眼神顯得有些憂愁。

這一切,大約都與報紙上的消息有關。媽媽悶悶不樂和牽腸掛肚的原因,可能正在於她知道了事件的責任將要追究到爸爸身上。

既然從媽媽那裡得不到答案,就只有向邊見求教這一個辦法了。邊見負責採訪有關R省方面的情況,始終受到爸爸的關照。他會比誰都更清楚事件的內幕,而且似乎能如實地把情況告訴自己。

然而,邊見的語氣一開始就仿佛有些輕描淡寫。這甚至給了輪香子一種感覺,好像他講話時那副無所謂的神態是故意做出來的。

「邊見先生,無論爸爸會處於怎樣的境地,我都不在乎的,只想請您坦率地告訴我。我現在很擔心,簡直都坐臥不寧了。」

「這是可以理解的。」邊見點了點頭,「不過,輪香子姑娘,實際上我也不大了解情況。不,我這不是在講應酬話。最近好像還要逮捕另外一個課的股長,但我的看法是,大概至多在課長助理一級就會終止的。我認為,責任決不會追究到您父親的名下。」

邊見作出這段回答的時候,仍舊用着和開初一樣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