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禁戀:第13章 · 一 線上閱讀

第二天下午二時左右,結城又被土井叫去了。掛來電話時,他剛好在大廈辦事處。

「您是結城先生嗎?」最初是個女人的聲音。

他一說「是的」,那女人就說:「請您稍等一下。」

這時換成了一個粗嗓門。對方說:「我是土井。昨天晚上失禮了。」

「哪裡,是我失禮了。」結城第一個感覺便是,土井是從某處酒館打來的電話。這從一開始那女人的聲音就能知道,錯不了。

「突然有件事想和你聯繫。電話里講有點不方便。對不起,你能馬上來一下嗎?」

「到哪兒?」

土井當即講出築地的一個專供招妓遊樂的酒館名字。

「知道了。」

「你能馬上來嗎?」

土井很急。根據結城的了解,這在土井來說,是很罕見的。

「我立刻就去。」

掛上電話之後,結城掏出了香煙。叫自己去有什麼事呢?

首先出現在腦海里的,還是那件事。他想,大概發生了突發狀況,除此之外,土井不會那樣急急忙忙地叫自己。

忽然,結城想到了土井的那個女人。

她一直以來總是用各種方式誘·惑結城。原本是柳橋出來的藝妓,曾是某個實業家的小老婆。那個實業家敗落以後便分了手,又給土井撿過來了。這女人本來就是在風流場中過慣了的,只一個土井老頭子,怎麼會滿足呢!

儘管那個小老婆的事從腦海掠過,但他相信土井叫自己去不會是為了此事。

一個職員把文件拿過來,他連內容也沒好好看一下就蓋了章。反正現在乾的是表面上的買賣,根本無足輕重。贏利或虧損,全都無所謂。只是出於在這座大廈里設辦事處的需要,才維持着這一營業的門面。

結城站起身來。女辦事員立即取過大衣,從後面幫他穿上。

「我出去一趟。」結城對辦事員們說。

「那個……今天您還回來嗎?」女辦事員顧慮重重地問道。她的年紀還很輕。

「可能回不來了。」結城在辦事員們躬身致禮的時候,推開門走到樓道里。他乘電梯下了樓,穿過兩旁排列着繁華店鋪的過道,走到大廈外面。明亮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看到主人的身影,停車場上的汽車滑了過來。

「去築地。」結城把土井講的那家酒店的名字告訴給司機。築地一帶排滿了那類式樣的酒館,土井講的那家,便在它的一角。街上幾乎沒有行人,不論哪家的圍牆,白日裡看起來,都莫名其妙地顯出頹敗沒落的樣子。

結城來到指定的那家酒館的大門口。這類招妓遊樂的酒館,在光天化日之下,總有些令人興味索然,自有一種虛幻無常的感覺。

由裡面走出來一位少女,奇怪的是她也顯出一副「釵嚲鬢松,衫垂帶褪」之態。聽到結城的名字,便回身朝里走去。接着傳來她高呼「媽媽」的聲音。

老闆娘代之出場了。這家酒店,不是昨晚結城與土井會面的地方。看來是那以後夜闌更深的時候,土井改變場所,才到這家的,就這樣一直待到現在。

「歡迎您!」

胖胖的老闆娘鞠了個躬,使人感到她是這一行當所特有的那種女人,與夜間神采煥發的臉色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她那腫起的眼泡就像剛睡過中午覺一樣。

「等您好久啦。」

結城跟她走了進去。現在正是下午二時左右,沒有比此刻的這類酒館更冷清寂寞的了,甚至使人感到處處充斥着灰塵。從走廊經過時,覺得房子裡面和外廂的中庭都仿佛是一片靜謐的廢墟。

來到最裡面的一個房間前,老闆娘雙膝跪到地下說:「客人到了。」

裡面只「噢」了一聲。結城以為他那女人也會在場的。可是,拉門打開的時候,卻看見只有土井一個人在飲酒。這裡已經作好了迎接客人的準備:壁龕柱子前面騰開地方,鋪放着一個棉坐墊;中間擺着升起炭火的火盆。土井肥胖的身上也穿起了和服外褂,給人不動如山的感覺。

「快請進。」土井伸出肥大的手掌,讓着客人,「昨天晚上失禮了。」

結城一坐下,土井又連連道歉說:「對不起!特地把你請來,實在有失禮貌。」

老闆娘關上拉門,一離開走廊,土井馬上開了腔:「我想,與其打電話,還不如直接面談為好。」

土井先讓結城拿起酒杯,親自為他斟上酒,然後朝結城彎過身來。

「其實,是出了點不妙的情況。啊,還是原來那件事。」這位禿頂老闆的聲音變得很低,「XX省的XX課,終於有一個小子被檢察廳抓走了。」

「誰?」結城兩眼一動不動地盯在對面這個大塊頭男人的臉上。

「不,眼下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是一名股長。似乎還沒有正式逮捕,形式上是被傳訊。不過,估計馬上就會發出逮捕證的。」土井從容不迫地說。

「那名股長是誰?」結城打聽着名字。

「中島。對啦,你也認識的吧?」

結城點點頭:「啊,是那個人哪。」

「倒不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檢察機關方面的目標是想從這種地方,把對上的旁證搞得更確鑿!下一個,大約就是杉浦了吧。」

土井講了一個課長助理的名字。接下去,他又擺了一串課長、部長的名字。然後說:「檢察廳的目的,就是企圖從這條線逐步搞到局長田澤的頭上。看來,對方的最終目標,大概就是要搞到那一步吧!」

「一搞到田澤局長,事情豈不就鬧大了?」

「對。那就會不可收拾。如果搞到那步田地,就會牽扯到政界。甚至連大臣都危險咧!」

「那方面的津貼,後來拿出去了嗎?」

「遠比你知道的還要大得多。這次是讓那一方又湊足了鈔票散的財。」

「檢察部門掌握到什麼程度了呢?」

「大概連這些情況都知道啦!總而言之,檢舉的內容肯定十分詳細。」

「這下可棘手啦!」

結城把目光投向遠處。壁龕里掛着一幅山水畫,上面畫着奇形怪狀的山巒巨石,很有一種中國南宗派國畫的風味。他心不在焉地注視着那幅畫。

「那伙檢察官情況怎麼樣?」結城折回目光看着土井。

「嗯,對了。他們似乎相當強硬。就是為這個問題,我才請你來的。給你先看看這個吧。」

土井從滾圓的懷裡掏出一張紙。那是一份名單:

石井芳夫 1943年,高等文官考試合格;1945年,任命為檢察官,隸屬於名古屋地檢【22】;1948年,岐阜地檢;1950年,富山地檢;1953年,新潟地檢;1955年,津市地檢;1956年,東京地檢。

【22】地方檢察廳。

橫田忠一 1952年,司法官考試合格;1954年,浦和地檢,1957年,熊本地檢;1959年,東京地檢。

小野木喬夫 1957年,司法官考試合格;1959年,東京地檢。

「這些人就是東京地檢特別搜查班的成員。」土井解釋道,「因為有必要首先了解敵人嘛。」

「對。」結城把寫在紙條上的名字轉抄到自己的記事本上。記下石井、橫田、小野木,又照記錄的要點,抄了他們的簡歷。石井和小野木,是他以前聽到過的名字。

「這個叫石井的主任,是個相當厲害的硬漢子,從履歷可以看出,他走過的路,畢竟有點懷才不遇。這類傢伙遇事總有點好抖威風,不講情面,由於從前懷才不遇,秉性上就具有一種異常強烈的反抗性。所以,對這次事件的態度也顯得特別強硬。」

土井作了上述說明,接下去又說:「下一個,就是叫橫田的那個傢伙。這小子大體上也和石井相去不遠哪。因為隔了許久才回到東京,所以正躍躍欲試。作為第一線的現任檢察官,正擺開興頭十足的架勢。這類傢伙最危險。」

土井最後又介紹道:「叫小野木的這個人,他嘛,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大概一切都要聽憑兩個上司的指揮,僅負責搜查工作吧。看來,他無足輕重。我派人調查的情況,大致就到這種程度。對這幾個傢伙的性格啦,愛好啦,現在正派人進行調查,不久就會搞清楚的。如果搞清楚了,馬上就跟你聯繫。」

「明白了。」結城答道。他了解土井的一貫做法,就是根據對手的具體情況,採取必要的對策。

「這件事就這樣,事前總得想個辦法。」老闆說道,「我準備立即找這些人摸摸底。」

土井用鉛筆在紙邊寫了幾個名字。這幾個人都是某政黨的實權派。

「不過,單靠他們,還有點不保險。因此,想請你那面也活動一下。你和那個人還有聯繫吧。」

「我試試看。」結城說。這是指某個議員,結城遇事常走他的門路。

「你務必要找找他。」老闆說,「看起來,大概不會有值得我們擔心的事吧。特別是我拜託的人對檢察廳也能施加壓力呢。」

「這我知道。」結城表示同感。

「可是,單靠這些還沒有十分把握。總之,這次要是出了破綻,事情就會鬧得不可收拾。不,這倒不是怕那些傢伙被抓去或者進監獄,那沒什麼了不起。主要是我們的買賣做不成,那可就糟透了。頂好是採取萬全之策。」

說到這兒,土井咧開厚嘴唇笑了。他朝着結城說:「所以,想拜託你無論如何也活動活動。」

「明白了,我盡力而為。」

「請你務必幫忙。」

談話到此告一段落。可是,老闆又忽然想起來似的補充說:「對了,如果對檢察廳方面的調查有了結果,我立刻就轉送給你。到時候我將派人送去。」

「大約在什麼時候?」

結城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自己經常不在辦事處。

「是啊……恐怕明天下午比較有把握。」

結城說在辦事處等候。然後又問:「不過,土井先生,您怎麼搞的?現在就……」

結城問的意思是,土井為什麼大白天滯留在這家酒館。

「沒什麼。只不過有點小緣故罷了。」土井笑了。接着又談到自己的情婦說,「那個娘們不放我走嘛,終於拖到現在。不過,今天晚上可要另叫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