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第五部 輕與重 · 17 線上閱讀

當托馬斯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很喜歡儒勒·凡爾納[23]的一本很有名的小說,叫做《兩年假期》。的確,兩年是假期的極限。而他都快擦了三年的玻璃了。

[23] Jules Verne1828-1905),法國幻想小說家。

這幾個星期里,他(有些難過,卻也暗自好笑)感到開始有些體力不支(他每天都要投入到一場或兩場性·愛大戰中去),還發現性慾絲毫沒有喪失,只需發揮力量的極限,就可以占有女人。(我要說明的是:這和他的性能力毫無關係,而是指他的體力;在性方面他沒有困難,只是喘不過氣來,這也正是讓他覺得有些滑稽的地方。)

一天,他想給下午安排一個幽會,但像有時會發生的那樣,沒有一個女朋友給他回電話,這個下午有可能要獨自一人度過了。他對此深為失望。於是,他打了十來個電話給一個年輕姑娘,一個很迷人的學戲劇藝術的女大學生,南斯拉夫某處裸·體海灘的日光浴,給她的皮膚鍍上了引以為傲的褐色,顏色均勻得就好像她被串在鐵扦上,在精密的機動燒烤裝置上慢慢地旋轉烤過。

每到一個商場幹活,他都給她打一個電話,但純屬徒勞。快四點的時候,他剛乾完了一圈活兒要回辦公室交回簽過的工單,忽然聽到一個陌生女人在布拉格市中心的一條街上喊他。她朝他笑着說:「大夫,您都藏到哪裡去了?我連您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托馬斯竭力回想在哪兒跟她見過面。是他以前的一個病人嗎?看她的樣子,好像他們曾是很親密的朋友。他支吾着跟她搭話,不讓她看出他沒有認出她來。可腦子裡已經開始打主意,怎麼才能說服她陪他到朋友的寓所去,房子的鑰匙可一直都在他口袋裡。突然,對方的一句話讓他終於想起了這個女人是誰:就是那個有着出眾的褐色皮膚、學戲劇藝術的女大學生,那個他找了一整天的女人。

這件不如意的事讓他覺得有趣也讓他害怕:他累了,不僅僅是身體上,也是精神上;兩年的假期,不能再無限延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