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背叛日本的日本人:第10章 · 下 線上閱讀

掌柜見兩人要談上一段時間,就建議道:「您請進吧!」

他把添田帶去了大門旁的會客室。

這裡是專門為等候的客人準備的,還放着一台電視。牆上掛着風景照片。

「太打攪了!」

添田明明不是客人,還受到如此禮遇,着實讓他有些誠惶誠恐。坐在對面的女服務生也顯得有些不自在。

「是昨晚八點多吧,」女服務生說道,「我正好在門口擺鞋,這時有兩位男客人進門。他們都是三十多歲左右,體格特別壯。他們跟您一樣,描述了一下我們店裡那位客人的特徵,問店裡有沒有這麼個人。」

「什麼?他們也描述了特徵?沒有直接說出客人的名字嗎?」

「是的,他們說自己的朋友可能隱姓埋名住在這裡,我知道就是那位客人,就說請二位稍等,我去問問,就跑到那位客人的房裡去了。」

「原來如此……」

「然後那位客人一臉驚訝,思考了很長時間。最後好像下了決心,說,我直接去門口見見他們吧。然後他就真的自己去門口找他們了。」

「他們互相認識嗎?」

「不,住在我們店的客人好像不認識那兩位客人,可對方好像認識我們店的客人。那兩位客人畢恭畢敬地鞠了躬,說有事要談,請讓他們進去吧。我們店的客人就說,請進,把他們帶去了房間。」

「原來如此……然後呢?」

「然後我就端了三杯茶過去,可剛走到走廊,就聽見了很響的說話聲……」

「很響的說話聲?」

「是的,我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就像是在吵架一樣。我也覺得偷聽人家說話不好,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拉開了紙門。我一開門,裡頭的客人立刻就不說話了。在我擺茶水的時候,他們都很尷尬,好像在等我出去一樣……」

「請等一下!您在走廊里有沒有聽見他們在吵什麼?」

「說話的主要是找上門的那兩位客人,我也只聽了一部分,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像說了什麼『自說自話逃到這兒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添田心想,這一點非常重要。他雖然不知道拜訪瀧良精的兩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究竟是誰,但他們認定瀧是「逃」來的,還上門質問他,這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如果和瀧沒有特殊關係,是肯定問不出這種問題的。而且,女服務生說三人在門口見面時,瀧並不認識那兩個人。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不知道了。我也覺得不能在房裡久留,急急忙忙下樓去了,之後他們說了什麼我也不清楚。」

「是這樣啊……那兩位客人在旅館裡待了很長時間嗎?」

「不,沒待多久。大約三十分鐘後,他們就下樓,去了門口。」

「住店的那位客人也和他們一起下來了嗎?」

「是的,他是來門口送人的。」

「當時是怎樣的情況?」

「嗯……沒什麼特別的,就是送客人離開的那種態度。不過他們都沒怎麼說話。兩位客人離開的時候,都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個說了句打擾了,可總覺得是在我面前裝出來的。」當班的女服務生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對了,當時住店的那位客人的臉色很奇怪!」

「奇怪?」

「臉色慘白!而且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送完客人就回房去了。」

「之後你就再也沒見過他?」

「不,見過,我還要去收拾,幫他鋪床什麼的。」

「當時那位客人表現得怎麼樣?」

「房間窗邊有條走廊,他就把藤椅放在那兒,坐在上面,呆呆地望着窗外。在我收拾房間、鋪床的時候,他好像一直在想事情,一句話也不說……」

聽過女服務生的證詞,不難想象兩人的造訪給瀧良精造成了巨大的打擊。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們並不知道瀧良精使用的是「山城靜一」這個假名。然而,他們卻知道瀧良精身在淺間溫泉。從這一點看,他們所掌握的消息與添田的極為相似。

「沒過多久,他就給櫃檯打了電話,說明天一早就退房。」

「在那之前他沒有說過什麼時候走嗎?」

「嗯,沒說過。我們還以為他會再多住兩三天呢。因為他第一天來的時候說,要在這兒好好放鬆放鬆。第二天早上我給他送飯的時候,他好像也在想事情,飯菜也只吃了一半。」

「他來這兒以後一直那麼心事重重嗎?」

「不,剛來的時候還好。他總是一個人看書什麼的,有時候我去房間裡打掃,他還會很高興地問問我溫泉的事情和旅館的情況。所以見他離開的那一天突然情緒大變,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還有一個問題:那位客人退房時,有沒有讓你拿張列車時刻表給他看看?」

「沒有,大概他自己有時刻表吧。」

「也許吧……對了,他是七點半出發的對吧?松本車站有一班八點十三分的列車,回東京的人都會坐那趟車嗎?」

「不,那輛是慢車,去東京的客人很少坐。九點三十分有一趟松本始發的急行列車,大多數客人都會坐那班列車回去。」

添田向旅館員工道了謝,離開了旅館。

一出門,穗高山便迎面聳立。在蔚藍的天空下,白雪覆蓋的山頂異常顯眼。

添田回到了松本站。

瀧良精應該是八點多出現在這裡的。添田想把瀧的體貌特徵描述給進站口的員工,打聽打聽他上了哪輛車,或是買了哪個方向的車票。然而這個車站的人流量很大,添田明白他問了也是白問。

他抬頭看了看列車時刻表,發現除了上行列車,十點零五分還有一班下行列車開往長野。他一直以為瀧肯定會往東京去,可仔細想想他也有可能坐下行列車。如果他要坐這趟十點鐘的列車,沒必要七點半離開旅館,也許他是為了避免昨晚的那兩名男子再次造訪。

只要坐上長野方向的列車,肯定能換乘前往北陸的列車。既然已經倉皇逃離東京,瀧繼續逃亡別處的可能性也很大。

既然如此,瀧肯定考慮過自己的下一個目的地。他可以看着時刻表獨自思索,當然也可能找人商量。

添田將視線投向車站旁邊的觀光諮詢所。

屋裡有兩名員工。他們身後的牆上貼着印有高山的海報。

添田向員工問道:「今天早上八點到八點半之間,有沒有一個五十五六歲的人來諮詢過?」說着,他還從筆記本里掏出了瀧的照片。

工作人員接過照片回答:「啊,他啊,來過來過。」

添田猜中了。

「他是不是來諮詢旅遊路線的?」添田不動聲色地問道。

「是的,他問我哪兒有帶點田園風光的溫泉可以去。」工作人員回答道。聽到這兒,添田心想果然很像是瀧良精會做的事。

「那也就是信州的溫泉嗎?」

「是的,我給他看了很多地圖,告訴他有哪些地方可供選擇,他好像很猶豫的樣子。」

「最後他定了要去哪兒嗎?」

「定了,他說奧蓼科看上去很不錯。」

「奧蓼科?」添田眼前浮現出秋日高原下的高山溫泉,「那他有沒有訂下哪家旅館?」

「這倒沒有。畢竟那裡一共就只有四家旅館,沒什麼好挑的。」

添田離開了諮詢所。

瀧果然坐了八點十三分的上行列車。這趟列車在十點十五分左右抵達茅野。想必瀧現在已經在某家旅館休息了。

添田來到檢票口,毫不猶豫地買了張前往茅野的車票。

他坐上了下一班列車,一點四十分發車。

秋天的白天十分短暫。淺朱色的陽光灑在松本盆地的蘋果園上。

昨晚前來拜訪瀧良精的那兩個體格健壯的男人究竟是誰?

添田上了車也沒有歇着。

他們好像吵了架,可究竟是為了什麼?

旅館的女服務生說,他們來旅館的時候並不知道瀧良精住宿時使用的假名。他們和添田一樣,描述了瀧良精的體貌特徵。也就是說,他們一直在追蹤瀧良精。恐怕他們去各家旅館都問了個遍吧。

瀧並不認識那兩個男人。女服務生說,他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從這一點看,這兩個男人肯定是不請自來。添田不知道他們為何會吵起來,但不難想象瀧並不歡迎這兩位客人。女服務生說,她把來客的消息告訴瀧時,瀧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添田猜測,瀧突然逃離東京,躲到淺間溫泉,與這兩名男子的訪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在兩名男子追蹤來的那個晚上,瀧良精決定退房離開。他並沒有回到東京,而是選擇了比淺間溫泉更為偏僻的奧蓼科作為藏身之處。

瀧一定是嗅到了某種危險。他之所以匆匆逃離東京,肯定也是因為恐懼!

這種恐懼,也許與他將久美子介紹給笹島畫家當模特這件事有關。也就是說,笹島畫家的自殺也好,瀧良精的逃難也罷,都源於久美子。當然,並不是久美子本人,而是她的父親野上顯一郎!

「有人在威脅瀧良精!」

添田抬起眼。不知不覺中,列車已經抵達了上諏訪站。有不少泡完溫泉的遊客上了車。還有十分鐘就到茅野了。

列車離開車站,開始爬起了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