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之門:第三十五章 · 2 線上閱讀

公香聽到葉月轉述後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她到底想不到來的人是我吧。中村這個姓氏隨處可見。說不定,她現在正拼命想着是哪個客人呢。

時間還早,我決定去咖啡店坐坐。那裡雖然看不到「Curious」的那棟大樓,但可以看到從六本木大道出來的人。我坐在靠窗的位子邊喝咖啡邊注視着大馬路。

突然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感覺之前好像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仔細一想,原來那並不是我自身的經驗。從前像這樣走進咖啡店,等酒女從酒店裡出來的是我的父親。我那沉溺女·色,失去一切的笨蛋父親。那個不光是財產,連辛苦得來的牙醫頭銜都失去的父親。

難道我現在和當時父親做的是同樣的事情?

我搖搖頭。絕對沒那回事。當時父親眼裡完全沒有家庭,只是一味地想要得到女人而埋伏。現在的我不一樣,我想要知道破壞我家庭的始作俑者心裡真正的想法,並試圖抓住她。

然而,我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悄聲地對我說:「你和你父親做的是完全相同的事。結果還不是一樣嗎?被女人玩弄於鼓掌間,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你和你父親有什麼不一樣?沒有什麼不一樣!根本就是重蹈覆轍。」

自我厭惡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我努力着想將這種感覺拋諸腦後。咖啡融在嘴裡分外苦澀。

我在咖啡店裡,耗了將近兩個小時後才離開。時間快要十一點了。

當我再度來到能夠看見「Curious」正面的地方,立即隱身在路邊的賓士車後面。進進出出的客人好像比剛才更多了。有許多穿着十分類似的酒女。我定睛凝視,心想絕對不能看漏了理榮子,不,是公香。

十一點半多,接近十二點的時候,我心想:「不能老是待在同一個地方。」於是轉移了好幾次陣地。當我要再度回到賓士車後面時,大樓里出現了她的身影。

她必定是寺岡理榮子。雖然她化妝的方式和髮型有所不同,但全身發散出來的氣氛和從前的她一模一樣。

她往六本木大道走去。我跟在她身後,總覺得若是突然出聲叫她,會被她逃掉。不過,若是悶不吭聲地抓住她,弄得她尖叫可就糟了。

我心想:「如果她搭上計程車,可就麻煩了。」幸好她步下了地下鐵的階梯。那一瞬間,我下定了決心:「好,要跟就跟到底!」總之,先查出你住在哪裡再說。

地下鐵月台上人很多。我把心一橫,乾脆就站在她的正後方,但她卻沒有發現到我。

她在中目黑下車,我和她間隔幾公尺,尾隨在她身後。我不知道她會在哪裡下車,剛才買了較貴的車票,順利地通過了剪票口。

出了車站要跟從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年輕女性走夜路往往注意身後,因此我低着頭,以免被街燈照出臉部。我決定就算她跑起步來,也不要慌張地追上前去。反正我知道她工作的酒店,也知道她在哪個車站下車。我不用着急,只要肯花時間,遲早會查出她住的地方。

然而,她卻不如我想的那般對夜路感到不安。她幾乎毫無警戒心地走到了一棟公寓前。那棟公寓面對馬路,有一整排窗戶,我數了一下,是一棟五層樓建築,但一樓好像沒有住家。

她沒有回頭,從公寓的正門進入。不久,便消失在自動上鎖的玻璃門那一頭。

我站在馬路對面,抬頭看着屋子的窗戶。燈光明滅的窗戶各半。我聚精會神盯着,絕對不能看漏絲毫的變化。

過不多久,四樓右邊數來第二扇窗的燈亮了。

隔天我下班之後馬上前往中目黑。時間才八點多。

我從馬路對面,抬頭看着前一天確認過的窗戶。屋裡的燈沒開。我儘可能不讓人看見地接近公寓。自動上鎖的大門左側,排列着各個屋子的信箱。此外,還有一間管理員室,但這個時間管理員室里好像沒人,窗戶的窗簾是拉上的。

我確定沒有人後,溜進玄關,站在一整排信箱前面。依照窗戶的位置,我很篤定寺岡理榮子家不是四〇二號房,就是四〇七號房。我看着一整排信箱,覺得四〇二號房的可能性比較高。

我從懷裡取出某樣東西,是我特地在午休時間跑去買來的。

那是一支鑷子,而且還是一支頗大號的鑷子。

我將鑷子伸進四〇二號房的信箱口,發現裡面有東西,接着用鑷子夾住裡面的郵件,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最上面一封是化妝品公司的廣告郵件,收件人是村岡公子。

我確信,一定是這個沒錯。公子應該是念作「KIMIKO」吧。

為求慎重起見,我也偷看了四〇七號房的信箱。裡頭的明信片抽出來一看,很明顯地收件人是一個男人的名字,於是我將明信片放回信箱裡。

我將村岡公子的郵件揣入懷中,趕緊離開公寓,心想等到回家之後才能好好地看看郵件的內容。要是在這裡拖拖拉拉,受到居民的盤問可就麻煩了。

我一回到家,連衣服都沒換就馬上打開偷來的郵件;一共有四封,其中兩封是廣告郵件,另外兩封分別是個展的邀請函和美容院的介紹信。

我對此感到失望。光靠這些東西根本無法知道她是何方神聖。她好像有朋友是畫家,但橫豎一定是店裡的客人吧。再說,就算知道她常去的美容院也沒用。

然而,我沒有必要感到沮喪,光是知道她的真名就是一大收穫,何況接下來要偷出郵件也不愁沒機會。

說來奇怪,我突然有種發現新樂子的感覺。事實上,隔天我也前往村岡公子的公寓,去偷出郵件。當然,偷郵件的時候我順便將前一天偷出的郵件放了回去。雖然收信時間有些延遲,但她大概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有人偷看她的郵件吧。

當時,還沒有「跟蹤狂」這個說法。如果有的話,無疑是在指我的行為。我幾乎每天都會去檢查郵件,推測村岡公子的日常生活和交友情形。要不留痕跡地打開信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總覺得,越難開的信封裡面的資訊就越有價值,所以絲毫不覺得麻煩。當我取出她的信用卡賬單時,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讓劇烈的心跳平息下來。

村岡公子似乎過着相當奢侈的生活。之所以一天到晚收到高級名牌商品的型錄,大概就是因為她從前買過的關係。就獨居的人而言,她的電話費算是高的。畢竟,她信用卡上扣款的金額足以讓我瞠目結舌。分期付款的金額好像也不少,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美晴。

雖然我搜集了這些資訊,但就達成真正目的而言,這些資訊根本派不上用場。她為什麼要對我做出那種事?又為什麼只有那一段日子住在別間公寓裡,佯稱那是自己的家?

我也想過算準公子在家的時候突然登門造訪,可是她未必會說真話。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她還會將事情鬧大,找警察來。到時只要沒說我偷了郵件,應該不至於會遭到逮捕,但一定會對今後的行動造成莫大的阻礙。而且,她很可能會再度逃得無影無蹤。

我一定要取得鐵證之後再直接去見她。要獲得這樣的證據,我所能想到的還是只有偷取郵件。

就在我整日偷人郵件時,社會上正逐漸發生嚴重的變化——股票開始暴跌。即使對證券交易一無所知的我,也知道倉持的公司正處於危險的狀況。

我打電話到公司想問問情況如何,卻沒有找到倉持。不光是倉持,其他幹部好像也都不在公司里的樣子。負責接電話的工讀生尖着嗓門,告訴我一直有客人氣沖沖地打電話進來,他很頭痛。

我試着打電話到倉持家,接電話的是由希子。「您好,這裡是倉持家。」她報上姓名的聲音顯然在害怕什麼,知道是我打來的才鬆了一口氣。

「倉持在家嗎?」我問。

「這兩、三天都沒回家。不過,他倒是有從外面打電話回來。」

「他在哪裡?」

「他也不告訴我。只說過一陣子就會回來。」

「還有誰打電話來嗎?」

「很多人,甚至有人在電話里破口大罵,就算我說外子不在家,對方怎麼也不肯相信。可是,為什麼他們會知道家裡的電話號碼呢?」

我想大概是威脅工讀生說出來的吧,但我沒說出來。

掛上電話後,我不禁竊笑。倉持終於陷入困境了。至今為止,他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這個世界可由不得他橫行無阻。那傢伙身上的羊皮終於被掀開了,騙人的伎倆終於會被拆穿的。

當然我心裡一點也不擔心倉持。我心想,他最好早日被揪出來,讓大眾嚴加撻伐。

那天,我也去了村岡公子的公寓,像往常一樣偷走郵件。那已經變成了我的例行公事。

那天的收穫是三封郵件。其中兩封是廣告郵件,而剩下的一封讓我的心臟狂跳不已。那是一封封了口的信,感覺上像私人信件。淡淡的粉紅色信封上用原子筆寫着「村岡公子敬啟」的字樣。寄件人究竟是誰呢?從信封款式和筆記來看應該是個女人。有一種說法說女人之間的秘密比男女之間還多,我雀躍不已,有一種終於可能釣到大魚的感覺。

一搭上電車,我迫不及待地看了那封信的寄件人名字。霎時,我的腦中一片混亂。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竟然發生了的感覺。因為,我認得那個名字。

關口美晴……

這個名字我可以說再熟悉不過了。為什麼這封信上會出現前妻的名字呢?美晴到底有什麼是找公子呢?不,話說回來,美晴為什麼會知道公子的地址呢?

一種近乎噁心的感覺向我襲來。我並不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我確信,那對我而言一定是件不祥之事。

我在下一站下車後立刻粗魯地撕開信封。我已經沒辦法像平常一樣好整以暇地打開信封了。

我從信封里倒出幾張照片和便條紙。幾張公子的照片好像是在國外拍的。而其中一張竟然是公子和美晴的合照。兩個人狀似愉快地對着鏡頭笑。

我抖着手拿起信紙,上面寫着:「這是在西班牙拍的照片。要是再多拍點就好了。改天再去哪裡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