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之門:第八章 · 2 線上閱讀

「那個時候都沒客人,岸伯伯很頭疼,所以我就帶了幾個人過來。」

「也就是說,你跟岸伯伯是一夥的囉?故意一會兒贏、一會兒輸,讓客人抱持希望。」

「你對這件事情懷恨在心嗎?」倉持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頭看我。

「老實說,我有一點生氣。」

「不過,比賽是真的唷。你要是真有實力的話,就能像那些玩賭博遊戲的人一樣,連贏三局帶着獎金回家了。」

被他這麼一搶白,我無話可說。話雖如此,我還是不能接受。

「我在五子棋上可是花了不少錢唷。」

「好像吧。老實說,我沒想到你會那麼着迷,所以那時候有點擔心。這句話可不是說來騙你的唷。」

「好,又做好一個了。」他說。他又做完了一個套子。

「岸伯伯去哪了?」

「大概在哪個道路施工的路段幫忙吧。工作完之後,他會去路邊攤喝酒,晚上大部分都不在家。」

「你有跟父母說你來這裡嗎?」

「沒說啊。我跟他們說我在朋友家玩。反正我家的小孩都是放牛吃草。」

也就是說,就算他死在這裡,在岸伯伯回來之前,也不會被任何人發現。我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粗心到處亂摸,以免留下指紋。

我將紙袋放在矮餐桌上,說道:「你要不要吃這個?」

「那是什麼?」

「鯛魚燒。」

倉持停下了手邊的工作。他的眼神像小學的時候一樣,熠熠生輝。

「這樣好嗎?」

「我買了兩個,我們一人吃一個吧。」

「謝啦。我剛好肚子餓。」倉持露出笑容。

我從袋子裡拿出有尾巴的鯛魚燒遞給他。我的心跳加速,感覺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那放那邊吧。我做完這個再吃。」倉持說。

我將紙袋的一邊稍微撕開,放在矮餐桌上,然後再將鯛魚燒放在上面。用澱粉糊修補過的痕跡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

「我不是因為你買鯛魚燒來才這麼說的,但我或許該為另一件事向你道歉。」

「另一件事?」

「就詛咒信那件事啊。你記得吧?」

我發出「啊」地一聲。

倉持一臉尷尬,用手帕擦手。「你收到過寫有『殺』字的明信片吧?」

我點頭。我的心臟開始怦怦亂跳,不過和剛才心跳加快的理由不同。

「我把你的名字寫在詛咒信上頭了。」

我一聽瞪大了眼睛。他慌張地說:「我不是因為恨你才那麼做的。我當時想,那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所以才會半開玩笑地把你的名字寫了上去。」

「就算是半開玩笑也不能那麼做吧?」我咽下一口口水,然後繼續說:「被寫名字的人可不願意呀。」

「大概吧。所以我才要向你道歉。」

「你知道你那麼做,讓我的心情有多不痛快嗎?」我的聲音里透着怒火。

「哎喲,別那麼生氣嘛。我之所以那麼做,一半是開玩笑,一半則是為了實驗。」

「實驗?」

「我想確定一下,收到那種信之後,大約有多少人會摻一腳。結果是二十三人,對吧?如果所有人都參加的話,就是兩百四十三人,所以有回應的大約是十分之一的比例。」

我很驚訝他竟然知道二十三這個數字。不過,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詭計。

「你想要知道結果,所以才會告訴我把數字刻在鳥居上就能得救嗎……?」

「是啊。鳥居上漂亮地刻着二十三。」我對他那副爽朗的表情感到憎惡。

我當時是用多麼悲慘的心情刻下那個數字的,而且手指還被雕刻刀割傷。

「你為什麼想知道那個數字?」

「嗯,重點就在這兒了。我說,你收到了二十三張明信片,所以才會變得那麼不吉利。假設是更好康的事,像是請對方寄一千元紙鈔給寫在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

「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會有人把錢寄給陌生人。」

「那很難說唷。因為我會把信的內容寫成這樣——錢寄出去之後,請將你的地址姓名寫在名單的最後面。如此一來,過幾天就會有兩百四十三個人寄千元紙鈔給你。」

「耶……?」我看着倉持的臉。他奸詐地笑。

「如何?有趣吧?」

我不發一語地縮起下顎。這件事的確有意思。我看到詛咒信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那種事。

「不過,會不會有人不寄錢,只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名單上呢?」

「問題就在這裡。我現在還在想方法,如何防止這種侵占他人錢財的行為。」

「你說你在想……難道你真的打算要做嗎?」

「總有一天,」倉持歪着嘴角笑了。「你看看我做得這麼努力,一個也不過五元。接下來的時代要賺錢靠得可不是手腳了,而是這裡。」倉持指着自己的腦袋。

「所以呢……」他繼續說道。「我才會做那種實驗,利用你真的很對不起。不過,請你諒解。我還是有替你着想的,雖然不知道你有沒有察覺。你的名字寫錯了,對吧?田島和幸的『幸』字應該被寫成了『辛』字。要是寫正確的名字,我也會過意不去。」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他低下頭。

「事情過去就算了。」我說。

「是嘛。那麼,這個我可以吃嗎?」倉持伸手要拿鯛魚燒。

「啊,等一下。」我比他搶先一步拿起鯛魚燒。「這個沾到頭髮了。我這個給你。」說完,我將袋子裡那個沒有尾巴的鯛魚燒遞給他。

「我無所謂呀。」

「不行,這一個我吃。」我將下毒的鯛魚燒放進袋子。

「你不吃嗎?」

「嗯。我現在不太想吃。」

「是哦。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倉持和以前一樣,一口咬下鯛魚燒的魚頭,吞咽下肚後臉上露出笑容。「冷了,不過很好吃。」

「是嗎。」我點頭。

「我說田島,新學校怎麼樣?好玩嗎?」

「該怎麼說呢。」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僵。

聽到我這麼說,倉持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地說:「不管到哪裡去,都會有討厭的人。重要的是要讓對方怕你。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行,只要讓對方怕你就好了。岸伯伯說過,人類終歸會採取行動,逃離他所害怕的事物。」

「嗯。」我模稜兩可地應了一句。倉持吃鯛魚燒吃得津津有味。

我之所以我讓倉持吃有毒的鯛魚燒,倒不是因為他為詛咒信的事向我道歉,正確說來應該是他獨特的說話方式讓我感到困惑,進而失去了殺害他的念頭。我後來再仔細地思考一番,發現他的道歉中有可疑之處。他說,他是故意將田島和幸錯寫成田島和辛,那麼我很想問他,我轉學前他在紀念冊上寫錯的名字又是怎麼一回事?他兩邊都寫錯了。

他說不定早已下意識地察覺到,我發現了是誰將我的名字寫在詛咒信上。大概是我提到五子棋詐術時,讓他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知道我已經看穿了他和那個叫岸伯伯的男人是同夥,因而認為趁這個機會跟我攤出另一件事情才是上策也說不定。

我和倉持告別之後不久就想到了這些,但我已無意再次嘗試殺害他了。說穿了,我覺得很掃興。

出了車站,在回家的途中,反方向走來幾個年輕人。一開始因為天黑,看不清楚他們的長相,走近一看,才發現是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

「哦,黑鳥鳥在散步耶。」加藤臉上浮現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我無視他的存在,想要就此擦身而過。但他們閒得很,並不打算默不作聲地放我一馬。「喂,等等。」有人抓住我的手臂。

「我們經過的時候,你要在一旁等候!」加藤說。

「跪下道歉!」另一個人說。

我瞪着加藤的臉。這個舉止好像傷了他的自尊心,他的臉色又變了,雙手抓住我的領口說:「你那是什麼表情!」然後把我舉了起來。即使如此,我仍舊瞪着他。

「你手上拿着什麼東西?」有人從我手中搶走紙袋,瞧瞧袋裡,笑着說:「什麼嘛,原來是鯛魚燒啊。」

「拿來!」加藤將那個鯛魚燒拿在手上,臉上擠出一抹輕蔑的笑。「吃這麼寒酸的東西。」說完,他打算一口咬下去。

「裡面下了毒哦。」我說。

加藤張大嘴巴,停止動作。接着又伸手來抓我的衣領。

「別撒那種無聊的慌了。」

「如果你覺得我在撒謊的話,儘管吃好了。你會死哦。」

加藤用憎惡的眼神看着我。其他人呲牙咧嘴地笑。

「我摻了昇貢。」

「ㄕㄥㄍㄨㄥˇ?」

「又叫二氯化貢,吃下0.2到0.4克就足以致死。我在魚頭的部分摻了一大堆。」

「少胡說八道了!為什麼你會有那種東西?」

「為了……」我的目光掃過加藤和其他人的臉。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心一橫,「為了殺死你們!」

「什麼!」加藤手臂使力,將我整個人壓在牆壁上。

「他騙人的啦,加藤。」有人說。

「我知道,這一定是騙人的。好傢夥,你以為這麼說我們就會怕了嗎?」他將眼珠子瞪得老大。

「所以我叫你吃啊。吃了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騙人。你會死哦。」

加藤輪流看着鯛魚燒和我的臉,臉上浮現迷惘的神色。

「你身上幹嘛帶着餵毒的鯛魚燒?」

「你要問幾遍?」我搖搖頭。「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為了給你們吃的嗎?」

「聽你在胡扯!」

「加藤,就算他胡扯好了。那麼,你餵那邊的野狗野貓看看啊。如果它們吃了沒事,就證明這傢伙在撒謊。」

加藤一臉覺得同伴的提案有道理的表情,將手從我的領口放開。

「好,那麼接下來就做動物實驗。反正一定不會有事的。喂,田島,你明天給我做好心理準備,可別落跑!」

「你們才別落跑!」

聽我這麼一說,加藤的臉扭曲得更嚴重了。下一秒鐘,隨着衝擊的力道,我的眼前金星亂冒。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整個人一屁股跌坐在馬路上,臉頰上留着吃過拳頭火辣辣的感覺。我抹了抹嘴巴,手背上沾着鮮血。

「那種毒藥我還有。我還能把它摻進你們的便當里!」

加藤咂嘴,往我呸了地吐了一口口水,命中我的運動鞋。

「大夥兒找只狗或貓。」他們邁開步伐。我還聽到了「明天殺了你」的聲音。

隔天上學時,我包了好幾包昇貢,放在制服口袋裡。我打算萬一如果他們的動物實驗失敗,就拿出來讓他們瞧瞧。

不過,我是多此一舉。

當我出現在教室的時候,加藤他們並沒靠過來,只是用憤恨的眼神看着我。不過,當我一瞪回去,他們隨即別開了視線。

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行,只要讓對方怕你就好了——我想起了倉持說過的話。接着我在想,被用來做實驗的是狗,還是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