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茗荷之說:少年與一萬日元 · 二 線上閱讀

鄉下秋天的時候,人們大都忙於收割。父親和別的農戶一樣,也在自己房子周圍開的一塊菜園裡勞作。下了池塘的堤壩走近家時,父親正彎着腰在田裡勞作,抬起頭來看了一會兒,可能是以為自己看錯了,接着又開始鋤地。一郎感到很奇怪。本來他打招呼的話,父親能夠聽見,但是一郎故意默默地,朝家悠閒地走去。從大街到一郎家有一條小道,道上有一棵柿子樹。可是都走到那兒了,父親好像還是沒有注意到他,仍然辛勤地在田裡勞作。一郎在那兒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站多久父親都不會抬頭,就向父親的鋤頭那兒扔小石頭。父親受了驚抬起臉,看見是一郎,不由得愣了一會兒,平板的臉變得滿是皺紋。

「哦,是一郎啊。」

父親直起腰把兩手疊着搭在鋤頭把上。一郎穿着縫着金扣的制服、皮鞋滿臉得意地環視着。

「不錯,不錯。」

父親臉扭向家,喊着母親的名字。母親正在家的背陰處收拾着菜園子。一會兒母親就滿手泥土地張着雙臂走了出來。

「這不是一郎嗎,你一個人回來的嗎?」

母親和父親稍微對了一眼,走到一郎的身邊。

一郎解開鞋帶進了屋忽然想起來自己背上的包袱。

「父親,你把這個包袱拿下來。」

一郎本來應該稱呼自己的父親為爺爺了,但是一郎還是稱呼為「父親」。父親原本讓一郎稱呼自己「爺爺」,但是現在一郎稱呼他父親,看起來他好像並沒有注意到。

「什麼啊,那種東西,自己解開不就行了嗎?」

父親正在院子角落的地里摘大蔥的枯葉。

「什麼啊?我來拿吧。」

洗完手,母親走了進來,伸手就要解系開包袱的扣。

「不成啊,不成,非得父親來拿。」

「這是哪一出啊?父親解,還是母親解都是一樣啊。這孩子真奇怪,這孩子!」

母親又伸手要去解包袱。

「他告訴我必須父親來解包袱。」

「誰?誰說的這話?」

「是神戶的……」

一郎沒能說是神戶的父親。

「是你哥哥,還是你嫂嫂?」

母親變得有些不悅。

「誰都無所謂了,一郎,讓你媽來拿。」

母親從一郎的背上解下包袱放在榻榻米上。

「他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母親提起小包袱,想要打開來看。

「不知道是什麼,就那麼放着吧。要不,放在壁龕那兒?」

母親順從地將包袱拿進最裡面的房間裡,摘完蔥葉的父親滿手是泥,提着鞋問一郎:「這鞋真不錯,值不少錢吧。」

「十二日元呢。」

一郎得意揚揚地答道。

「哦,真是了不得啊。」

父親忍不住感嘆道。

「一郎,你必須稱呼神戶的大哥『父親』,你大哥真是氣派。你要是窩在這鄉下,可一輩子都穿不上這種鞋。」

一郎也認為父親說得對,但是他感覺神戶的大哥並不是出於關愛才給他買如此高價的皮鞋,因此對於父親說的話,他也並不完全認為是對的。

母親用愛撫的目光不斷打量着一郎。

「這塊表……」說着,母親抬起一郎的手腕給父親看。

「哪個?」

仍然滿手是土的父親坐在屋子門口的地板框處,一邊抽着煙一邊斜眼看了一下一郎手腕上的表。

「嗬,這不是金的嘛!」

手錶的金邊放出一種高貴的光芒,還發出精巧的錶針走動的聲音。父親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這東西可真高級,這東西在咱們生原這樣的小地方,絕對弄不到。即使是在神戶,給小孩兒戴這樣手錶的家庭也沒有吧。一郎,明天你就戴着這塊表,去趟松藏那兒。」

大哥曾經囑咐一郎叫他說這是買給他的手錶,但是一郎沉默了。看見父母隨便就作決定還那麼興奮,一郎感到一些不高興。

那一晚,一郎時隔許久,再次毫無顧慮地吃了一頓晚飯。父親吃過晚飯,抽完煙後,用沾滿泥土的大手小心謹慎地打開了一郎背回來的蔓草花紋的包袱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