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茗荷之說:八月十一日夜 · 七 線上閱讀

 第七場

與前場一樣，只是鈴木實以及被告花岡蘭子因被暫時撤出庭外，所以不見二人身影。女傭田中梅子面對着審判長，也就是背對着觀眾席朗讀着小說。

梅　子：（一直讀着小說）「姐姐的那把三味弦現在仍然掛在那面牆上。芳夫那時候就好像着了魔一樣，一種想要品嘗恐怖經歷的好奇心促使着他伸手撥弄了一根琴弦。」

這時，鈴木實在法警的陪伴下靜靜走了進來，仔細聽着。

梅　子：「琴弦發出的聲音讓他感到不寒而慄，黑暗之中琴聲的餘韻漸漸消失了。他一邊想象着姐姐的聲音，一邊努力地用耳朵傾聽着。」

審判長：到這兒可以了。

梅子無言地垂下了頭。

審判長：鈴木實，你認為剛才朗讀小說的是誰？

鈴　木：是蘭子。

審判長：但這並不是被告蘭子，而是曾經在證人你家中工作過的女傭！她是去年八月十一日早晨與你初次會面的田中梅子。

審判長：從證人鈴木實於八月十一日早晨與你首次相見，到翌日早晨，即十二日早晨你被解僱為止，請你再簡單敘述一下當時的情形。

梅　子：早晨七點左右見過先生後，太太很嚴肅地向我交代：「先生身體有病，絕對不要進到裡面的房間去。」所以我一直聽從吩咐，守在外面。後來，中午時，太太拿出一本小說遞給我：「你讀這段給我聽聽。」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將剛才太太吩咐的那段念給她聽。於是，到了晚上，大概十一點半，太太對我說：「我有急事，必須外出二十分鐘，但丈夫他因為病痛很難過，我不在他身邊，他就會心情不好，所以這期間，你就替我來讀書吧。不管我丈夫說什麼，你只要讀書就行了，一切都不要回答。你一定要默默地把事情做好。」到了大概十一點半時，我拿着太太給我的小說，第一次進到了先生的房間裡。當時先生眼睛上纏着繃帶平躺在床上。太太讀完小說已經出去了。但是她用眼神告訴我讓我接着讀下去。所以我就在太太讀到的地方接着開始讀。本來我很擔心先生會不會說些什麼，但是幸運的是先生什麼都沒有說。二十分鐘左右後，太太回來後開始接着我讀到的地方繼續讀了下去。接着不知什麼原因，第二天一早，太太給了我十日元，然後就解僱了我。

審判長：證人你注意到自己的聲音與太太的聲音十分相似，外人難以區分嗎？

梅　子：我完全沒注意到這種事情。

審判長：（轉向鈴木實）如你所聽到的一樣，在十一點半左右，為你讀小說的被告蘭子與這名女傭曾經掉換過。現在你有回想到什麼嗎？

鈴　木：我不相信。

審判長：（轉向檢察官）有什麼要訊問的嗎？

檢察官：（起立）太太她當晚穿着什麼樣的和服？

梅　子：太太穿的是胡枝子圖案的羅紗縐綢和服。

檢察官：至此，整個案件全部明朗化了。被告之所以不出三天就更換女傭，是想要物色一名能非常流利動聽地朗讀小說，且聲音與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可以推測出，向鈴木實臉上潑灑硫酸的人是阿部熊雄。因這起案子與本案並無直接關係，故在此不向法院提交證據。但本職已掌握了足以證明該項事實的資料。本起案件堪稱一石二鳥，是計劃周密、巧妙的犯罪行為。

檢察官落座。

審判長：（面向辯護律師）你有何意見？

辯護人：本案中所出現的時間關係非常曖昧不清。據阿部熊雄的屍體鑑定顯示，其死亡時間推定為十點至兩點之間。假設十二點前，在阿部家門口被告與野間百合子曾經見面是事實的話，再有即使在十一點半左右被告曾經讓田中梅子代讀小說外出也是事實，僅憑這些事實，是無法斷定是被告殺死了阿部熊雄。證據十分薄弱。還有檢方聲稱向鈴木臉上潑硫酸是在被告的唆使下阿部熊雄的行為。這一說法不過單純是其想象。本案是被告因為想要保護鈴木實而殺死阿部的案件。那被告又為何要讓鈴木實受到失去雙眼這樣的重傷呢？所以我們不得不說這是非常矛盾的。這一點本職是怎麼也理解不了的。

辯護律師落座。

審判長轉向法警。

審判長：傳被告花岡蘭子。

蘭子在法警的陪同下出庭。蘭子見到女傭梅子後大為驚訝。

審判長：你認識這名女傭嗎？

長時間的停頓。

蘭　子：實，請你原諒我吧。

鈴　木：那麼……真的是你殺死了阿部？

蘭　子：我……正如檢察官所說，我從十六歲開始就過着淒涼的生活。這生活只讓我明白一件事——男人不可信！剛認識你時，我是因你的財產而接近你的。但了解真實的你之後，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想法是錯的。我就像在大海里快被淹死的女子，得到了神賜予的救命的薄板。我想靠這塊薄板抵達彼岸，但阿部想搶走它。沒有這塊板子，我會被淹死。所以我必須殺掉阿部。

審判長：也就是說，是被告讓阿部熊雄向鈴木的臉上潑硫酸。這一點對嗎？

蘭　子：你原諒我吧，實……

鈴　木：蘭子，你究竟是哪裡恨我，要對我施加如此殘酷的痛苦。我完全沒做過會讓你嫉恨的事情呀！

蘭　子：你寬恕我吧，請你寬恕我吧！你的母親還有你的那些親戚都想把你從我身邊扯開，我必須阻止這種事的發生。我堅信你對我的愛不會變，但是你有自由選擇是否拋棄我，我如果不把你的那份自由剝奪的話，我就無法安心。我本想把你變成殘疾人後照顧你一生一世。你寬恕吧，請你寬恕我吧！

審判長：現因陪審手續的更新，本庭決定公審延期。

看守走近，給蘭子戴上手銬。

蘭　子：實，你寬恕我吧，請你寬恕我吧。

鈴木實木然低下了頭。

（註：田中梅子背對着觀眾席，只做出了朗讀小說的樣子，其實沒有發音。真正的朗讀者，是證人席陰影中的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