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茗荷之說:黑痣 ·  七 線上閱讀

西杉倚靠着牢房冰冷的牆壁。抬起頭仰望屋內那唯一的一扇小窗戶。他醜陋的臉現在兩頰消瘦,鼻子就像是一塊板子一樣直立着、眼窩深陷眼睛也是渾濁不堪。兩條像毛蟲一樣的眉毛則顯得是越來越長。

西杉面向窗戶,俯身讀信。信里大概寫了這樣幾件事:

「就你殺死光子這一起案件,我充分理解你的心情。這也沒有什麼不對的。但是不管事情是怎樣的,你已經殺死了一個人。所以你就必須贖罪。在這以後要好好地遵守獄規,在法官面前老實地坦白一切,刑期哪怕能夠縮短一年,你也要去爭取。這才是最重要的。」

西杉感到十分生氣,卻又無法辯駁。憤怒之下他將那封信撕得粉碎。從細本那裡寄來的信也是這樣。他在獄中這一年半,始終沒有放棄思索誰是殺害妻子的兇手。(戶村、細本、佐佐,犯人一定就在這三個人當中。自己已經被當做殺害妻子的兇手投入大獄還被判了十五年的刑期,但是現在卻必須要依靠自己找出真的犯人,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很是諷刺。不過自己一定要戰鬥到最後。可仍然感到不幸的是自己已經被定了有罪。但是不管是十五年,還是二十年,自己也一定要復仇!)西杉憔悴的臉上湧現了些許血色。

「二百零五號,有人會見!」

隨着看守的一聲沙啞的喊聲,牢房入口的小門發出了一聲令人驚訝的巨響打開了。

會見!對於一個與世隔絕的囚犯來說,會見就是同外界接觸的唯一機會。西杉立刻興奮地站了起來。他已經好久都沒有會見了。但是他對是誰要會見他卻完全沒有概念。只是心中半是懷疑地被領到了接見室。

「哎呀,西杉,好久不見了啊。」

站在接見室桌子另一側的那個穿西裝的男子很親近地打了聲招呼,但西杉怎麼也想不起他是誰。不知怎的,感覺就好像是兩三天前剛見過的人一樣,又好像是五六年前見過的人。

「您忘記了我嗎?」

那男子看見西杉那副冥思苦想的表情,歪着脖子笑了出來。

「是我啊,我是荒本。」

「荒本?」

西杉聽了荒本這個名字以後,一瞬間還是沒有回想起來。

「副警部,荒本信二。」

「副警部,荒本副警部!」

是這個人。將我陷入這個進退兩難境地的就是這個人所做出的唯一一次的調查意見書。這份意見書徹底將我打入了大牢。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來見我?我和你之間一切都已經完結了。你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的。」

西杉的聲音里蘊涵着些怨恨。

「西杉,你先等等。你可不能誤會啊。我現在已經既不是副警部,也不是警部了。只是一名辯護律師。我是辯護律師荒本信二。我從一開始就對你的犯罪事實有所懷疑。就像你從預審以來所主張的那樣,你在回到家裡的時候,你的妻子已經被不知何人給勒死了。你所做的只不過是把纏在脖子上的繩子解開後又系了回去而已。關於這些的證據是十分充分的。」

荒本辯護律師平靜地說道。

「證據就是你是一個左撇子。從死者頸部右耳下方到頸部之間,有一條很深的繩索的勒痕。這很明顯是一個用右手的人所施加的外力造成的。繩索打的結是左撇子所特有的打結方式。這又可以證明打結的人就是一個左撇子。」

「再有,屋內的衣櫃距離死者的右側僅僅五寸左右,這也能夠證明曾經有一個用右手的人在死者的左側對死者的脖子施加過外力。此外呢,這起案件本來證據就很少,只有相當重要的一份解剖鑑定書以及預審法官的檢證調查意見書。這兩項也能夠印證我剛才說的那兩點。所以我能夠將你無罪釋放。」

他在被收容的這一年半里,不知說過多少次自己當時的行動,但是一次都沒有人相信過他。現在反過來在他曾經恨入骨髓的荒本嘴中,自己卻聽到了事實的真相。百感交集之中,西杉眼睛裡滲滿了淚水。

「但是,西杉啊。」荒本柔和地叫道,「我只要將你無罪釋放就滿意了。至於是誰殺死了你的妻子,那麼現在就和我完全沒有關係了。但是呢,這點我可以確定,當天在你家外間坐墊上趴着,一邊吃蛋糕,一邊看雜誌的是戶村。我在雜誌裡面發現了戶村的頭髮。還有在你們家裡院脫下木屐的是細本。我從你家外廊上提取到了細本右腳拇指的指紋。我想大概細本當日很罕見地穿了和服吧。」

西杉仿佛被荒本吸引住了,入神聽着。

看守抬起手稍微看了一眼表,荒本也抬起手看了一下表說道:「沒有時間了,當天這三個人,其中一個可能是佐佐,曾經出入過你家。」

看守又看了一眼表。

「最後,將外面格子大門的木條放下來的才一定是犯人。」

接見室的大門嘎的一聲關上了。

西杉在二審時被判決無罪釋放。

雖然西杉已經得以昭雪,重出社會。但是社會卻並不歡迎他的回歸。一個曾經被當做刑事案件的被告的人,即使是被無罪釋放,也很難再找回以往自己在社會上的名譽以及信用。認識西杉的人也還是大多相信是他殺死了他的妻子,所以偶爾他前去拜訪時,那些人對他也不是好臉色。

剛走出監獄大門的時候,西杉心中曾燃起了要展開新的生活的念頭。但是他漸漸地被打入了底層,最後變得就好像是流浪者一樣和今年五歲的由紀子一起住在新湊川一帶的簡陋房子裡。

但是,生活越是貧窮,他想要找出殺害妻子的真兇的想法越加強烈。在他看來,殺害自己的妻子、兩年的牢獄之災、辛苦換來的過去地位的消失、自己未來的斷送,報復這一切才是自己一生的工作。

可是,儘管他十分努力地搜查着,想要找出真兇並不是那麼的容易。

漸漸地,他整日不出門了,只是痴痴望着由紀子的眼睛。他相信在母親屍體邊上拿着玩具玩耍的由紀子的眼睛裡,一定能映出犯人的臉。

即使是親眼看見自己母親遇害的現場,現在想要從她幼小的記憶里找出線索也是絕對不可能的吧。西杉不得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