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之花:和服長襯衣 · 二 線上閱讀

——當然是認為成塞將其推入井中之前扒下來的。

——內裙也是嗎?

——是的。

——這種推測有些牽強吧。深夜遇到穿和服長襯衣的女人對其施以暴行,這一觀點可以同意,但是把女人的衣服全部拔下來,將其赤·裸地推入井裡,有點難以理解吧。

——不是啊,這種例子也不新鮮吧。

——如果是按照第一種觀點來看,阿澄這個女人神經多少有些不正常的話,從家裡跑出去之後的行為這麼解釋也算合理,比如她脫衣服的順序等……

——如果是精神病患者的話,這種事也是可能的吧。

——我們當然是從第二種觀點來考慮,對成塞進行了更加嚴格的審問。用盡了各種方法和手段不斷地盤問,成塞終於供認了犯罪的大致過程。

——和服長襯衣作為證物被列舉出來了,那麼其餘的伊達窄腰帶等物怎麼樣呢,我認為那些也有十分重大的關係。

——是的,當然有着重大關係。

可是,伊達窄腰帶等物的下落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成塞的陳述也變化無常,一會兒說在宿舍的床下,一會兒說扔進了某某河裡,一會兒又說燒掉了,埋在工地的土裡了。他的口供一再變化,每次我們都很費事地搜索他所說的地點,但是在哪兒都沒能發現。而且他的口供總是朝三暮四,讓人難辨真偽。最讓人為難的是時間的問題。根據驗屍報告,死亡時間是夜裡十二點到凌晨兩點之間,但是成塞兩點十五分之前一直在某某橋的施工工地上,這一點施工領隊可以證明。本來若是十五分或者二十分鐘的差異,從常識上來說也並非不能承認,但是要作為證據的話是非常沒有說服力的。就這樣因為證據不足,整個案子完全陷入了僵局。

然而就在拘留了成塞後第四天的早晨,○谷村的——○谷村就是位於深入O町和S町中間的街道五六丁遠的一個村子——那個村子裡一個叫做川下八造的男人帶着那條伊達窄腰帶等物來到了O派出所。於是我們立即調查了其中原委,根據川下八造所說,在發現屍體當天晚上,也就是長襯衣被典當的同一天晚上八點多,一家人在廚房吃晚飯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口有人說了一聲「這個給你了」,把什麼東西扔進了院子裡。他好奇地跑出去一看,發現這兩件東西卷着躺在院子裡,覺得很奇怪趕緊跑到外面去看,卻連個人影也沒看到。

並且他說,那句「這個給你了」的發音,可以確定應該是○人。

——於是,陷入僵局的案件又出現了一線光明是嗎?

——可是,不是很奇怪嗎?在鄉下,這麼大的事應該是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吧,那個川下八造居然不聲不響地拿着那種東西四天之久!

——是啊,他帶來這兩件東西的時候,我們雖然很高興,但是對他不聲不響地保存了四天感到非常生氣,嚴厲地斥責了這個川下八造。然而其實八造也有自己的苦衷……

可是得到這兩件東西的我們卻不禁很緊張,畢竟當時正是為搜查這兩件東西而束手無策、案件陷入僵局的時候。

——可是,川下八造說,聽到有人說「這個給你了」並且扔下那兩件東西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左右對吧,廚娘民野田實也說去當鋪的時候是晚上八點,成塞有時間做這些嗎?

——是不是時間的關係呢,也就是民野田實為了去當鋪而離開集體宿舍、當完東西又回到宿舍所用的時間,和從集體宿舍到○谷村川下八造家的往返時間的差異是多少?

——那個不成問題,往返一趟當鋪的時間二十五分鐘就足夠了,往返一趟八造家需要五十分鐘以上,時間上沒有任何問題。

——有沒有交通工具,比如自行車之類的……

——嗯,是的,那個工地上有供領隊騎的兩輛自行車,那天晚上應該是有一輛放在那裡的,如果騎自行車的話往返只需要十二分鐘左右,而且成塞也會騎自行車,這一點我們也注意到了。

——成塞沒有供認把那兩件東西扔到川下八造家的事嗎?

——我們對他進行了十分嚴格的審問,他招是招了,但是成塞的供認和川下八造的陳述有不一致的地方。成塞說差使廚娘田實去當鋪之後,立即騎上自行車奔往○谷村,看到川下八造家的大門敞開着心下一喜,就把兩件衣物扔了進去,但是是默不做聲地扔進去的,沒有說「這個給你了」。

——對啊,怎麼會有那麼愚蠢的人呢。為了把那兩件東西扔掉本沒必要特意騎了自行車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而且,就算成塞再怎麼愚蠢,也沒必要還打聲招呼告訴人家「這個給你了」了吧,用那麼饒舌的日語說上那麼一句,不是一下就暴露自己是○人了嗎?

——那麼可不可以反向思維呢,也就是○人為了讓人們以為犯人是日本人,故意說了句日語然後把東西扔進去的呢。把東西扔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吧。這種情況下,一般的犯人都會把證據引到儘可能遠的地方、儘可能誤導人們的方面去吧。

——要是這樣的話,把其中一部分抵押在當鋪,另外一部分又故意扔到別人家裡,怎麼想都很奇怪啊。

——是這樣的,雖然好不容易找到了伊達窄腰帶等重要的證物,卻不能就這樣判定成塞的行動。直接證據就不必說了,甚至連間接證據都沒找到。總覽苦心收集的證據情況,廚娘民野田實的供述材料反而成為了對成塞有利的證言,如此看來便完全沒有能判定成塞有罪的材料。

——是嗎,可是我覺得看起來應該有很多材料才對啊……

——是啊,犯罪過程似乎很明顯,可是卻沒有有力的證據。眾所周知,物證自不必說,若能作成案件相關人員的調查取證書,多少可以證明嫌疑人的罪行的話,也可以作為證據列舉出來提交到檢視局。但是本案的情況卻完全不行。

——是嗎,真是太遺憾了,就這樣釋放了他嗎?

——是的,實屬無奈啊。

於是就有點病急亂投醫了,對和松谷家有關係的人和其他多多少少有點可疑的人逐一進行了調查,企圖找到案件的頭緒,卻沒能得到任何線索。案件經過了這一番曲折歷程,事到如今當然更不可能斷定為自殺了。事件再一次進入了迷宮,成塞被釋放,調查繼續進行,如此,事情再次告一段落。

——報紙肯定又大肆嘲諷警察無能了吧。

——鄉下的小報確實是大肆渲染了一番,狠狠的奚落了我們的無能,不過也只能心甘情願地接受,不管怎麼說最開始的失誤確實很嚴重。

案件繼續進行調查,過了四十餘天,又發生了一起自殺事件。在距離OS町郊外的C路口西邊半丁遠的鐵路上,一個女學生臥軌而死。

——啊,原來這個才是您要講的「偽裝成他殺的自殺」啊。

——呃,故事情節不能打亂,請耐心聽下去……那個女學生的臥軌事件,幫助我們解決了陷入迷宮裡的裸·體婦女事件……因為之前的自殺案件驗屍時出現了嚴重失誤,所以這次十分謹慎小心地進行了驗屍。

然而從周圍的情況來看,被軋死的女生應該是下定決心的自殺,沒有任何疑點。

——這次沒問題嗎?

——哈哈哈哈哈。這次肯定沒問題,要是一錯再錯的話,也不會成為話題拿出來說了。

雖然死者是自殺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是自殺的原因卻是個很深的謎團。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被軋死的女生是S町某某高級女子中學的五年級學生,根據法醫的鑑定,她已經失去了處女之身。可能高級女中的五年級學生失去童貞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但是因為除此之外也找不到什麼事情可以視為自殺的原因,從這裡尋求原因就成為最自然的想法了。就算這個沒什麼問題,單從那個女生是前面那個案子中裸·體婦人松谷澄的妹妹這一點來說,也會讓人聯想到其中應該有着什麼因緣吧。

——哦,是裸·體婦人的妹妹啊,原來如此……之前好像沒有提到任何關於裸·體婦人家裡的情況呢,那個是個家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呢?

——判定松谷澄是他殺之後,當然對其家庭情況也進行了調查,但是沒有發現引起我懷疑的情況。

——那個松谷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家庭呢?

——他們家經營着一家總部是某坂町某某商業銀行的○町辦事處。在本地算是中流以上的資本家,過着富裕穩定的生活,家庭成員有裸·體婦人、她的妹妹——臥軌而死的女高中生、當時六十五六歲的老母親三人,另外就是裸·體婦人阿澄的丈夫寬一——松谷家的入贅女婿,當時二十七八歲。

——哦,先是姐姐自殺,並且死因疑點重重。接着是妹妹自殺,並且失去了處·子之身。哦~大概能猜到了,常有的情節啊。

——我想你的猜測應該沒有錯,可是要把想象付諸實際,將犯罪具體化,像我剛才說過的那樣,還是有很多障礙的。

首先,第一,作為妹妹的那個女學生的對象是誰。最容易聯想到的肯定就是她的姐夫寬一。可是並沒有傳聞說兩人之間有那種關係,從各個方面着手調查,都沒能找到破綻,反而查到妹妹有一個在京都上學的名為吉川○雄的戀人,這對事情的進展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查出了一些沒有用的事情。

但是,既然已經查到這一步了,也就大致調查了一下那個吉川○雄。據吉川所說,他和那個妹妹確實是相親相愛,但是絕對沒有發生過肉體上的關係,並且堅決不相信她不是處女,他激動地表示要找到證據證明自己可憐的戀人是處女。那情形讓人無法懷疑是假的。

——把那個妹妹的貞操當做問題來說,是所謂的聲東擊西吧。

——嗯,就是這樣的。

——那麼就是說在知道妹妹不是處女了的時候,就已經把目標轉向了她的姐夫寬一,對吧。

——當然了,但是因為這件事已經反覆經歷了數次失敗,我想這次不能輕易出手了。

於是,首先從其他的關係對妹妹的品行進行了調查,除了吉川以外沒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對象,所以最後只能再回到寬一身上。

——最終還是因為醫生診斷失誤,查明妹妹是處女了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把目光轉向寬一和妹妹的關係不是太晚了嗎?

——哈哈哈哈哈,實在是不好意思。可是寬一和妹妹的關係,我之前也已經說過,基本上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妹妹生前也沒有留下遺書,關於兩人的關係,除了等寬一自己招供別無他法。但是,要解決這起案件本來並沒有必要非要查明寬一和妹妹的關係,只是設想在兩人有關係的基礎上,姐姐和寬一對立,然後被丈夫寬一殺害,只是做出這樣的假設,然後搜集證據就可以了。

——可是寬一和妹妹的關係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假設而已啊,根據之前所說的……所以如果事實上,他們沒有關係的話,那麼這個假設不是就從根本上不成立了嗎?這也太危險了吧。

——沒錯,所以我們把直接調查寬一這一項留到了最後,竭盡全力收集到詳細的信息和直接證據。然而,像剛才說的那樣一個有力的證據都找不到的話,會讓人感到十分焦躁因為犯人就在眼前,卻拿不出證據逮捕他。

走投無路時,甚至想明天乾脆逮捕了寬一嚴刑逼供好了。

次日早晨我來到警署,為了慎重起見,我再次翻出案件記錄來看,可是翻來覆去也沒有任何收穫。

可是事後回想起來,當時反覆看那案件記錄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我下定決心今天作為最後一招,一定要嚴厲追究留到最後的寬一。我特意穿得很正式,並吩咐刑警巡警們也都要穿正裝,一起前往寬一家。

——您好像還沒有說那個裸·體婦人阿澄離家當晚家裡的情況呢。

——是嗎,之前說過他們家是四口之家,據說老母親和妹妹住在廂房,寬一夫婦住在做為店面的正房和廂房之間的一間六榻榻米的房間裡。

到達寬一家的時候是中午時分,正要進入他家的後門時,忽然一件東西映入我的眼帘。

——是什麼東西啊?

——這個現在還不能說。

——說了又有什麼關係。

——不行,對我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發現,足以挽回我之前失敗的名譽損失,或者也可以說讓我有一點自豪的發現,所以,就請再耐心一點吧。

——人心險惡啊。

(笑聲)

——當時寬一剛好在家,於是我一看見他就厲聲命令道:「寬一,拿盆來!」

——什麼,是洗衣盆嗎,映入您眼帘的東西?

——嗯,是盆。然後寬一拿來盆之後,又命他將盆放在當晚夫婦倆住的六榻榻米房間隔壁的四榻榻米房間的牆角下。

待他把盆放在牆角,我又命令他:「用手提桶汲水往盆里運!」他運了四五桶之後,盆里的水大概有八分滿了。

「你先在盆旁邊站一會兒!」下了這個命令之後我在一旁盤腿坐下來,開始抽煙。

「你坐在那兒看着盆里!」我命令道,寬一就按照我說的望着盆里,我突然站起來,冷不防從後面用手掐住寬一的脖子,把他的臉向水盆里按去。寬一激烈地掙扎,當我一鬆手寬一一下子精疲力竭地癱坐在那裡。

「寬一,一切我都已經知道了,你還要打算繼續讓我們大費周章嗎?」我用極其平靜的口吻說道。然後寬一一邊流着淚一邊回答道:「真是十分抱歉。」

於是這起案件就這樣解決了。

——怎麼回事啊?是因為看到水盆的一剎那,讓他聯想到了和服長襯衣胸前的斑痕和下顎的半月形紫色傷痕嗎?

——嗯,是的。

——原來如此啊,可是,那個○人呢?

——真是有點對不起那個○人了,把長襯衣扔在集體宿舍前面,以及把伊達窄腰帶等物扔在川下八造家等都是寬一所為。那句「這個給你了」也是寬一模仿別人聲調說的。

——就算是這樣,也沒有必要把死者衣服都扒下來,並且費盡周折那樣處理吧。

——這正是本案的奇妙之處,對我們來說可能是無法想象的事,寬一說是因為把死者投進井裡時連衣服一起扔掉太可惜了。本來寬一就是一個非常吝嗇的人,有傳聞說松谷就是看上了他這一點才招他為女婿的。

然而他說開始是想將其偽裝成自殺的,但是把她扒光了衣服投入井裡之後又非常後悔。

正好當時有很多因為重建工程湧入了很多○人,於是忽然改變計劃,為了讓人誤以為是那群人所為而玩弄的小花招。

——動機確實是源自和妹妹的關係是嗎?

——是的,最後推斷是妹妹覺得實在對不起姐姐和吉川,而最終走上自殺的不歸路的。

——真是鄉下人的犯罪啊,可是如果他沒有玩弄奇怪的小花招,即使妹妹自殺了應該也不會敗露的。可惜啊。

(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