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第五章 · 二 線上閱讀

她沒有再往下說,因為這時她注意到克里斯托·貝多亞有點手足無措。「願上帝饒恕我,」普拉西達·利內羅對我說,「看他那麼慌亂,我突然想到他是不是來偷東西的。」她問他哪裡不舒服。克里斯托·貝多亞意識到自己受了懷疑,但還是沒有勇氣告訴她實情。

「昨晚我一分鐘也沒合眼。」他對她說。

他沒有再解釋什麼,就告辭離開了。「反正,」他告訴我,「她總是覺得別人要偷她的東西。」在廣場上他遇到阿馬爾多神父,彌撒沒有做成,神父正拿着法衣走回教堂去。但是克里斯托覺得神父除了拯救聖地亞哥·納薩爾的靈魂,其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又往碼頭跑,這時聽到克洛蒂爾德·阿門塔的店鋪門口有人叫他。佩德羅·維卡里奧站在門外,面色蒼白,頭髮蓬亂,襯衣敞開着,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手裡握着他自己用鋼鋸改造的粗陋的屠刀。他的態度極為張狂,顯得很不自然;不過在最後時刻,為了讓人阻止他殺人,他曾不止一次擺出這副姿態,有時甚至更加囂張。

「克里斯托,」他喊道,「去告訴聖地亞哥·納薩爾,我們在這兒等着要宰了他。」

克里斯托·貝多亞本來可以幫忙阻止他們。「假如我知道怎麼開槍,聖地亞哥·納薩爾肯定能活到今天。」他對我說。然而,他曾經太多次聽人們說起鋼彈頭的破壞力,現在腦海中只蹦出了這個念頭。

「我警告你,他可帶着馬格南手槍,一槍就能打穿火車頭。」他吼道。

佩德羅·維卡里奧知道他在瞎扯。「他只有穿獵裝的時候才佩槍。」他告訴我。雖然這麼說,但他決心雪洗妹妹的恥辱時,也曾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死人不會開槍。」他喊道。

這時候巴勃羅·維卡里奧出現在門口。他跟他弟弟一樣面無血色,還穿着參加婚禮時的外套,手裡攥着用報紙裹着的刀。「如果不是這件事,」克里斯托·貝多亞告訴我,「我永遠不會認出他們倆誰是誰。」克洛蒂爾德·阿門塔出現在巴勃羅·維卡里奧身後,她朝克里斯托·貝多亞喊,讓他趕快做些什麼,因為在這個怯懦的小鎮上只有像他這樣的男子漢才能阻止這場悲劇。

後來的一切,都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從碼頭返回的人們聽到呼喊警覺起來,紛紛占據廣場上的有利位置,準備觀看兇殺案上演。克里斯托·貝多亞向好幾位熟人問起聖地亞哥·納薩爾,但是沒有人見過他。在俱樂部門口,克里斯托撞見了拉薩羅·阿龐特上校,跟他匯報了剛剛在克洛蒂爾德·阿門塔店門口發生的事情。

「不可能,」阿龐特上校說,「我已經命令他們倆回去睡覺了。」

「我剛才親眼看見他們拿着屠刀。」克里斯托·貝多亞說。

「那不可能,我讓他們回家睡覺之前,把刀沒收了,」鎮長說,「你肯定是在那以前見的他們。」

「兩分鐘前我剛看到的,他們每人攥着一把屠刀!」克里斯托·貝多亞說。

「啊,該死,」鎮長說,「那他們肯定是另外取了兩把刀又回來啦。」

鎮長答應即刻處理這件事,可是他轉身進了俱樂部,約定了當晚一場多米諾骨牌的牌局,等他再出來時兇殺案已經發生。克里斯托·貝多亞當時犯下了唯一致命的錯誤:他想到聖地亞哥·納薩爾可能會在最後一刻決定不換衣服,先到我們家來吃早餐,於是便來我們家找他。他沿着河邊匆忙地走着,詢問碰見的每一個人有沒有看見聖地亞哥,但是人人都說沒有。他並沒有驚慌,因為去我們家還有別的路。這時候,內地女人普羅斯佩拉·阿朗戈請求他幫忙,她父親正躺在自家門口的石階上奄奄一息,主教短暫的祝禱似乎無濟於事。「我路過時看見那個老人了,」我妹妹瑪戈特告訴我,「他的臉色看上去像個死人。」克里斯托·貝多亞耽擱了四分鐘給病人做檢查,他答應說處理完一樁急事馬上回來,不過還是幫着普羅斯佩拉·阿朗戈把病人抬到臥室里,又耗費了三分鐘。他出門時聽到遠處傳來幾聲叫喊,像是廣場那邊燃響了爆竹。他想跑快些,可是腰帶上的手槍沒有放好,跑不起來。轉過最後一個街角時,他認出了我母親的背影,她幾乎是在拖着小兒子往前走。

「路易薩·聖地亞加,」他喊住她,「您的教子在哪兒呢?」

我母親勉強轉過頭來,已是淚流滿面。

「孩子是你啊,」她答道,「都說他已經被殺了。」

果真如此。克里斯托·貝多亞四處找聖地亞哥·納薩爾的時候,他進了未婚妻弗洛拉·米格爾的家。那棟房子就在克里斯托最後一眼瞧見他的街角。「我沒想到他在那兒,」克里斯托·貝多亞告訴我,「因為那家人不到中午從不起床。」人們都說他們全家遵照阿拉伯人中的智者納伊爾·米格爾的吩咐,睡到十二點才起來。「所以弗洛拉·米格爾歲數不小了,還保養得像朵玫瑰花。」梅塞德斯曾經這樣評論。事實上,就像許多人家一樣,他們只是很晚才開大門,起床卻挺早,幹活也勤快。聖地亞哥·納薩爾和弗洛拉·米格爾的父母早就商量好結為親家。聖地亞哥還在少年時就同意了這樁婚事,並準備履行婚約,或許是因為他跟父親一樣,對婚姻懷有一種功利的態度。弗洛拉·米格爾頗具風情,但是既沒有才華又缺少見識,幾乎給所有同齡人都做過伴娘,因此這樁婚事對她而言不啻為意外的美滿歸宿。訂婚之後兩人相處得平平淡淡,沒有過正式的登門拜訪,也沒有過令人心旌蕩漾的瞬間。婚期幾度推延,最終定在下個聖誕節。

那個禮拜一,主教乘坐的輪船鳴響了頭幾聲汽笛,吵醒了弗洛拉·米格爾,沒過多久她就得知維卡里奧兄弟正等着要殺聖地亞哥·納薩爾。那場不幸過後,她只和我的修女妹妹說過話,她說已經不記得是誰報的信了。「只知道早晨六點,這件事就已人盡皆知。」然而,她不相信維卡里奧兄弟真的會下手殺人,反倒以為他們會強迫聖地亞哥娶了安赫拉·維卡里奧,以挽回那姑娘的名譽。她頓時覺得受到了羞辱。半個鎮子的人都去等候主教駕臨時,她卻生氣地躲在自己房間裡抽泣,整理着聖地亞哥從在學校時起寄給她的一匣子信。

聖地亞哥·納薩爾無論何時經過弗洛拉·米格爾家,都會用鑰匙劃一下紗窗,即便家裡沒有人。那個禮拜一,弗洛拉把裝滿信件的小匣子抱在膝頭,等着他經過。聖地亞哥·納薩爾從街面上看不見她,她卻沒等他用鑰匙劃蹭紗窗,就透過窗戶瞧見了他。

「你進來。」她輕喊一聲。

清晨六點四十五分,從來沒有人,即便是出急診的醫生也沒有踏進過這棟房子。聖地亞哥·納薩爾剛剛在賈米爾·沙尤姆的店門口跟克里斯托·貝多亞道別,廣場上又有那麼多人惦記他的行蹤,卻沒有人瞧見他進了未婚妻的家,這一點實在令人費解。預審法官想找出哪怕一個見過他的人,他像我一樣固執地找了許久,但最終也沒能找到。在預審報告第三百八十二頁上,他又用紅墨水寫了一句旁註:「宿命讓我們隱遁無蹤。」其實,聖地亞哥·納薩爾是在眾人的眼皮底下進了弗洛拉家的大門,並沒有刻意避人耳目。弗洛拉·米格爾在客廳等他,臉色像是得了霍亂似的發青,身上穿着重大場合才穿的禮服,褶飾帶着不祥的意味。她將木匣一把撂在他的手裡。

「拿去,」她說,「但願他們殺了你。」

聖地亞哥·納薩爾一時愣住了,沒接住木匣,於是一封封沒有愛意的情書散落在地上。他想攔住跑回臥室的弗洛拉·米格爾,可她關上了房門,並從裡面閂上了插銷。他敲了幾下門,喊起她的名字,這喊聲在清晨時分顯得太過急切,全家人驚慌地圍了過來。有血親,有姻親,有大人,有孩子,加起來不下十四位。最後出來的是父親納伊爾·米格爾,他留着紅色的鬍鬚,穿着貝都因人帶帽子的外套,這衣服是他從故鄉帶來的,通常只在家裡穿。我見過他很多次,他身材高大,舉止沉穩,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威嚴的氣勢。

「弗洛拉,」他用他本族的語言說道,「把門打開。」

他進了女兒的臥室,其他人則目不轉睛地看着聖地亞哥·納薩爾。他正跪在客廳的地板上,撿起一封封情書放回木匣里。「好像在懺悔似的。」弗洛拉的家人告訴我。幾分鐘後納伊爾·米格爾從房間裡走出來,做了個手勢,全家人便散去了。

他繼續用阿拉伯語跟聖地亞哥·納薩爾談起話來。「從一開始我就明白,他對我所說的事毫不知情。」納伊爾告訴我。於是他直截了當地問聖地亞哥,知不知道維卡里奧兄弟正在找他,要殺了他。「他臉色煞白,一下子慌了神,那副模樣不可能是裝出來的。」他對我說。而且他也認為,聖地亞哥當時的表現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茫然。

「只有你自己知道,他們說的事是真還是假,」納伊爾·米格爾對他說,「但不管怎樣,你眼前只有兩條路:要麼躲在這兒,這兒就是你的家;要麼出門,拿上我的來復槍。」

「這是他媽的怎麼回事,我沒聽明白。」聖地亞哥·納薩爾說。

他半天只冒出這麼一句話,用的是西班牙語。「他像只淋了雨的小鳥。」納伊爾·米格爾對我說。他只得接過聖地亞哥手裡的木匣,因為這個年輕人不知道怎麼騰出手去打開大門。

「出門可就是兩個對付一個。」納伊爾提醒道。

聖地亞哥·納薩爾還是走出了門。人們像在遊行的日子裡那樣,來到廣場上占好位置。所有人都瞧見他出來了,所有人都明白他已經知道有人要殺他。他惶惑不安,不清楚哪條才是回家的路。據說有人從陽台上喊了一句:「不是那邊,土耳其人,往舊碼頭走!」聖地亞哥·納薩爾想辨認出那喊聲是誰發出的。賈米爾·沙尤姆招呼他躲進自己的店鋪里,接着跑進去找獵槍,但他不記得把子彈放在什麼地方了。人們從四面八方朝他呼喊,聖地亞哥·納薩爾在原地轉過來又轉過去,一時間被那麼多聲音搞得暈頭轉向。他顯然想從通向廚房的後門回家去,但他肯定是突然發現自己家的前門虛掩着。

「他來了。」佩德羅·維卡里奧叫道。三體小說

兄弟倆同時看見了他。巴勃羅·維卡里奧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亮出他的阿拉伯式彎刀。他們走出店門前,不約而同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克洛蒂爾德·阿門塔一把拽住佩德羅·維卡里奧的襯衫,朝聖地亞哥·納薩爾高喊讓他快跑,他們要來殺他了。她的喊聲是那樣急迫,將其他聲音都壓了下去。「一開始他嚇壞了,」克洛蒂爾德·阿門塔告訴我,「不知道是誰在朝他喊,也不知道聲音從哪兒傳來。」不過,當聖地亞哥看見她時,也就看見了佩德羅·維卡里奧,佩德羅一把將克洛蒂爾德推倒在地,趕上了他的哥哥。聖地亞哥·納薩爾此刻距離自己家還不到五十米,他往大門奔去。

五分鐘之前,維多利亞·古斯曼在廚房裡將全世界都已經知道的事告訴了普拉西達·利內羅。普拉西達是個堅毅的女人,絕不會讓自己流露出一絲恐慌。她問維多利亞·古斯曼,是否提醒過她的兒子。維多利亞有意撒了個謊,回答說他下樓喝咖啡時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那時,正在廳堂里擦地板的迪維娜·弗洛爾看見聖地亞哥·納薩爾從臨着廣場的大門進了家,登上從沉船上卸下的樓梯往臥室去了。「真的是他,我看得清清楚楚,」迪維娜·弗洛爾告訴我,「他穿着白衣裳,手裡拿着什麼看不清,好像是一束玫瑰。」於是當普拉西達·利內羅向她追問起自己的兒子時,迪維娜·弗洛爾還勸她放心。

「他一分鐘前上樓去了。」她說。

然後普拉西達·利內羅發現了地上的信,但是她沒想拿起來看。那場混亂的悲劇過去很久之後,有人讀給她時,她才知道那上面寫了什麼。她透過門縫,看見維卡里奧兄弟正朝前門跑來,手中舉着明晃晃的刀。從她的位置能看見維卡里奧兄弟,卻看不見自己的兒子,因為他正從另一個角度往大門跑。「我以為他們要衝進來殺人。」她對我說。於是她奔向大門,猛地將門關死。掛上門閂的時候,她聽到聖地亞哥·納薩爾的呼喊,接着是駭人的砸門聲,但她以為兒子在樓上,正從自己臥室的陽台上喝罵維卡里奧兄弟。她跑上樓去準備幫他。

她關上大門時,聖地亞哥·納薩爾還差幾秒鐘就能衝進來。他用拳頭砸了幾次門,然後趕緊轉過身,準備赤手空拳迎接敵人。「跟他正面相對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巴勃羅·維卡里奧告訴我,「因為我覺得他的臉有平時的兩倍大。」佩德羅·維卡里奧從右側揮着長刀刺過來,聖地亞哥·納薩爾抬手去擋這第一刀。

「婊子養的!」他罵道。

刀扎穿他的右手掌,一直刺入右肋,只留了刀把在外面。所有人都聽到了聖地亞哥痛苦的叫喊。

「我的媽啊!」

佩德羅·維卡里奧掄着屠夫的鐵臂抽出刀來,幾乎在同一位置砍了第二刀。「奇怪的是,拔出刀來不見血,」佩德羅·維卡里奧向法官供認,「我至少砍了他三刀,但是一滴血也沒濺出來。」挨了三刀之後,聖地亞哥·納薩爾雙臂交叉抱住腹部彎下了腰,發出一聲牛犢似的呻·吟,想要背過身去。巴勃羅·維卡里奧拿着彎刀站在他左側,給他留下了背上的唯一一道傷口。一股血柱噴出來,浸濕了他的襯衣。「聞起來像他的氣味。」巴勃羅·維卡里奧對我說。受了三處致命傷,聖地亞哥·納薩爾又轉過身面朝他們,倚在被他母親閂死的大門上,不再做任何抵抗,仿佛只想盡一分力幫他們殺了自己。「他不再喊叫了,」佩德羅·維卡里奧告訴法官,「相反,我覺得他好像在笑。」於是兄弟兩人繼續把他抵在門上,輕而易舉地輪流將刀捅進他的身體。他們發現恐懼的另一端是一片耀眼的靜水,他們像是在水中浮游。他們聽不見整個小鎮的嘶喊,看不見所有人正因他們的罪行而瑟瑟顫抖。「我感覺像在騎馬飛奔。」巴勃羅·維卡里奧說。但兩個人很快就回到現實中,因為他們已經耗光了體力,卻覺得聖地亞哥·納薩爾似乎永遠都不會倒下。「媽的,我的表弟啊,」巴勃羅·維卡里奧告訴我,「你都想象不到,殺一個人有多難。」為了一次做個了斷,佩德羅·維卡里奧想對準聖地亞哥的心臟,但他幾乎砍到腋窩上了,因為豬的心在那個位置。其實,聖地亞哥·納薩爾沒有倒下,只是因為他們的用力砍殺將他釘在了門上。絕望之際,巴勃羅·維卡里奧在他腹部橫砍一刀,整副腸子一下涌了出來。佩德羅·維卡里奧也想來這麼一刀,但因為恐懼手抖得厲害,一刀砍在大腿上。聖地亞哥·納薩爾仍然倚着門站了一會兒,直到他看見陽光下自己那泛着藍色的乾淨的腸子,才終於跪倒在地。

普拉西達·利內羅呼喊着到樓上的臥室找她的兒子。她驀然聽到不知哪裡傳來其他人的喊聲,於是從朝向廣場的窗戶探出頭,看見維卡里奧兄弟正往教堂跑去。在他們身後緊追不捨的,是舉着獵槍的賈米爾·沙尤姆和一些沒有帶武器的阿拉伯人。普拉西達·利內羅覺得危險已經過去了。她走到臥室的陽台上,這才看見聖地亞哥·納薩爾臉貼着地倒在大門外,掙扎着想從身下的血泊里站起來。他歪歪斜斜地直起身子,夢遊般地邁步往前走,雙手捧着垂下的腸子。

他走了將近一百米,圍着自家的房子繞了一周,從廚房門進了屋。他頭腦依舊清楚,沒有繞遠沿着大街走,而是從鄰居家直穿過來。龐喬·拉納奧、他的妻子和五個孩子,還不知道門外二十步遠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聽見喊聲,」他妻子對我說,「還以為那是迎接主教的歡慶活動呢。」聖地亞哥·納薩爾進門時他們正在吃早餐,只見他渾身浸滿鮮血,手裡托着一攤內臟。龐喬·拉納奧告訴我,「我永遠忘不了那股糞臭味。」不過,據他的大女兒佩羅·阿赫尼達·拉納奧說,聖地亞哥·納薩爾還保持着往常的儀態,踱着步子,他那張撒拉遜人的臉龐配上粗硬的鬈髮,看上去比平時更加英俊。走過餐桌時他朝他們笑了笑,接着往前穿過臥室,一直出了後門。「我們都嚇癱了。」阿赫尼達·拉納奧對我說。我的姨媽韋內弗里達·馬爾克斯正在河對岸自己家的院子裡給鯡魚刮鱗,看見聖地亞哥·納薩爾邁下舊碼頭的台階,步伐堅定地往自己家走。

「聖地亞哥,我的孩子,」她對他喊,「你出什麼事了?」

聖地亞哥·納薩爾認出她來了。

「他們把我殺了,韋內姑娘。」他說。

他絆倒在最後一級台階上,不過立刻又站了起來。「他甚至還把沾在腸子上的塵土抖落乾淨。」韋內姨媽告訴我。他從那扇自六點鐘起就敞開的後門進了家,隨後臉朝下倒在了廚房的地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