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清:上部 第十二章 守夜 · 二 線上閱讀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院子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我下意識地偏頭望去——是銀燕和幾個小太監拿了盥洗用具什麼的走了進來。銀燕當頭兒看見我和四阿哥站在房門口,也是一愣,接着就快走了兩步,言笑晏晏地說:「四爺,您怎麼站在門口呀,早上風涼,當心吹着。」我這才琢磨過味兒來,敢情兒這么半天兒,我竟一直把這位爺堵在了門口,只覺得臉騰的紅了起來,忙恭恭敬敬地肅了手,請四阿哥進去。心想怪不得這么半天兒就覺得不對勁兒呢,一大早兒的發傻。唉!我撓了撓頭皮,覺得可能是還沒睡醒吧,可心裡還是感覺怪怪的……銀燕進門時,似笑非笑地說了些什麼連伺候都不會了,竟然讓主子在外面喝風什麼的……我也沒往心裡去,只是隨意笑了笑,心裡還是想着,到底是什麼不太對勁兒呢?

「啊……」我突然叫了出來,嚇得剛要進門的小太監們一跳,我反身急急地往裡屋走。四阿哥正坐在外屋的几案旁,看着昨兒晚上十三阿哥回屋後寫的一篇字,見了我進來,他也沒抬頭說:「昨兒個晚上,十三爺歇得好嗎?」我咽了口乾沫:「回主子話,挺好的。」

「嗯!」四爺點點頭,他雖不再說話,可我也不敢隨便就離開,心裡火燒火燎的。記得剛才開門之前,十三阿哥好像是睡在我的床上的,如果是做夢也就罷了,可又好像不是在做夢……我皺緊了眉頭冥思苦想……

四阿哥一抬頭,看見我正齜牙咧嘴地站在那裡,也是一愣:「你去伺候十三弟吧,不用管我。」

「是。」我鬆了一口氣,忙行了禮,正要往裡屋沖,「啊!十三爺——你怎麼睡在小薇的床上了?這……這……」銀燕的一聲兒尖叫傳來。我猛地煞住了腳步,當下里只覺得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就萬分尷尬地站在了那裡,旁邊幾個小太監彼此交換着眼色,擠眉弄眼兒的。我只覺得身上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萬分地想暈倒了事,可偏偏清醒得很,不禁苦笑出來,平日裡將養得太好了,有時候這副好壯壯的身板兒也是件麻煩事兒。正手足無措地站在當間兒,覺得這耳朵里嗡嗡的,忽然感到脖子後邊兒有股子氣息傳來,我一怔,無意識就轉過了身去……只覺呼吸一下子停住了,這次是真的感覺要暈過去了,四阿哥正僵立在我身後,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兩隻黑黑的眸子寒如冰雪,幾乎是有些惡狠狠地盯住我……

我下意識地伸手在領口兒扯了扯,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呼吸通暢些,我就那樣跟四阿哥對視着,心裡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本來嘛,一來,我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兒的事兒;二來,昨兒個也算是變相地給了十三阿哥一個承諾,所以……我暗暗吐了口氣出來。四阿哥望着我慢慢淡漠下來的眼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只是沉默地打量着我……我潤了潤嘴唇兒,輕了輕嗓子,抬頭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看見四爺臉色一暗,眼底里掠過了一絲深深的傷痛,我不禁愣住了……

他轉了身過去,走到了窗邊,背着手望着外面……說來也怪,四阿哥冰冷的神色,我倒不太害怕,可每次看見他這樣,我卻打從心底里害怕起來。天邊的朝霞映着窗欞,給這屋裡也灑上了一片淡淡的粉紅,可就是這樣的溫柔,映在了四阿哥身上,也只會讓人感到一種孤獨的蒼白。我愣愣地站在那裡,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這份感覺,似乎每次當我想走開的時候,四阿哥就會拉着我的手,去碰觸他最脆弱的傷口。

「十三爺,您披上件衣服吧,這早晚涼,別受了寒氣……」銀燕囁嚅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驚——猛地回過頭來,看見十三正靠在裡屋門框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呼……」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每想起那天早上,就會讓我有一種坐在雪地里吃冰的感覺。想想那天十三談笑風生的跟四阿哥打招呼,四爺也是若無其事地應對,兩個人沒事兒人似的就一起出了門去……唯獨只有我是擔了半天的心事兒,目瞪口呆地送了他們出去後,突然覺得自己活像個白痴,等我回過神兒來,屋裡已只剩了我一個人,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做夢似的,我暈頭漲腦地又回去睡了一覺,只覺得方才真夠要命的。可等我睡醒了之後,才知道真正要命的在後面呢。

就這么半天兒的功夫,十三阿哥睡在我床上的事兒,整個兒長春宮沒有不知道的了,八成兒其他的地方也有了傳言。要是跟這起子太監的長耳朵、碎嘴子比起來,現代的狗仔隊們算老幾呀。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覺得走在長春宮裡,怎麼這麼彆扭,身上跟針扎似的。

後來,冬梅姐妹說是要審我,我才明白自己已然變成了緋聞女主角。我深知這種事情兒是越描越黑的,索性兒跟她們說「是呀」,這些丫頭們看我這樣直白,又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而倒不信了起來,我樂得隨她們去說。

銀燕看見事情變成了這樣,心裡可能有些不忿兒,四處跟人說什麼,我只不過是揀高枝兒啦、有心計呀什麼的,不過不開眼,卻找了個不得寵的。我只當沒聽見,懶得跟她去置氣,只是心裡有些好笑,她們這些人,既嫉妒我攀了阿哥,又嘲諷我找了不得寵的,真不知她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可能就算我找的不是個純金的,只是鑲金的,也會讓她們牙痒痒吧!?

馬車一顛一顛的,雖說四面都已經用松香、氈子糊得嚴嚴實實的,可坐久了,還是覺得有風颼颼進來。我活動了一下腿,更用力地抱緊暖爐,同車的冬蓮早就睡了過去,我幫她掖了掖毯子,就又坐了回來。

後來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我也不明白,只是聽冬蓮的暗示,好像是德妃娘娘發了話兒的。德妃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善,我心裡卻存了心事兒,也只是處處小心。十三阿哥在長春宮住了幾天,就搬了回去,那幾天他一下學就來找我,帶我讀書、寫字、做玩意兒,要麼讓我看着他練武、打布庫。有時出宮去,也必帶些玩意兒、小吃兒的給我。他好像拋卻了某些顧忌,只是變着法兒的,讓我全心全意地對待他。四爺我就再沒見過了,聽十三阿哥說他出去辦學差,十天半月的回不來,想想他那時的樣子,我有些擔心,可也不敢再細問,怕十三阿哥多心。只是埋在心裡頭,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去想,我從沒想過讓他喜歡我,可也半點兒不想讓他討厭我。有時候也不禁嘲笑自己的無聊。

直到一個月後,發現自己的屋裡多了一套宮制的新書,原以為十三阿哥給我的,可聽冬梅說,四爺辦差回來了,下午我去替娘娘送東西的時候,已經來請過安了。回到屋裡,看着那套書,愣了半晌兒,心裡酸酸澀澀的,想着四阿哥那冷冷的眼眸……

「唉!」我不禁嘆了口氣,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八成就是十三送的呢。雖這樣想,可還是把書藏了起來,正想着自己這算不算做賊心虛,十三阿哥就興頭兒地來找我。「啪」的一聲,放下一摞書,說是四哥帶回來給他的,他讓我先挑自己喜歡的。

想想當時,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十三阿哥的,十三阿哥倒也沒察覺什麼,只是我雖沒再見過四阿哥,可每晚卻總會不自覺地盯着那套書半晌兒,卻從來沒翻過,有時候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坐着睡着了,睡得很不踏實,噩夢連連的,可卻從來想不起自己到底夢到了些什麼。

慢慢地風平浪靜了下來,除了德妃的諭令,可能大部分還是因為十三阿哥的不受寵、沒背景兒,別人也不太覺得我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所以,雖說十三阿哥經常來找我,可別人也就慢慢地淡了下去,不再嚼舌頭了。古人云:流言要過七十七天才會消失。真的還挺準的,就這麼過了兩個月,當別人看見十三和我在一起,再也不會交頭接耳時,康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要去東北打圍,也就是冬狩。

德妃娘娘奉旨伴駕,所以我現在就坐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地向東北大興安嶺方向進發了。

只覺着天氣是越來越冷,我雖出生在北京,可近來這十年,因為厄爾尼諾現象都是暖冬,哪裡受過這份兒寒氣呀!因此每日裡只是縮在水貂皮褂子裡,抱着暖爐打寒戰。為這,德妃娘娘還笑說,這人長得秀氣,身子骨兒也跟着秀氣起來,哪裡還像是正白旗出來的滿洲姑娘。我傻笑着遮掩了過去,只是深切地懷念着空調、電暖氣、火車還有飛機……正眯着眼,想象着這要是坐了飛機,這些日子,都夠跑一百個來回了。唉!那時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居然因為暈機而很少乘坐。

「呼」地一陣涼風吹了進來,我猛地張開眼,發現十三阿哥竄了進來,嚇了一跳,忙指了指正在睡覺的冬蓮,示意他小聲點兒。他瞥了冬蓮一眼,就蹭過來,緊靠着我坐下,接着伸手從懷裡掏出了個暖斛子遞給我。「什麼呀?」我小聲地問。「是參湯,最暖身體的,你不是怕冷嗎?」十三笑眯眯地說。我微微一笑:「謝啦!」轉身從旁邊的小柜子里拿出個杯子,倒了一半兒出來遞給他。十三開心地接了過去,正喝着,就聽見外面有人問:「看見十三爺了嗎?」我一頓看向他,十三阿哥在車廂里挪了兩步掀了車帘子探出頭去問:「怎麼了?」只聽外面說:「主子,太子爺和四爺正找您呢……」

「嗯,知道了,這就來。」十三說完回頭沖我一笑。我點點頭說:「快去吧,小心點兒。」他點點頭,剛要翻身下車,又回過頭來笑說:「你快點兒喝,涼了就沒藥力了。」我笑着頷首……

十三衣影兒一閃,就不見了,我輕輕地把車窗簾子掀開一點兒,看見十三阿哥帥氣地躍上馬背,帶着從人們揮鞭而去,真是英氣勃勃的,不禁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

「人都走了,還看。」我一愣,回頭看見冬蓮懶洋洋地坐起身來,我笑了笑:「你醒了?」

她白了我一眼說:「早醒了,偏那位爺來了,害得我動都不敢動。」

「撲哧」,我笑了出來。「哼!你還笑!有人伺候參湯,你得意着呢?是不是?」冬蓮笑瞪着我。我笑說:「別人伺候我,我得伺候你呀!這不給你留着呢嗎!」

「這還差不多。」我拿出另一個杯子,倒了一杯,遞給冬蓮,我們正要喝……

「啊……」突然前面傳來了一聲女人的尖叫,我們被嚇了一大跳,就不約而同地扒着窗子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