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夜:第五章 · 5 線上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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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在港區海岸。上面就有海鷗飛來飛去,日出車站就在旁邊。

屍體是一位年輕女性。被扔在路邊,被路過的卡車司機發現,死因不明。

轄區警局姑且通知了總部,總部聽了事件的大致說明,就決定姑且派人過去看看。加藤想,若干個「姑且」重疊在一起,結果就派到了自己的頭上,真是倒霉。

當他吸煙的時候,西崎回來了。臉上帶着微笑。

「他們說咱們辛苦了。似乎在盼着咱們回去。」

「肯定是。這種小事如果還讓總部的刑警出面,他們也不好干。」

上了停在路邊的西崎的車。

加藤租的公寓在大森,西崎住在更靠前的蒲田。只要到了第一京濱,然後就是一條直線了。加藤猜測,之所以派他們兩個人,也許僅僅是因為他們去現場方便,而且西崎還有車。另外,兩人都是單身。就算大半夜被叫出去也不用擔心家裡人不高興。

「咱們在這裡吃了拉麵再回去吧。」加藤用下巴指了指左邊能看到的招牌。

「好啊。」西崎也雙手贊同。這兩個人早已習慣了,就算看了死屍也不會影響到他們的食慾。

把車停在路邊,走進了一直營業到凌晨五點的拉麵館。

炸醬麵吃了約三分之一的時候,加藤停下了筷子。

「咱們說說新海美冬行嗎?」

「新海?」西崎露出詫異的神情,「啊,就是那個女人吧。當然可以,不過,你還覺得什麼地方有問題嗎?」

「那個阿佐谷的寡婦……不對,就是丈夫失蹤的那個人,我去見了。」

「哎?」西崎身子向後一仰,「看來你還真把這當回事兒了。為什麼?」

「不是同名同姓,果然就是那個新海美冬。」

「這又怎麼了?加藤,你不是也說這種偶然是有可能的嗎。」

「唯獨那個女人,讓我覺得絕非這麼簡單。」

「是不是只是因為那個女人太有魅力了,所以遲遲無法忘懷。」

當然,西崎是想開個玩笑,但是,加藤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用筷子插住了薄薄的肉片。

「你猜現在那個女人在幹什麼?別吃驚,她現在已是兩個公司的老闆。」

聽了這話,西崎確實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用杯子裡的水衝下了嘴裡的東西。「這麼不景氣的世道,還真有人這麼能幹。」

「一個是美容院。現在擁有超級人氣的美容師,生意火爆。另一個你猜是什麼?原創首飾的製造和銷售。而且聽說在和『華屋』進行業務合作。」

「啊……」西崎用筷子攪着碗裡的麵條,「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也不知道這種事情是經常有,還是非常罕見。」

「怎麼可能經常有呢。就在兩年前,她還只是個普通店員。而且還是阪神大地震的受災者。應該說當時能維持生活就不容易了。可是,為什麼現在會擁有什麼超級美容師,又會和『華屋』實現業務合作呢。」

「話雖如此,可人家實際做到了,那有什麼辦法。這個世上確實有些厲害的人物。也就是那樣與眾不同的人。」

「問題就在這。」加藤用筷子指着西崎,「正因為是這種與眾不同的女人,如果偶然和兩個事件有關,怎麼着都讓人覺得不對勁兒。我感覺這背後肯定有文章。」

西崎邊吃拉麵邊苦笑道:

「你想多了。而且,那個……叫曾我的,就是失蹤的阿佐谷的公司職員,那究竟算不算事件還不好說呢。」

「一個大男人消失了,當然是事件。」

「我是無法理解這種感覺。」西崎端起碗,歪了歪頭,「可是,加藤,就算是有關聯,可新海本來是和曾我約好見面,最後也沒有等着曾我。你認為她是在撒謊?」

「我沒這麼說。」

「如果是這樣,那隻不過是偶然有關係吧?」西崎開始咕嘟咕嘟地喝拉麵湯。

加藤不想再說下去了。因為不論怎麼說明,也很難讓別人理解自己心中的並不清晰的想法。

曾我恭子說新海美冬為自己介紹了在「華屋」的工作。加藤對此也覺得不太對勁兒。對於新海美冬來說,曾我恭子僅僅是想給自己送家人照片的人的妻子。雖說那人曾是已故父親的部下,這種程度的關係會幫着介紹工作嗎?美冬和恭子,在曾我失蹤前從未見過面。

加藤委託在杉並分局的熟人,要來了曾我孝道失蹤的相關資料。當然,杉並分局並沒有進行認真的搜查。只是在形式上跟新海美冬以及曾我公司的人詢問了情況。不過,他們曾去美冬和曾我約好見面的咖啡店調查過。咖啡店的人作證,確實見過像美冬那樣的一位女性。

出了拉麵館後,加藤幾乎一言不發。西崎也沒主動跟他搭話。或許他誤以為因自己沒有順着說新海美冬的事,惹加藤不高興了。

第二天下午,加藤正坐在位於麴町的咖啡店裡。三點剛過的時候,一個身穿西裝的胖男人出現了。雖然天氣寒冷,那人額頭上卻冒着汗。手上拿着一個茶色大信封。這是標記。加藤站起身,沖那人點頭致意。

「您是加藤先生嗎?」那人問道。

「是的。冒昧約您,真對不起。」

「沒什麼。如果是關於曾我的事情,我會鼎力協助。昨天打電話告訴他妻子了,她很高興,說警察終於開始行動了。」

男人叫管原,是曾我孝道的同事。聽恭子說,他是和孝道關係最親密的人。

加藤先請他說了說曾我孝道失蹤前的情況。

「估計您也聽他妻子說過了,工作方面很順利,下一周要有一筆大的交易,看着挺忙的。和我們聊天的時候,看不出和平時有任何的差異。根本無法想像他會離家出走或者蒸發。」

從他那睜着細長眼睛的表情,能看出他說的並非應酬話,而是發自內心地這樣想。

「管原先生,那天您離開公司前和曾我說話了嗎?」

「是的。因為他罕見地收拾東西想早回去,所以問他是不是有安排。結果他說約好了和人見面。我們的談話內容就這些。」

「當時大約是幾點?」

「這個嘛,記不太清楚了,應該是過六點了,快到六點半的樣子。他剛失蹤的時候,他妻子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我記得是這樣回答的。」

加藤確實也聽曾我恭子說過。

「管原先生,您知道叫新海美冬的女性嗎?」

管原點點頭。

「聽曾我的妻子說過。是約好和曾我見面的人吧?是以前在我們公司的新海的女兒。」

「關於新海美冬,您還記着聽曾我說過什麼嗎?什麼事都可以。」

「這個嘛。」管原歪了歪頭,「我們經常會談到新海部長,但是沒聽他說過新海的女兒。」

「那,那個新海——就是美冬的父親,關於那個人主要說些什麼呢?」

「總說以前深受新海部長的關照。」管原縮着下巴點了點頭,一這樣就成了雙下巴。「所以,當得知新海部長在那場地震中去世的消息,曾我十分難過。好像是地震一年後的事情,正好他去大阪總部出差,說是要順便去神戶看看。」

「地震一年後,也就是去年吧。」

「嗯,應該是吧。啊,沒錯沒錯。那之後還不到一年呀,感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聽曾我的妻子說,他很長時間沒有找到新海美冬的住所。但是,既然約好要見面,看來是通過某種途徑找到了,連他妻子也不清楚具體的過程。管原先生,您聽說過什麼嗎?」

「這些細節我也沒聽說過。」管原繃起了臉,「只是多次聽他說想把新海部長以前的照片交給他女兒。」

「您見過那張照片嗎?」

「沒有,我沒見過。曾我是個正人君子,覺得不應該隨便把恩人的照片拿給別人看。」

加藤點點頭,聽說曾我都不想讓自己的妻子看。不過,恭子說曾經見過一次。那是極其普通的一張家人合影。對美冬的印象不深,已記不清照片上的樣子了。

「管原先生,您見過新海美冬的父親嗎?」

「沒有,因為我一直在東京,而新海部長在大阪的總部。曾我說就是在那個時候深受關照。」

「有沒有人比較了解新海——我是指的父親。我想問點事情。」

「在大阪呆過的年齡差不多的人,估計都了解新海的情況。」管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戒備。「您為什麼要問新海部長的事情?我認為這和曾我的失蹤沒有太大關係。」

加藤想,果然是深究過頭了。他擺出了笑臉。

「是這樣,接下來我打算去見新海美冬。所以想提前了解一些背景。」

「哦……」管原疑惑的表情並沒有消失。「如果只是為了這個,我覺得最好不要過多調查新海部長的事。」

「您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聽曾我說的,詳細情況並不清楚。」管原從桌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似乎不願讓周圍人聽見。「前幾年我們公司出過問題,新海部長引咎辭職了。」

「噢,問題?」

「聽曾我說,新海部長並沒有責任。這個就先不說了,因為有這樣的背景,估計大家都不願在公開場合說新海部長的事。」

聽了這話,加藤笑着說:

「說公開場合未免太誇張了吧。只跟我說就行了。」

結果管原笑了,那笑容明顯是硬擠出來的。

「加藤先生是警察吧。告訴警察不就等於公開了嗎。不對嗎?」

「原來如此。明白了。」

「因為是這種情況,對不起了。其它的事情我都會盡力協助。」

「謝謝您。這裡我來買單吧。」加藤伸手去拿帳單。

「不用了。這部分稅金,您還是充當尋找曾我的費用吧。」管原說着,搶過帳單向收銀台走去。

管原覺察到刑警關心的並非曾我的失蹤,而是公司的問題,所以他有些不高興。加藤偷偷地聳了聳肩。

出了咖啡店,加藤坐上了地鐵。乘有樂町線到了銀座一丁目,沿着中央大道向前走。不久在右側看到了「桂花堂」的招牌。就是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約好見面的那家店。

聽管原說,曾我在六點半左右離開了位於麴町的公司。和新海美冬約的時間是七點。可以推斷當天曾我也和現在的加藤走的同一條路線。然而曾我並沒有出現在「桂花堂」。在這條簡單的路線中,一個大男人不可能被人綁架。

既然綁架不可能,那就是說曾我以自己的意志去了其它的地方。難道有什麼其它的事情?但是,約定的時間馬上就到了。就算是突然被別人邀請也是一樣,如果突發急事,應該會給約定見面的新海美冬打電話。

但是,如果是新海美冬給他打的電話呢?

假設新海美冬說希望更換見面地點,那會怎樣?曾我肯定不會有任何懷疑就會前往新指定的地點。這個地點哪裡都行。即便不是銀座也沒關係。哪怕是完全適合綁架的荒郊野外也可以。

能導演出曾我孝道失蹤的人只有新海美冬,加藤對此確信無疑。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就算是美冬把曾我叫到其它的地方,單憑一個女人不可能實施行動。而且,她當時確實在「桂花堂」。

難道有同犯——。

但是,思緒要擴展到這一步,確實有牴觸。如果沒有證據,只是為了推理成立,多次「假設」也沒有任何意義。

正因為如此,加藤才想進一步挖掘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的關係。對於僅僅是為自己送家人照片的男人,應該完全沒有讓他失蹤的必要。

過了「桂花堂」又走了一會兒,這次看到了「華屋」。加藤走進去,一邊留心不讓在一層工作的曾我恭子看到,一邊上了扶梯。

三層賣場的員工和兩年前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沒看到當時受跟蹤狂騷擾最嚴重的田山彰子的身影。被惡臭氣體熏暈的櫻木正在店內巡視。看樣子比兩年前胖了不少,這樣倒顯得更有威嚴了。

加藤剛走過去,櫻木立刻想起來了。儘管面帶驚訝,依然浮現出文雅的笑容。

「好久沒見了。上次給您添麻煩了。」櫻木低下了梳理得平整光滑的頭。

「因為有其它的事情正好來到這附近,要說順便有點那個,不過我想問問那之後的情況。」

「是嗎,那您來這邊。」

櫻木把加藤領到了里手的桌子旁。看來他不想在客人面前談論那次惡臭事件。

雖然加藤只想問關於新海美冬的事情,為了掩飾意圖,他先從其他的店員開始問起。比如說最近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受騷擾的後遺症等。還若無其事地問了問她們是否有戀人。據櫻木講,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出現異常情況。感覺那些女店員們已經把那事忘得一乾二淨了。田山彰子調到了橫濱分店,但這次人事調動與事件沒有關係。

加藤裝着無意地問了問新海美冬的情況。雖然知道她早已辭職自己開公司,當從櫻木嘴裡聽到這件事時,他還是裝出了第一次聽到的樣子。

「真是厲害。因為現在她和『華屋』有合作業務,如果見了面,我都要對她用敬語。」櫻木苦笑着說。

「那麼年輕,好厲害呀。還是單身吧?有沒有戀人呢?」加藤故作輕浮狀,故意色迷迷地笑了笑。

結果,櫻木突然嚴肅起來,把食指放到嘴邊。

「在我們這裡,禁止談論關於她的這個話題。請你也不要問其他店員這個問題。如果被刑警問過此類問題的閒話傳開了,那就麻煩了。」

「怎麼回事兒?」

「因為您是刑警,我就直說了吧,聽說她就要結婚了。而且對方並非一般人,這事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希望您一定要保密。」羅嗦了一大堆後,櫻木才告訴加藤那人是誰。

聽他說竟然是「華屋」的社長,加藤也不禁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