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夜:第五章 · 3 線上閱讀

有子憑直覺感到事情並非如此,如果只是單純的胃口不好,不會是這個樣子。這個人在隱瞞什麼呢?

雅也夾着香煙的手指在顫抖。臉色依然煞白。

「為什麼在發抖?」

「沒什麼。」他想把拿香煙的手藏起來。

「喂,雅也……」

「太煩人了,別管我。」

聽雅也這樣說,有子像凝固了一樣無法動彈。緊張的空氣沉重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對不起,淨干多餘的事,」

有子拿着紙袋站起身。雅也盤腿坐在那一動沒動。煙頭上慢慢地飄出了白煙。當她想穿鞋的時候,看到小盤子落在他身邊。那是有子帶來的。剛才他跑向廚房的時候碰到地上了。

她回來輕輕撿起小盤子。裡面的醬油濺了出來。用放在旁邊的紙巾擦乾淨了。

就在這時,雅也的胳膊突然伸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不禁啊了一聲。

正想問他怎麼了的時候,手被拽了過去。好大的力氣。有子被拽倒在榻榻米上。雅也撲到她的身上。

「別這樣,幹什麼?」

嘴被他的嘴唇塞住了。緊接着,他的手硬是伸進了有子的毛衣。

儘管腦子裡一片空白,有子仍然在拼命掙扎。趁雅也的嘴唇離開的一剎那,她咬住了他的唇邊。

雅也的力量鬆弛了。她推開他,爬着向外逃。拿起脫在門口的球鞋,光着腳衝出了房間。來到外面的馬路上才穿上鞋。

到了家之後,有子依然沒有恢復平靜。她沒有想到雅也會幹那種事。如果他溫柔地想和自己那個,自己肯定會委身於他。可是,他為什麼要那麼粗暴?難道是覺得這個女人對自己有意思,所以沒把她當回事兒?

讓有子受打擊的並不是他對自己的行為,而是看到了他的另一張面孔。那個晚上,她遲遲無法入睡。

有子消沉了兩三天,不過,另外一個想法逐漸在她心中膨脹。比起他那天的行為,開始更在意此前的變化。

他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他也許是為了忘記那件事才對自己那樣。那或許是他拼命發出的求救信號。一想到這,她甚至開始後悔自己沒問緣由就逃了出來。

幾天後的除夕,「岡田」餐館照常營業。紅白歌會一結束後關門已成了每年的慣例。

有子忙着送外賣。「岡田」承接新年飯的預約,所以要為幾位特殊的客人專門送餐。

傍晚,回到店裡後,她發現空餐桌上放着一個熟悉的紙袋。那肯定是放在雅也那的紙袋。那個時候,她完全慌了,把盛飯菜的容器忘在了他的房間。當然,事後馬上就想起來了,卻無法再去取。正想該怎麼辦呢。

「媽媽,這是?」

「啊,經常來的那個高個子手藝人拿來的。說是向你借的。」

「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

有子扭身就往外跑,急步走在通往雅也住處的馬路上。

很快,前方看到了身穿綠色防寒服的高大背影。手插在上衣口袋裡,正漫無目的地向前走。

「雅也。」

聽到喊聲,他站住了,慢慢地扭過頭。原本呆滯的眼睛,看到她後一下睜大了,「有子……」

她跑到他的身邊,卻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她開始問自己為什麼要追過來。

「上次真是對不起。」雅也說,「我不知那時怎麼了。生氣了吧。」

「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驚訝。」

「我想肯定是。」雅也深深地低下頭,「對不起。」

「喂,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如果你不介意,就跟我說說吧。」

雅也撲哧笑了。

「謝謝。有子,只有你跟我說這種話。你心地真好。」

「別說話總把人當成小孩子。」她瞪着他,「我是在擔心你。」

聽到這裡,雅也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眯起眼睛,似乎在看什麼耀眼的東西,避開了有子的眼神。

「最好不要和我有什麼牽扯。因為我不是什麼好人。」

「怎麼會呢?我有自信,不會看錯人。」

雅也低頭看着有子,眼神中充滿了真摯的光,「那麼,如果說我殺了人你會怎樣?還會相信我?」

有子屏住呼吸,注視着他的眼睛。心跳加速了。

雅也低聲笑了。

「不是,跟你開個玩笑。被騙了吧。有子,你看人的水平還差得遠。」

雅也向前走去。有子追了過去。

「只希望你告訴我一件事。前幾天你做出那種事,是因為對方是我?還是為了發泄誰都可以?」

雅也停下腳步,眉頭緊鎖。

「為什麼要問這個?」

「如果回答是後者,我絕不會原諒你。給我說清楚,是哪個?」

雅也眨了幾下眼睛,避開她的目光。突然嘆了口氣。

「剛才我也說了,自己不知那時怎麼了。對方是誰都無所謂。」

「騙人……」她搖了搖頭,「你騙我。」

「有子,原諒我,以後不要再和我來往。」雅也抬腿向前走。他的後背似乎在說,不要跟着我。

03

立足區扇大橋旁邊發現了一名死於非命的男性屍體。被塞在丟棄汽車的後備箱裡。屍體全裸,臉部和指紋都被破壞,脖子上有被勒的痕跡。而且,汽車是偷來的。

作為搜查隊,當務之急是確定死者的身份。於是,以東京都為中心,對最近報案的離家出走或失蹤的人再次進行了調查。線索只有牙齒的治療痕跡。

搜查一科的加藤也負責此項工作。他早已厭煩這類單調的偵查工作。雖然被派了定額任務,但他大多是在咖啡店裡消磨時間。

這天晚上,他同樣沒怎麼認真調查就回到了警視廳。之所以沒去搜查總部,是不願意看到上司向井那緊繃着的臉。

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見年輕刑警西崎正趴在桌子上寫着什麼。估計又在寫報告。前幾天發現了和死於非命的男屍特點酷似的失蹤人,但是,通過電腦的解析,發現並非同一個人。

「咱們頭兒發牢騷了。說加藤不認真幹活。」西崎抬起頭,笑着說。

「不用管他。這也太不合理了。在信息化的時代里,卻要四處挨個找人打聽,荒唐透頂。」加藤坐在椅子上,扯了扯領帶。

「一個不漏地盤查是最合理的,這是上頭的一貫主張。」

「他們只是想要『已全都調查』的實際業績。如果發現搜查有漏洞,會被追究責任。正因為他們先考慮這些,才總會被壞人鑽空子。那些人在熟練地使用電腦,而警察至今還在用算盤。」

西崎苦笑着站起身,像是要去廁所。

加藤點着香煙,轉了轉脖子。關節嘎嘣嘎嘣地響。

香煙有兩公分變成灰的時候,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旁邊西崎的桌子上。上面放着寫了一半的報告書。

加藤拿起那份報告,隔三跳四地看了看。是和一個叫曾我孝道的失蹤人妻子的談話記錄。就是前幾天確認和事件無關的那一例。加藤想,這種東西根本不用專門去寫。

漫不經心地瀏覽報告內容的加藤,目光突然停在了一個地方。隨後睜大了眼睛。他前後仔細閱讀後,又重新從頭讀了一遍。

這時西崎回來了。

「怎麼了?」

「這是什麼?」

「啊……前一段鬧的沸沸揚揚,還麻煩了鑑定科,所以想總結一下。」

「我問的不是這個,這裡出現的女人,你見過了?」

「女人?」

「這裡寫着呢。曾我孝道當天去和以前上司的女兒見面。就是那個女兒。」

「啊,你是說約好在咖啡店見面的那個女人吧。叫什麼名字來着?」

「新海。新海美冬。我問你見過她沒有?」

西崎表情茫然地搖了搖頭,似乎不明白加藤為什麼突然興奮起來了。

「沒見面。因為不知道屍體是不是曾我孝道。結果不是。」

「這個新海美冬,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

「聽到新海美冬這個名字,你沒有想起什麼嗎?這名字並不常見。」

「沒有,我也覺得是個少見的名字……是誰呢?」

「『華屋』的惡臭事件。你忘了?」

「『華屋』?那個事件倒還記着。」這時西崎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他同時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啊,新海……對了,跟蹤狂的……」

「浜中。」加藤在記憶中搜索着,「那個跟蹤狂叫浜中,是『華屋』的樓層負責人。那個男人說自己的情人是新海美冬。」

「想起來了。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到最後都在否認和浜中的關係。加藤,你當時覺得她在撒謊。」

「這個新海美冬,」加藤用手指着西崎的報告書,「會不會就是那個新海美冬呢?」

「不清楚。」西崎歪了歪腦袋,「這名字很少見,應該不會是同名同姓吧。不過,就像剛才說過的,本想查明屍體是曾我孝道之後再……。這也是咱們頭兒的指示。」

「這倒沒關係。我明白。」加藤把報告書放回到西崎的桌子上,重新點了一根香煙。

「如果是同一人,你有什麼疑點嗎?」

「不,倒也不是什麼疑點。」

「可是,看你那表情明顯是對此很在意。加藤,那時你不是構思了一個大膽的推理嗎?跟蹤狂有兩個人。跟蹤新海美冬的人,和騷擾其他女店員的並非是同一個人。而且另外一個跟蹤狂就是惡臭事件的犯人——我覺得挺有意思。」

「寫小說可以。但無法讓上頭的人認同。」

加藤想起了當時的情況。儘管奇特,但他對自己的推理頗有自信。如果上頭的人能夠認同自己的觀點,派人進行徹底調查,肯定能找到證據。但是,上司只是拘泥於浜中。結果最後進了迷宮。

加藤清楚地記着新海美冬的臉。特別是她的眼睛深深地烙在了腦海中。當被她注視時,會有種整個人都要被她吸引進去的不可名狀的不安。只要回想起她的眼神,那種感覺就會再現。

那個女人又出來了——。

當然,這肯定是偶然。如果常年從事刑警工作,當然會發生這種事情。因為每次發生事件,會見的人數非常龐大。雖然是完全不同的事件,幾年後可能又會找同一個人調查。這種情況以前他也碰到過。

但是,對於那個新海美冬,加藤認為不能當作偶然。包括「華屋」的事件,那個女人也是處於微妙的位置。而且,這次和那個女人約好見面的人物又失蹤了。

等回過神來,發現西崎正擔心地看着他。加藤苦笑着把煙灰彈了下去。

「我這是怎麼了?既然我們發現的屍體不是曾我孝道,不管和新海美冬有怎樣的關聯,我們都管不着。」

西崎似乎看透了加藤的內心,什麼都沒說,只是嘴角笑了笑。

過了兩天,扇大橋屍體的身份就被查清了。在位於三鷹的口腔醫院,發現了與死者完全一致的病例。那個男人是小型印刷廠的老闆,很快,他妻子和她的情人因殺人嫌疑被逮捕了。

不用說,這和新海美冬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