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夜:第三章 · 6 線上閱讀

之後……

記憶從那以後便消失了。等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倒在地上,同時感到一陣劇痛。原來右手上流了許多血。那場景太脫離現實了,在那一刻他簡直無法接受那是事實。

他坐起身大聲叫喊,現在已不記得喊什麼了。但是,沒有一個人來,當然,那女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劇痛讓他冒出了汗,他咬着牙來到電話機旁,用外線打了報警電話。電話剛一接通,安浦便訴說了現在的狀況。被刺了,出血了,特別痛,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暈過去了,池袋,妓女——因為在大腦一片混亂的狀況下說的,對方費了好大勁兒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接受完應急治療後,警察開始找他調查情況。很明顯,警察都把安浦當傻子看。覺得他缺心眼,出去亂找女人,結果不光受了傷,連錢包也被搶走了。提問時的隻言片語中都包含着輕蔑。

倒也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反正安浦有幾個地方說了謊。他說和那女人是在公園裡見的,聊了一會兒後發現意氣相投,於是就去了酒店。因為他不想被追究嫖娼責任。另外,關於失去神志前的經過,他也不好說得太清楚。當然也有沒記清楚的緣故,他不想說出自己一進屋就抱緊對方的事實。

結果,他主張說女人騙他喝了什麼東西。因為女人拿出了飲料,喝了之後突然感覺很困。

關於這方面的情況,警察並沒有深問。這種事經常發生,而且,他們覺得多少有些出入對整個事態也沒有太大影響。總之,抓住犯人的可能性極小。

那個事件的搜查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對此安浦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是否在被認真調查,因為警方從未跟他聯繫,估計連嫌疑犯都沒找到。

這對警察來說也許是件小事,而對安浦來說卻是毀掉自己一生的大事。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交際圈子。

他在握着鐵管的左手上加了把勁兒。所以,他想自己再引發一次小事件,這樣也許能再次找回自己的人生——。

工廠的燈滅了。

安浦凝神觀望。他彎下腰,盯着工廠的門口,不一會兒,身材高大的人影走了出來。關上大門,鎖好了。這人是最新進來的,社長卻把鑰匙交給了他。以前能拿鑰匙的,只是資格最老的中川。

那個新來的男人穿着T恤和工作服褲子。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另一隻手把上衣搭在肩上。

安浦緊追其後。為了讓人看起來像是流竄犯的罪行,他打算儘量在遠離工廠的地方動手。如果在工廠的附近,警察會看出犯人早就盯准了目標。

但是,如果離車站太近,周圍人又太多。他下定決心,等他走到住宅密集的小胡同再說。

新來的男人在自動售貨機前停下腳步,買了一罐飲料,並且馬上打開了蓋子。兩條胳膊上隆起了肌肉。雖然看着瘦,似乎很有力氣。

男人邊喝邊往前走,右手拿着飲料罐。安浦想,如果有刀子,就能從身後偷偷靠近,用刀子直接刺向對方的右臂就行了。如果被他看到面孔前逃走,估計抓不住犯人。

改天準備好刀子再來嗎?這種想法只在腦子裡一閃,馬上又消失了。沒有理由,只是現在想立刻行動的欲·望占了上風。

新來的男人拐彎了。正是街燈少的小胡同。安浦加快了腳步,機不可失。

他緊跟其後也拐了過去。然而那個男人卻不見了蹤影。安浦停下腳步,東張西望地四處看。

「餵。」男人突然從電線杆子後面冒了出來。

安浦吃驚地後退了幾步。隨後想起自己手裡有武器,於是不顧一切地揮捧打去。但是,高個子男人輕鬆地躲過去,然後一腳踢中了安浦的腹部。安浦呻·吟着,鐵管也掉在了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要幹什麼?」男人問道。聲音中沒有絲毫的恐慌。

安浦趕緊撿起鐵管。但他用的是右手。拿着舉起來還能勉強做到,但手指無法承受鐵管的重量。鐵管從手中掉了下去。

新來的男人似乎這才注意到歹徒是誰。「你,是安浦嗎?」

安浦用雙手捂住臉,當場蹲了下來。眼淚奪眶而出,不一會兒嗚嗚地哭了起來。他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完了,同時感覺自己真是可悲,連個鐵管都掄不動。這兩種想法在頭腦中混雜在了一起。

「你先站起來。」

他被男人抓着衣領揪了起來。隨後被推到旁邊的牆根下。

「怎麼回事兒?為什麼要襲擊我?」不知什麼時候,鐵管已在那男人的手上了。他用鐵管捅着安浦的側腹。

「我想……只要沒有你……」安浦喘着粗氣,只說了這麼一句。

新來的男人似乎沒聽明白,皺了皺眉頭。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一邊看着安浦的臉一邊點了好幾下頭。

「是嗎。原來是這樣。」

「你想把我交給警察就交吧,反正我也完蛋了。」安浦自暴自棄地說。

男人從安浦身邊走開,發出重重的嘆氣聲。「行了,你走吧。」

「可以嗎?」

「我說了,可以。」

安浦慌慌張張地想逃走,但是,突然聽那人在身後說:「等一下。」

安浦嚇了一跳,停下腳步回頭看。新來的男人一邊用鐵管敲打着自己的肩膀,一邊走了過來。

「好不容易見次面,找個地方喝一杯吧。我也想問問你的情況。」

安浦詫異地望着對方的臉。

06

快到中午的時候青江回到自己的公寓。之所以感覺風吹在臉上特別舒服,也許是因為還有點頭昏腦脹的緣故。

不過,今天早晨的紅茶太好喝了。剛起床時習慣喝咖啡,他不知道早晨的紅茶能讓人如此神清氣爽。

不對,他又想,不是紅茶好喝,而是一起喝茶的人好。青江起床的時候,美冬已經下床了。當他來到飄着紅茶香味的客廳時,她從廚房沖他溫柔地笑了笑。她已化好妝。而且是適合清晨的淡妝。

感覺喝了不少酒,但看樣子並沒有宿醉,只是感覺身體輕飄飄的。昨晚的事情似乎不是現實。追尋着記憶,又想起了那種天旋地轉般的快·感。

青江想,是對方主動約請的,所以自己沒有責任。當聽到對方提議再找個地方喝酒時,他心中掠過一絲期待,對此他無法否認。卻絲毫沒有想過主動約請她。

現在已記不清楚是如何去她房間的了。好像有這樣的對話——還沒喝夠呢,再找個地方吧。可是,這個時間店都關門了。

青江打開屋門。在那一瞬間,他察覺到千繪來了。門口擺着她的鞋。

拉開隔簾,千繪露出了圓圓的臉。

「你去哪了?」責備的語氣。她好像從昨晚就在這等他。

「六本木,陪朋友喝酒了。」

「一直喝到早晨?」

「在卡拉OK廳睡了一會兒。」青江去了洗手間。他不好意思見千繪。

「為什麼不給我打個電話。休息日的前一天我一般都來這裡呀。」他剛從洗手間出來,千繪就噘着嘴說。

「我也擔心你會來,不過一直沒有機會打電話。對不起。」

千繪還在賭氣。便宜的玻璃茶几上擺放着點心袋子和飲料瓶子,像是她買來的。青江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差距,沒有一點品味。

「喂,陪我去買東西吧。」

「今天就饒了我吧。我都累死了。」青江躺了下來。腳尖碰到了電視櫃。房子太小了,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哎?咱們不是說好的嗎?」千繪搖着青江的身體。

她還是個孩子,他想。這不是成熟的女人,也不是真正的女人。

他想起了新海美冬脖頸上的兩顆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