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時辰:第六章 · 二 線上閱讀

走出理髮館,鎮長把阿爾卡迪奧法官一直推到辦公室。陰雨綿綿,大街上好像塗了一層濕漉漉的肥皂。

「我總覺得理髮館那地方是個陰謀家的老窩。」鎮長說。

「說是這麼說,」阿爾卡迪奧法官道,「誰也沒有憑證。」

「棘手的也恰好在這裡,」鎮長說,「他們顯得太順從了。」

「在人類的歷史上,」法官像宣讀判決書似的說,「沒有一個理髮師是搞陰謀的。相反,沒有一個裁縫不會耍陰謀。」

鎮長拉着阿爾卡迪奧法官的胳臂,叫他坐在轉椅上。等法官坐好了,他才把手鬆開。秘書打着呵欠走進辦公室,手裡拿着一張打好字的紙。「好吧,」法官對鎮長說,「開始工作吧!」他把帽子向後一推,接過那張紙。

「這是什麼?」

「給法官的,」秘書說,「這張名單上的人都沒有被貼過匿名帖。」

鎮長滿臉疑惑地看了看阿爾卡迪奧法官。

「啊哈!他媽的!」鎮長喊道,「原來你也惦記着這件事哪。」

「這就像看偵探小說一樣。」法官解釋道。

鎮長看了看名單。

「這個材料很好,」秘書解釋說,「作案的一定是這裡邊的人。這不是很自然的嗎?」

阿爾卡迪奧法官從鎮長手裡把紙拿過來。「簡直是瞎扯淡。」他對鎮長說,然後又轉向秘書,「如果我是貼匿名帖的人,我先在自個兒家門上貼一張,免得教人懷疑。」他又問鎮長:

「您不這樣看嗎,中尉?」

「幹這種事的人,」鎮長說,「自然曉得怎麼幹。咱們犯不上操這份閒心。」

阿爾卡迪奧法官把紙撕碎,揉成一團扔到院子裡,說了句:

「當然了。」

在法官回答以前,鎮長已經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他將手掌撐在辦公桌上說:

「好啦。有件事,請你查查書。是這麼回事,這次鬧水災,窪地上的住戶把家搬到了公墓後邊的空地上。那邊的地是屬於我的。你說,我該怎麼辦?」

阿爾卡迪奧法官微微一笑。

「為了這麼點事,根本不必到辦公室來,」他說,「這種事再簡單不過了。政府把地給了移民,就應該對持有正式地產證的人給予相應的補償。」

「我有地產證。」

「那就沒說的了。您去找幾位懂行的人,估一估地價,」法官說,「由政府來付款。」

「誰去找呢?」

「您自己找就行。」

鎮長扶正了槍套,大步朝門口走去。阿爾卡迪奧法官看見他要走了,心裡想,生活只不過是不斷地給人一些機會,好讓人能活下去。

「這麼件小事,何必着急呢?」他笑着說。

「我不着急,」鎮長繃着臉說,「不過,總也是件事呀!」

「那當然。但是您事先得任命一位檢察官。」秘書插嘴道。

鎮長轉向法官。

「是真的嗎?」

「在戒嚴的情況下,倒不是絕對必要的,」法官說,「但是,如果有一位檢察官來承辦這件事,您就更清白些,因為您本人就是有爭議的土地主啊。」

「那就任命一位吧!」鎮長說。

街中心有幾隻兀鷹在爭食一截腸子。本哈民先生直勾勾地瞧着兀鷹,換了只腳蹬在腳墊上。兀鷹吃力地上下盤旋,擺出一副高傲莊重的樣子,好像在跳古式的舞蹈。本哈民先生眼睛瞧着兀鷹,心裡實在佩服那些在四旬節前那個禮拜天裝扮兀鷹的人們,他們演得真叫逼真。坐在他腳邊的小伙子往另一隻鞋上抹了點鞋油,敲了敲木箱子,讓他再換一下腳。

本哈民先生從前以代寫書信為生,無論幹什麼事都不緊不慢的。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中他開的那家鋪子已經坐吃山空,最後只剩下一加侖汽油和一把蠟燭。

「下雨天,還是這麼熱。」小伙子說。

對這句話,本哈民先生很難苟同。他穿着乾淨的麻布衫,小伙子呢,卻汗流浹背。

「熱不熱其實都是人的幻覺,」本哈民先生說,「心靜自然涼。」

小伙子沒有吭氣,又在木箱子上敲了一下。不一會兒,鞋擦好了。本哈民先生回到那間貨架空空如也的陰暗的店鋪里,穿好外套,戴上草帽,打着雨傘在濛濛細雨中穿過馬路。他衝着對面人家的窗戶喊了一聲。一個滿頭黑髮、膚色蒼白的姑娘從半掩着的大門裡探出頭來。

「你早啊,米娜,」本哈民先生說,「還不去吃午飯?」

姑娘回答說先不吃,邊說邊打開了窗戶。她坐在一隻大籃子前面,籃子裡裝滿剪斷的鐵絲和五彩繽紛的紙片。姑娘懷裡放着一個線團、一把剪子和一束沒做完的紙花。留聲機在放唱片。

「我回來以前,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店鋪。」本哈民先生說。

「要耽擱很久嗎?」

本哈民先生側耳聽了聽唱片。

「我到鑲牙鋪去一趟,」他說,「半小時後准回來。」

「唉,好吧,」米娜說,「瞎奶奶不讓我在窗戶這兒傻待着。」本哈民先生不再聽唱片了。「現在所有的歌全是一個味兒。」他說。米娜把一枝做好的花插在用綠紙包着鐵絲做成的細長花莖上。她用手指捻動花莖,紙花轉了一圈。音樂聲和紙花多麼協調啊。她簡直被迷住了。

「您跟音樂是冤家對頭。」她說。

這工夫,本哈民先生已經走開了。他輕輕地踮着腳尖走路,生怕把兀鷹嚇跑。米娜看見他敲鑲牙鋪的大門,才又接着幹活。

「照我看,」牙醫一邊開門一邊說,「變色龍的知覺全在眼睛上。」

「那很可能,」本哈民先生表示同意,「你怎麼突然想到這件事?」

「我剛從收音機里聽到,變色龍眼一瞎就不會變顏色了。」牙醫說。

本哈民先生把撐開的雨傘放在角落裡,將外套和草帽掛在釘子上,然後往椅子上一坐。牙醫在研缽里攪拌着一種暗紅色的黏稠的糊糊。

「講的東西可多了。」本哈民先生說。

他說話歷來都是拐彎抹角的,令人難以捉摸。這回還是這樣。

「講變色龍嗎?」

「什麼都講。」

牙醫拿着和好的糊糊走到椅子旁邊,叫本哈民先生咬牙印。本哈民先生把壞了的假牙取下來,用手帕包好,放在椅子旁邊的玻璃板上。假牙一取下來,再加上那瘦削的肩膀、乾癟的四肢,他看上去活像個苦行僧。牙醫把那團糊糊貼在他的上牙膛上,然後把他的嘴合緊了。

「就這樣,」牙醫看着本哈民先生的眼睛說,「我這個人膽小怕事。」

本哈民先生打算喘口大氣,可是牙醫緊緊地按住他的嘴。「不,」他在內心反駁說,「不是。」和大家一樣,他也知道,只有牙醫被宣判死刑以後沒有棄家逃亡。他們開槍射擊,打得牙醫家的牆垣儘是窟窿,限令他二十四小時內離開本鎮,但是他沒有屈服。他把手術室搬到裡邊的一間屋子,幹活的時候,手槍老是放在手邊。他言談小心謹慎,沒出過岔子,就這樣熬過了那幾個月的恐怖時期。

牙醫在取牙模的時候,發現本哈民先生的眼裡幾次流露出或輕或重的惶惶不安的神情。他按住本哈民先生的嘴,等牙模變干。過了一會兒,他把牙模取了出來。

「我不是說那件事,」本哈民先生緩了口氣說,「我說的是匿名帖。」

「哦,」牙醫說,「這麼說你也關心這件事。」

「唉,從這裡可以看出社會多麼腐敗啊!」本哈民先生說。

他把假牙戴好,慢騰騰地穿上外套。

「究竟能說明什麼,早晚大家都會知道。」牙醫不痛不癢地說。他朝窗外掃了一眼,天空陰沉沉的。他又接着說:「你看是不是等雨停了再走。」

本哈民先生把雨傘挎在胳臂上。「店鋪里沒人。」說着,他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拿起草帽,告辭出來了。

「別這麼想,阿烏雷列奧,」走到門口時本哈民先生說,「誰也不會因為你給鎮長拔了牙,就說你是膽小鬼。」

「既然如此,」牙醫說,「請你等一等!」

他走到門口,遞給本哈民先生一張疊着的紙。

「你先看看,再傳給別人。」

本哈民先生用不着打開紙片就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他張着嘴瞧着那張紙。

「還在干?」

牙醫點了點頭,站在門口,一直等到本哈民先生離開鑲牙鋪。

十二點整,牙醫的老婆招呼他吃午飯。二十歲的女兒安赫拉正在餐廳里補襪子。餐廳里家具不多,似乎都是從舊貨攤上買來的,顯得有點寒磣。在通向院子的走道的木頭欄杆上放着一排紅色的花盆,裡邊種着各種藥草。

「可憐的小本哈民,」牙醫在圓桌旁坐下的時候說,「他也在惦記着匿名帖哪。」

「大家都懸着個心。」他老婆說。

「托瓦爾家姐妹幾個要搬走了。」安赫拉插嘴說。

牙醫的老婆拿過盤子給大家盛湯。「她們匆匆忙忙地在變賣東西。」她說。熱湯的香味撲鼻而來,牙醫覺得他老婆真是多餘操心。

「會回來的,」他說,「丟臉的事說忘就忘。」

他舀起一匙湯,吹了吹,想聽聽女兒有什麼見解。女兒和他一樣乾瘦干痩的,但她的眼睛很有光彩。她沒有再談這件事,轉了個話題談起馬戲團。她說,有一個男人用鋸把他妻子鋸成兩半,一個侏儒把腦袋放在獅子的血盆大口裡唱歌,還有一個演員在插滿尖刀的平台上一連翻了三個跟頭。牙醫一聲不響地邊吃飯邊聽她講。最後他說,要是晚上不下雨,全家一塊兒去看馬戲。

牙醫在臥室里掛上吊床,準備睡午覺。他發現雖然他提出全家一塊兒去看馬戲,他老婆還是照樣悶悶不樂。她說,如果有人給她貼匿名帖,她也打算離開這兒。

牙醫聽了這番話,並不感到出乎意料。他說:「從前他們用槍子兒也沒把咱們趕走,現在在門上貼張紙就把咱們攆跑了,這不成了笑話嗎?」他脫掉鞋,穿着襪子躺在吊床上,安慰她說:

「別擔心,不會有人給你貼匿名帖的。」

「他們才不管是誰呢。」女人說。

「那得看怎麼說了,」牙醫說,「他們知道,對付我得用別的招。」

女人躺在床上,臉上露出疲倦的神情。

「知道是誰貼的就好了。」

「誰貼的誰知道。」牙醫說。

鎮長經常是幾天幾天的不吃飯。原因很簡單,他把吃飯這件事給忘了。要說他的活動,有時候也真是忙得不可開交,可又不是老這麼忙,很多時候卻又閒得無聊,在鎮上東走走西看看,或者把自己關在那間裝了鋼板的辦公室里,也不知道日子是怎樣打發過去的。他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老是待在一個地方,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從來沒有按一般人的習慣生活過,只有餓得實在頂不住了,才到飯店裡隨便吃點什麼。

那天,他和阿爾卡迪奧法官共進午餐。整個下午他們都在一起,直到辦完賣土地的手續。請來的行家估好了地價。臨時任命的檢察官只幹了兩個小時就沒事了。四點鐘剛過,他們走進檯球廳,兩個人好像是為了前程奔波,剛剛長途跋涉歸來似的。

「總算完事了。」鎮長揮了揮手說。

阿爾卡迪奧法官沒有搭腔。鎮長看到他在櫃檯那裡找凳子,便遞給他一片止痛片。

「來杯水。」鎮長對堂羅克說。

「來杯冰鎮啤酒吧。」阿爾卡迪奧法官提出自己的要求,說完把頭耷拉在櫃檯上。

「那就來一杯冰鎮啤酒。」鎮長改口道。他把錢撂在櫃檯上,又說:「這個錢是他掙來的,干起活可真像個男子漢。」

阿爾卡迪奧法官喝完啤酒,用手指揉了揉頭皮。檯球廳里洋溢着一派節日氣氛,人們正等着看馬戲團打這兒路過。

鎮長從檯球廳望出去,正好看見馬戲團走過來。樂隊敲鑼打鼓,先是一個身穿銀白色衣服的姑娘騎着一頭矮象走過去,象的耳朵和芋頭葉一樣。後面是幾個小丑和雜技演員。雨過天晴,黃昏像水洗過似的。在落日餘暉的照射下,天又熱起來了。音樂聲戛然停止,一個男人踩着高蹺出來報幕。全鎮居民不聲不響地仿佛從地底下一擁而出,走上街頭。

安赫爾神父從書房裡看見馬戲團打門口走過。他隨着音樂的節奏搖晃着腦袋。童年時代的歡快心情復甦了。從吃晚飯直到入夜時分,這種情緒一直伴隨着他。直到他查看了哪些人進入電影院,然後獨自回到臥室的時候,這種情緒才消失。晚禱之後,他痴痴地坐在藤搖椅上,甚至沒有聽到九點的鐘聲,也不知道電影院的高音喇叭什麼時候停下來的。只有一隻癩蛤蟆在呱呱鳴叫。他從搖椅上站起來,走到寫字檯前,給鎮長寫了一個呈文。

應馬戲團老闆的邀請,鎮長在榮譽席上落座觀看節目。開始表演的是吊杆,後來出來幾個小丑。接着,卡桑德拉出場了。她穿着一件黑絲絨衣服,蒙着眼睛,表演的節目是猜觀眾在想什麼。鎮長趕緊溜走了。他在鎮上做了例行的巡邏後,十點鐘來到警察局。一封字跡工整的信函正在等着他拆閱。這是安赫爾神父的呈文。神父如此正經八百地提出要求,倒叫鎮長大吃一驚。

鎮長叩門的時候,安赫爾神父正在脫衣服。「好傢夥,」這位堂區神父說,「他來得這麼快,真沒想到。」鎮長還沒進門,神父就聽出是他來了。

「我很高興能當面答覆您的信件。」鎮長笑容滿面地說。

他把帽子一甩,扔到藤搖椅上,帽子像唱片似的打了幾個滾。柜子下面有幾瓶汽水,放在一個小盆里,用冷水冰着。安赫爾神父拿出一瓶。

「喝瓶檸檬汁嗎?」

鎮長同意了。

「打擾您了,」堂區神父開門見山地說,「您對匿名帖這樣漠不關心,我很擔憂。」

看見神父講話的樣子,人們或許以為他在開玩笑,但鎮長完全當正經話聽。他心裡想,為什麼安赫爾神父對匿名帖竟會擔心到這種地步,實在令人莫名其妙。

「您也惦記着這件事,神父,這可有點怪了。」

安赫爾神父在桌子的抽屜里翻騰着,找開瓶的起子。

「我擔心的並不是匿名帖本身,」找不到起子,瓶子打不開,神父不知如何是好,「我擔心的是……怎麼說呢……這裡面有某種不公道的東西。」

鎮長從神父手裡奪過瓶子,用靴子上的馬蹄鐵起下瓶蓋,他左手的動作十分熟練,安赫爾神父不得不佩服。鎮長用舌頭舔了舔流到瓶頸上的泡沫。

「這種私生活的事,」他開了頭,一時又想不出個主意,「說真的,神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哪。」

神父走到寫字檯旁。「您應該知道怎麼辦,」他說,「不管怎麼說,這對您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他用茫然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周圍,又換了一種口氣說:

「禮拜天之前得採取點行動。」

「今天是禮拜四。」鎮長說。

「我知道今天是禮拜幾。」神父回答道。他暗自鼓了鼓勁,又接着說:「也許您還來得及盡到自己的職責。」

鎮長使勁地攥住汽水瓶,好像要把它擰彎似的。安赫爾神父看見他從屋子這頭走到那頭,步履矯健,神情瀟灑,一點也不像個中年人的樣子。神父確實有些自慚形穢了。

「您看,」神父重申了自己的看法,「這也不是什麼百年不遇的事。」

鐘聲響了十一下。最後一聲回音消逝了。鎮長兩手撐在桌面上,朝神父俯下身來。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強忍住的憂慮神情,說話的聲音也透露出這種情緒。

「您看,神父,」他開口了,「眼下鎮上平安無事,人們開始相信政府了。現在要是為這種區區小事動用武力,冒的風險可就太大了。」

神父點頭表示同意,但又進一步解釋說:

「我的意思是,採取點一般的行政措施。」

「不管怎麼說吧,」鎮長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我一定考慮一下現在的情況。您知道,我那裡有六名警察,整天待在警察局,光拿錢不幹事,想換也換不掉。」

「我知道,」安赫爾神父說,「這也不能怪您。」

「現在,」鎮長沒有答理神父的插話,仍然急切地說,「三名警察是普通刑事犯,從監獄裡提出來冒充警察的,這件事對誰都不是秘密。情況就是這樣。我可不敢冒險讓他們上街抓人。」

安赫爾神父攤開兩手。

「當然,當然,」他連聲表示同意,「他們當然不能算數。不過,比如說,您為什麼不動用良民百姓呢?」

鎮長直起身子,一口一口毫無滋味地呷着瓶子裡的汽水。他的前胸後背全都浸滿了汗水。他說:

「您不是說過嗎,那些良民百姓看到匿名帖,都要快·活死了。」

「並不是所有的人。」

「再說,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事,不值得興師動眾。我這是跟您說實話,神父,」鎮長和和氣氣地說,「直到今天晚上我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和您、和我究竟有什麼關係。」

安赫爾神父慈祥地答道:「關係呢,總還是有一點。」前一天在阿希斯寡婦家吃午飯的時候,神父就開始在腦子裡醞釀一套布道辭。現在為了說服鎮長,他掏出了幾句考慮成熟的話。

「也許可以這樣說,」他最後說,「這是道德方面的恐怖主義。」

鎮長坦然一笑。「好了,好了,」他打斷神父的話,「這些破爛紙用不着提到哲學的高度,神父。」他把沒喝完的汽水瓶放在桌子上,態度和藹地讓步道:

「既然您把事情看得這麼重,那我一定好好想想,看怎麼辦好。」

安赫爾神父對鎮長表示感謝。他說,禮拜天為了匿名帖揪着個心走上布道壇,可不是件輕鬆的事。鎮長本想請神父再多解釋幾句,但他發覺時間太晚了,又讓堂區神父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