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第五章 · 3 線上閱讀

03

到了學校,我看見停車場上有兩輛警車,另外還有幾輛轎車,也許都是警察的。

操場上沒見到大谷他們,只有沾滿沙塵的吉祥物在看着天空,仿佛時間停在了昨天。一年級教學樓的一層隱約可見穿白衣的男人,還有穿制服的警察。我走到教學樓入口,看見在堆放清掃工具和操場修整用具的儲藏室前聚了一大群人,身強力壯的男人中站着瘦小的家長會委員本間。

我正想走近,一個年輕警官馬上擋住我,目光威嚴地說無關人員請勿接近。我不由退了一步。

「前島老師!」這時,大谷揮着手從人群中走過來。今天他看起來比平常更精力充沛。

「辛苦了。」我點頭致意。

大谷擺擺手,微笑道:「多虧你通知我們,看來相當有收穫。」他在一旁的洗手台洗了洗手,「大致情形已經問過本間先生。」

大谷跟我說起本間告訴他的大致內容,邊說邊用手帕擦手。那手帕乾淨得讓我有些意外。他說的和松崎大體相同。趣味賽跑中第三組出場的本間被指定去找拖把,問旁邊的拉拉隊哪兒有,學生們笑着說在儲藏室。他跑到儲藏室打開門,馬上找到了拖把,還看見角落裡放着一個紙袋。本間說紙袋很新,覺得好奇就往裡面看了看,發現裝着一個又舊又大的酒瓶,裡面有小半瓶液體。他想大概是誰存放在這兒的東西,拿上拖把就離開了,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從節目單來看,教職員、來賓參加的趣味賽跑是下午兩點十五分開始的,實際上是按計劃進行的嗎?」大谷看着淡綠色的體育節節目單問我。

「基本上是準時進行。」我回答。

「這麼說,兇手把酒瓶掉包的時間是在兩點十五分之後。對了,那個儲藏室上鎖嗎?」

「很少……應該說幾乎不上鎖。至少我沒見那兒鎖過。」

「哦,所以兇手正好有了機會。」大谷恍然般點點頭,「原來那個酒瓶被藏在草叢裡,離放魔術箱的地點只有幾米遠,兇手大概也無法帶着那東西走來走去。」

「指紋呢?」

「有好幾個,但大概都是射箭社學生和你的。兇手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時,教室里走出一個穿制服的警官,叫着大谷的名字。大谷沒應聲,只舉了舉剛洗過的右手,扭過臉望着我:「我們總會理出頭緒,也為了不再有第三個受害人。」他說完就回去了。我望着他寬闊的背影,琢磨起他說的「第三個受害人」。

見調查人員開始忙碌,我向辦公室走去。好像沒什麼能幫忙的,我也想一個人慢慢想一想。

辦公室空無一人。節假日我幾乎從不上班,但聽說辦公室總會有人。今天大概是沒人想來了。我坐下拉開抽屜,拿出昨天的節目單。看來從今天開始又該鎖抽屜了。

打開節目單放在桌上,久久呆看着,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學生們熱火朝天的樣子慢慢在腦中重現。當然,我的目的不是為了讓自己沉浸在感慨中。

十四點十五分 來賓、教職員趣味賽跑

十四點三十分 三人拉力賽(一年級)

十四點四十五分 師生對抗障礙賽

十五點整 創編舞(三年級)

十五點二十分 化裝遊行(運動社團)

家長委員會的本間在趣味賽跑的第三組出場,所以他在儲藏室發現酒瓶應該在下午兩點二十分左右。我和竹井到教學樓後面,將他扮成小丑,是在創編舞開始之前,也就是三點鐘。可見,酒瓶掉包是在這四十分鐘內完成的。

掉包所需的時間——我想象着兇手的行動。走到儲藏室要兩分鐘,從儲藏室走到教學樓後面要兩分鐘,掉包後將原來的酒瓶藏進草叢,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要三分鐘,一共七分鐘。不過,實際上這一切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完成,不能被人看見,還要小心行動以免留下指紋等痕跡,這樣,兇手應該會留出約十五分鐘來作案。

再來推測一下兇手的心理。兇手也在看趣味賽跑,自然也就看見了本間去儲藏室拿拖把,神經一定集中在儲藏室里的有毒酒瓶上,這樣,至少在趣味賽跑比賽期間兇手會儘量不靠近儲藏室,因為沒準什麼時候又會有人進去。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兇手不知道我化裝的具體時間。化裝遊行從三點二十分開始,兇手會猜是在那之前,卻不確定是五分鐘前還是二十分鐘前,為保險起見,兇手會在三十分鐘前,也就是兩點五十分左右就把酒瓶掉包。這樣,兇手能夠行動的時間只有趣味賽跑結束後的兩點三十分到兩點五十分之間這二十分鐘了,於是……兇手必須在兩點三十分三人拉力賽開始後立刻開始行動。換句話說,這段時間內有不在場證明的就不是兇手。

那麼高原陽子呢?她是三年級學生,要參加三點開始的創編舞,參加表演的學生必須在前一項比賽開始之前到入場處集合點名,所以,兩點四十五分師生對抗障礙賽開始時,她會在入場處附近——剛好卡在時間邊緣,不在場證明無法成立。

此外,詳情就得去問兇手本人了——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想。天陰沉沉的,簡直就像我的心情,讓人覺得昨天的晴天很不真實。

大概是睡眠嚴重不足,靠着椅子,我漸漸睏倦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裡慢慢溢出淚水。夜裡身心俱疲卻睡不着,真是諷刺。

發了好一陣子呆,聽到走廊傳來大踏步的腳步聲,我清醒過來。腳步聲恰在辦公室門口停住,不知為何,一絲無來由的不安掠過心頭,讓我一陣驚恐。

門被用力推開,出現一名穿制服的警察。他環視了一下屋子,向我點點頭:「能請你協助調查嗎?有些情況想問問。」

看看表,我已在屋裡待了一個多小時。想問題沒用掉幾分鐘,卻打了那麼長時間的瞌睡。我點點頭,揉着太陽穴站起來。

我被帶到儲藏室隔壁的小會議室,是學生會開會用的房間,四壁空空,毫無情趣。屋裡全是卷着襯衫袖子的警察,幾乎讓人忘了這是在學校。

小小的會議桌前,三個警察正湊在一起輕聲談着什麼,其中就有大谷。一看見我,另兩人匆匆走了出去。大谷面帶笑容讓我坐下:「有了一點進展。」

「什麼?」我坐下問道。

「是這個。」大谷從腳邊拿起一個套在大塑料袋裡的紙袋,「我們在某處找到的,不用說你也知道,這是放酒瓶的紙袋。剛才本間先生也確認過了,說沒錯。」

「某處……是哪兒?」

「這個一會兒再說……你見過這個紙袋嗎?在哪裡見過誰拿着它嗎?」

是個白底、深藍細條紋的紙袋,正中間印着一行小字「I LIKE YOU!!」。我們學校的學生若拿這種紙袋,有點太樸素了。

「沒見過。」我搖頭,「我們學校本就禁止學生拿着紙袋來上學。」

「不,也不一定就是學生。」

可我一向不注意別人拿着什麼。「你應該去問藤本老師,他對這種事比較了解。」

「好,我去問他。問點別的,教學樓西側有間小屋吧?」

「對……你是指運動器材室?」他突然改變話題,我有些困惑。

「對對,放着欄架、排球之類的東西。另外還有十幾個紙板箱,那是幹什麼用的?」

「紙板箱?」愣了一下,我想起來了,「那是當垃圾箱的。體育節後總有大量垃圾,從今年起準備了紙板箱。」

「哦?從今年起?學生們知道嗎?」

「啊?」他問得奇怪,我一時語塞。

「運動器材室里有裝垃圾用的紙板箱,學生們知道嗎?」大谷慢悠悠地問。

「大概不知道。如果一開始就對學生說準備了紙板箱,她們會隨便扔垃圾,可那也不算什麼秘密……」

「知道了。這個……」大谷拿起那個紙袋,「這東西其實是在一個紙板箱裡發現的。兇手為什麼要扔在那種地方?大概是認為紙袋不會留下線索,只想儘快找個地方扔掉。教室和辦公室都上了鎖,垃圾焚燒爐又太遠,才會想到扔在裝垃圾的紙板箱裡。這樣,問題就在於誰會想到這一點了。」

「你的意思……是教師?」我覺得自己說話時面部肌肉僵硬,掌心也在出汗。

「不能貿然下結論,但我認為不像是學生乾的。」

我想到了麻生恭子。大谷一定也想到了。

回想剛才在辦公室推算的作案時間,照我的外行推理,應該是在兩點三十分到兩點五十分之間的二十分鐘,這期間麻生恭子在幹什麼呢?我忽然想起她跨欄的樣子,對了,師生對抗障礙賽。

「你身邊有昨天的節目單嗎?」

沉默不語的我突然問出一句,大谷愣了一下,從西服口裝里掏出一張淡綠色的紙遞給我。

十四點四十五分 師生對抗障礙賽

我看完後抬起頭,讓大谷看節目單:「麻生老師從兩點四十五分開始參加比賽,說明在前一項三人拉力賽開始時,她已在入場處排隊等候。」

對於作案時間,大谷一定作過某種程度的推理,即使和我的推測略有不同,也該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麻生老師不是兇手?」他語氣沉重。

「不可能,至少在現階段來說。」說話間,我覺得自己被深深的不安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