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附錄 加繆生平與創作年表 · 2 線上閱讀

1934

6月16日,加繆結婚,娶的是一個最惹男人注意的風騷姑娘西蒙娜·耶。西蒙娜打扮得很妖艷,她是大學生的偶像,是上升的中產階級和社會成功的標誌。她頭戴寬檐帽,腳穿高跟皮鞋,嘴上時常叼着煙捲,甚至披着狐皮長披肩隨加繆去聽課。加繆的衣着也很講究,兩人很般配。但是姨父反對這樁婚事,加繆只好離開姨父家,開始半工半讀。然而,西蒙娜早就染上毒癮,加繆像聖徒似的要拯救她,但始終徒勞無益。這場婚姻持續了一年多。6月,加繆通過心理學考試,11月又獲得古典文學證書。

1935

法國左派力量成立人民陣線,反對達拉第的右翼政權。文化青年的英雄安德烈·紀德、安德烈·馬爾羅等全力投入這場政治運動,帶動了加繆這樣的熱血青年。加繆加入共產黨,負責貝爾庫工人區的支部工作。他在給讓·格勒尼埃的信中寫道:「我認為把人們引向共產主義的,主要不是思想,而是生活……我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就是要看到戕害人類的苦難減少。」

加繆善於調解安排,學業、寫作、在穆斯林中開展宣傳工作三不誤。他在學校仍是個好學生,拿下了學士學位最後一門哲學和邏輯學考試。他開始寫《反與正》,繼續寫《手記》和隨筆文章。

對我來說,我知道我的源泉就在《反與正》里,就在這窮困和陽光的世界中。我在這世界生活了很少時間;時時回憶它,我就能避免威脅任何藝術家的兩種相反的危險,即怨恨和滿足……然而,關於生活本身,我在《反與正》中談得很笨拙,就知道說出來的那點東西。

加繆發展黨的外圍組織,幫助勞工學校開班,和朋友創立「勞工劇團」。他要改編馬爾羅的小說《輕蔑的時代》,並收到馬爾羅的復電:「你演吧。」加繆特別高興,因為馬爾羅以「你」稱呼他。他改編的劇本,在極其艱苦的情況下排練和演出,取得極大成功。1936年1月25日首場演出,觀眾就多達兩三千人。一份顯然是加繆起草的傳單這樣寫道:

經過大家無私的努力,勞工劇團在阿爾及爾組建起來了。劇團意識到大眾文學的藝術價值,便希望表明藝術應當從象牙塔里解放出來,同時也相信美感是與人性緊密相連的……我們的目標在於恢復人的價值,而不是提出新的思考。

1936

3月7日,德國重新占領萊納尼亞 [36] 。5月,法蘭西人民陣線在大選中奪得勝利。6月,加繆去中歐旅行,返回阿爾及爾便同西蒙娜離異。7月17日,西班牙內戰爆發。加繆和三位同志以西班牙人民的鬥爭為題,共同編寫劇本《阿斯圖里亞斯起義》。此劇排練好之後卻遭當局禁演。於是加繆給市長寫了一封公開信,劇本又由夏爾洛書商出版。勞工劇團又先後排練演出了高爾基的《底層》、馬基雅弗利的《曼陀羅花》、巴爾扎克的《伏脫冷》。

[36] 即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

加繆有一種「天生的權威」。蓬塞說:「加繆具有難以描摹的天賦,他經常到現場,找適當的時間,用恰當的語言激發人的熱情,創造一種相互信賴的和諧氣氛……」

從編劇到演出的全過程,加繆無不親自參與,取得寶貴的經驗,為他後來振興戲劇的活動打下了基礎。

1937

為了維持生活,加繆進入阿爾及爾廣播劇團當演員,每月有十五天到城鎮和鄉村巡迴演出。

加繆還進帕斯卡爾·皮亞主持的《阿爾及爾共和報》報社當記者(《西緒福斯神話》就是題詞獻給皮亞的)。他在報社先後擔任各種職務,從編輯社會新聞欄、節日集會專欄、文學專欄,一直到撰寫社論。他尤其重視查明發生在阿爾及利亞的重大政治案件。

加繆是1936年創建的「文化之家」的領導者之一,他積極組織發展地中海文化的各種活動,邀請學者和作者開講座,做報告,甚至親自開講座,談地中海新文化。在這些活動中,加繆顯示了工作的熱情和組織才幹,同時也表明他對阿爾及利亞地中海的情結。因健康緣故,加繆未獲准報名參加哲學和教師資格考試。他不得不到昂布蘭休養,繼而取道馬塞、熱那亞和比薩,到佛羅倫薩遊覽參觀。勞工劇團解散,加繆與友人又組建「隊友劇團」。

加繆謝絕西迪·貝爾·阿貝斯中學的聘書,擔心在因循守舊的環境會沉淪。他打算離開阿爾及爾,到法國本土尋求更大的發展空間。

5月10日,《反與正》由書商夏爾洛出版,收入「地中海作品叢書」。這本散文集是加繆的處女作,共五篇,濃縮了加繆在生長環境中的人生體驗,在追求真理的路上的哲理思索,文章充滿詩情和悲劇氣氛,預示他後來文學創作題材和形式的取向。

8月,他開始構思另一本抒情散文集《婚禮集》。9月寫出生前沒有發表的小說《幸福的死亡》,這是加繆創作小說的嘗試,在情節上有點像《局外人》的雛形。

加繆和一群阿爾及利亞知識分子簽署一份聲明,支持勃魯姆·維奧萊特選舉改革方案,認為這個方案是「伊斯蘭教徒全面獲得議會自由的一個階段……」。

從1935年秋加繆加入共產黨,到1937年11月他被開除出黨,這一階段,人民陣線、共產黨、穆斯林民族主義以及加繆本人,各方面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黨組織認為加繆入黨動機不純,持不同政見,同穆斯林作家和伊斯蘭宗教領袖來往密切。加繆則指責黨對穆斯林反殖民主義實行反對政策,指責黨的幹部不理解深受殖民主義壓迫的阿爾及利亞人民。在勸退不成的情況下,總部開會決定將加繆開除出黨。對此,加繆的唯一反應,僅僅是「微微一笑」。

其實,加繆到了他一生的轉折點:他的內心生活的比重,開始超過社會生活。他不會拋棄,但要以更嚴肅的態度參與社會生活,要為自己的文學創作保留必要的精力和時間。

1938

隊友劇團組建以來,要給民眾帶來一個高質量的戲劇季節:「戲劇是一門讓世人去解釋寓意的有血有肉的藝術,是一門既粗獷又細膩的藝術,是動作、聲音和燈光的美妙諧和。然而,戲劇也是最傳統的藝術,重在演員和觀眾的配合,重在對同一幻覺的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默認。」

加繆選擇首演的劇目,是費爾南多·羅維的《修女》,西班牙文藝復興初期的一部名著。

2月,又演出安德烈·紀德的《浪子回頭》和夏爾·維爾德拉克的《頑強號客輪》。

馬爾羅的小說《希望》出版。

薩特的《噁心》出版。加繆很欣賞這本書,但是反對薩特的審美觀,指出他過分強調人的醜陋,以便把人生的悲劇性建立在這個基礎上:「沒有美、愛或者危險,生活就會很容易。」

醞釀荒誕系列作品,首先寫了荒誕劇《卡利古拉》,還考慮寫一部論述荒誕的作品,有些筆記後來寫《局外人》時就用上了。

他看了克爾凱郭爾的《論絕望》,以及尼采的《人性的,太人性的》《偶像的黃昏》。

9月30日,簽訂《慕尼黑協定》。

1939

3月,捷克被第三帝國吞併。

閱讀伊壁鳩魯和斯多亞學派的作品。

同安德烈·馬爾羅見面。

薩特的短篇小說集《牆》發表。加繆撰文評論道:「觀察到生活的荒謬,不可能是一種終結,而僅僅是一種開端。」(《阿爾及爾共和報》1939年3月12日)

5月,加繆的抒情散文集《婚禮集》出版。

6月,加繆到阿爾及利亞北部山區卡比利調查:「在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這種窮困的景象比什麼都令人痛心。」這一經歷,對加繆的「荒誕」概念的最後成形,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戰爭烏雲密布,加繆不得不放棄去希臘旅行的計劃:「戰爭爆發那年,我本來打算登船,也像尤利西斯那樣航海旅行。在那個時期,即使一個窮苦的年輕人,也能做出奢華的計劃,橫渡大海去迎接陽光。」(《夏》)

9月3日,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

首要的一條,就是不絕望。不要聽信叫嚷到了末日的那幫人。(《扁桃樹》)

發誓在最不高尚的任務中,只完成最高尚的舉動。(《手記》)

野獸統治的時代開始了,我們已經感覺到了人類身上增長的仇恨和暴力。在他們身上,純潔的東西蕩然無存……我們所遇見的全是獸類,全是歐洲人那些野獸般的嘴臉……(9月7日《日記》)

加繆準備應徵入伍參戰,但因健康緣故暫緩。

《阿爾及爾共和報》改成《共和晚報》,加繆任主編。

到阿爾及利亞奧蘭旅行。

1940

加繆同一位奧蘭姑娘弗朗西娜·富爾結婚。

1月10日,《共和晚報》遭當局查封。

加繆去巴黎,由帕斯卡爾·皮亞推薦,進《巴黎晚報》社,在編輯部當秘書,做些純事務性的工作。「在《巴黎晚報》報社感覺巴黎的整個心臟,以及它那輕佻少女式的齷齪思想。」(《手記》)

5月,《局外人》完稿。

5月10日,德軍入侵。加繆同《巴黎晚報》編輯部撤離巴黎,12月他脫離編輯部。

9月,開始撰寫《西緒福斯神話》的第一部分。

10月,加繆到里昂,暫時落腳。

1941

1月,返回奧蘭市,到一所接納猶太子女的私立學校教一段時間書。奧蘭是阿爾及利亞第二大城市,後來加繆的長篇小說《鼠疫》,就是以這座城市為背景。

2月,《西緒福斯神話》完稿。

受赫爾曼·麥爾維爾《白鯨》的影響,加繆開始構思長篇小說《鼠疫》。他在《介紹赫爾曼·麥爾維爾》的文章中寫道:「這是人所能想象出來的最為驚心動魄的一個神話,寫人對抗惡的搏鬥,寫這種不可抗拒的邏輯,終將培育起正義的人;他首先起來反對創世和造物主,再反對他的同胞和他自身。」

12月19日,法共中央委員加布里埃爾·帕里在抵抗鬥爭中,被德軍抓獲並殺害。加繆在《時政評論一集》中寫道:「……您問我出於什麼理由站到了抵抗運動一邊。這個問題,在包括我在內的一些人看來,是沒有意義的。當時我就認為,現在還一直認為,總不能站在集中營一邊,那時我明白了,我憎惡暴力機構,卻不那麼憎惡暴力。為了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我非常清楚地記得那天,我心中反抗的浪潮達到了頂峰。那是在里昂,一天早晨我看報,讀到加布里埃爾·帕里被處決的消息。」

加繆由帕斯卡爾·皮亞和勒內·萊諾介紹,加入「北方解放運動」的抵抗組織,接受搜集情報和出版地下報紙的任務。

1942

1月,加繆肺病復發,不宜留在氣候潮濕的北非,不得不去法國本土,到利尼翁河畔的尚邦休養。

由於戰爭阻隔,他回不了北非,同妻子天各一方,直到解放才重聚。

6月15日,《局外人》由伽利瑪出版社出版。10月16日,《西緒福斯神話》在同一出版社出版。

《局外人》受到普遍的好評。薩特寫道:「《局外人》是一部經典之作,一部理性之作,為荒誕及反荒誕而作。」亨利·海爾在《泉水》雜誌上發表文章:「加繆及其《局外人》站到當代小說的最尖端,這條道路由馬爾羅開創,由薩特終結,途經塞利納,它賦予了法國小說以新的內容和風格。」

被人稱為荒誕哲學家,加繆則不以為然:「我不是哲學家,對理性沒有足夠的信賴,更難相信一種理論體系。我的興趣所在,是探討怎樣行動,更確切地說,人們既不相信上帝,又不相信理性的時候,應當如何生活。」「不,我不是存在主義者……薩特是存在主義者,而我發表的唯一理論著作《西緒福斯神話》,恰恰是反對那些存在主義哲學家的……」(《文學新聞》1945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