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櫥里的女人:第十章 線上閱讀

「現在一切都很明顯了,」蘭布拉重重地說。「她要麼準備嫁禍給坎寧安,要麼準備說在他房間了發現那個面罩。」

時間是九點半,他們坐在休息室吃晚餐,就像午餐時候一樣,遠離那些旅館的住客。案件沒有什麼新的發展,Bellows酒吧的常客證實了維尼基故事的細節。

愛麗絲進來添咖啡,維里迪發現她用一種不同尋常的銳利眼光看着他。他們都停止說話,直到她出去這尷尬的場面才得以解除。

「那麼就是都鐸了,」蘭布拉看着門關上才繼續。「他究竟遇上了什麼鬼事?」

「我不知道,先生,」傑克遜嚴肅地說。「我猜不是什麼好事。」

「好吧他必須被找到!越快越好!」

「我已經下令了,現在沒什麼我們能做的事情。」

蘭布拉嘟囔了一聲。

「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人們通常都不會這樣消失——特別是這樣至關重要的證人。」

「你在懷疑誰嗎,先生?」

「維尼基,」蘭布拉簡短地說。

「你忘了,」維里迪說,「是維尼基先生自己告訴我們的他遇到了都鐸先生,於他而言是沒必要提這點的。」

「有可能是他無意中說漏嘴了,或者是他故意告訴我們的。」

「但是,先生,他沒有那個作案時間,」傑克遜說。「午飯前維里迪先生才離開都鐸,而看到維尼基是午飯後。」

「除非我們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蘭布拉說。「否則我們很難說他有沒有時間。」

「哦,先生,」傑克遜說,面對這種最溫和的反駁他的臉也一下紅了。

「另外,你忘了他有一個同夥嗎?」

「不!」維里迪十分驚恐地說。「不可能!她不可能做這種事!」

「我並沒有指控任何人,」蘭布拉冷靜地說。「我只不過是說他有個同夥,可能在他倆的計劃中,如何處理都鐸的問題可能早已被安排好了——無論遇到何種情況。」

「是的,如果都鐸真的看到了些什麼,他們計劃的保密性就會受到威脅……哦,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糟糕,確實如此。」

「讓我們聊聊其他事,今天將會相當地忙啊。」

傑克遜同意地點點頭。

「真不敢相信這才是我們來這裡的第二天。」

「速度已經變成了維里迪的口號了,」蘭布拉說。

「海豚才是這樣想的,」維里迪回應。

弗雷默小姐拿着一份晚報進來了,她怒氣沖沖。

「看這!」她激動地揮舞着報紙。「看看這個!真是丟人!」

「什麼?」維里迪興奮地說。「讓我看看!哦這個……」

他急匆匆地鋪開報紙,大聲讀出了報紙頭條:

「『衣櫥里的女人之謎!』……天才措辭!他們真是有語言天賦!」

傑克遜看上去驚呆了。

「這家旅館開不下去了,」弗雷默小姐苦澀地說。「完了!」

「胡說!就要的這個效果,你沒發現嗎,你已經出名了?在這之前,你受到的最多關注也不過是在一場不名譽的離婚案中,但是現在——現在將會有一堆專欄圍繞你:關於這片令人愉悅的土地,你做的美食,你那些有特色的住客……而且弗雷默小姐,我向你保證,任何我破過案的地方都會立刻成為熱門地點。三個安卡拉人在馬賽的一間出租旅舍里被發現死於割喉,僅僅是因為我在那裡調查解決了問題,所以那家店就變成所有獵奇者的麥加聖地,他們都想去那家店住一晚上。」

弗雷默小姐生氣地說:「我不能相信——」

「哦!等等!……看這裡!」他猛地指着報紙說。「『蘭布拉和維里迪重聚首!』……重聚首!『今天下午這兩位經驗豐富的人一直在忙於詢問案發地周圍的相關證人……負責這個案件的傑克遜督察說」我非常榮幸能和這兩位一起工作。「』哦,傑克遜!」

傑克遜督察臉漲得通紅,假裝在研究地毯。

「『查特旅館,曾經因為與艾爾希·卡拉瑟斯夫人及伊妮德·瓦特夫人的離婚案有關聯而出現在公眾視野里……』」

「都鐸先生回來了嗎?」蘭布拉着急地問。

「還沒有!另外在這件事上」——她的眼睛閃爍異樣的光芒——「我希望維里迪先生不要在旅館裡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做的時候,把我的女傭叫到花園裡詢問。」

「可能吧,」維里迪抬起來說,「那你是希望我叫你過來詢問嗎?」

「你怎麼敢!」

「我有預感在這次探險中我們會收穫頗豐。」

「暗示別人在謀殺案里有罪,」蘭布拉不動聲色地說,「可不是一個警察該做的事情。」

弗雷默小姐後退一步,驚恐地看着他們。

「我不明白。」

「在總鑰匙上,我們發現只有你的指紋,」維里迪說。

「你還做了其它什麼事,需要我們說出來嗎?」蘭布拉問。

「也許我們不應該讓弗雷默小姐來回答這個問題。」

「我覺得應該問問坎寧安先生。」

「不,」弗雷默小姐哭着說。「我沒有……那是個誤會!」

「看起來如此。」

「我從來沒用它做什麼壞事,我發誓我沒做壞事!……」

「我並不這樣想,弗雷默小姐。」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她發瘋一樣來回看着兩個人,就像一個觀看網球比賽的熱心觀眾。「請相信我!我沒有意識到……」

「據我回想,」蘭布拉平靜地說,「為了包庇帕克斯頓先生,你有好幾次拙劣的嘗試,事到如今沒必要還再提這件事——但是按照我們的常識,這種笨拙的掩飾算是犯罪行為的顯著的特點。」

「犯罪行為!」

「是的,犯罪行為,你這種試圖誤導警察的行為我稱之為犯罪。」

「以及試圖對警察說謊,」維里迪說。「我清楚地記得你說帕克斯頓先生和馬克斯韋爾先生的談話是非常熱烈的——然而這根本不可能。」

「另外,你否認在馬克斯韋爾住到這之前就認識他,我認為,這也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弗雷默小姐幾次張開嘴,站在兩位坐着的偵探中間,最後哭了起來:眼淚噴涌而出,弄花了她那張塗滿粉底的臉。

「我真的不是想做壞事,」她不停地說。

「我們對你過去的事情沒興趣,就算是你現在和帕克斯頓先生的關係也沒興趣,」維里迪簡單地說。「不管怎麼說,我知道幾年前帕克斯頓幫你從一件——難事中脫身,這讓他付出了結束職業生涯的代價。你,我想,認為報答他是你的一個職責。」弗雷默小姐一臉痛苦的表情。「他為你做的事情是出自於他過分的好心——就像你為他做的事情只是為了報答他一樣。不過這讓警察錯過了那些可能重要的證據,而浪費時間在那些無關的事情上。我在這裡,盡我可能嚴肅地告訴你,以後再也不要這樣做了。」

「我——我——再也……」

「否則你就會被扔到監獄裡,」蘭布拉補充。「你真是個惡魔!」

「什麼?……」

「現在,出去。」

「還有,你得去補補妝,至少做點你能做的事情去!」

一時間弗雷默小姐站在桌前猶豫不決,被自己愚蠢行為的悔恨和警察的憤怒所包圍着,然後她快步走出房間,啜泣聲甚至到了大廳都能聽到。

「之前我應該想到的,」維里迪反思道,「當她一開始在前廳暈倒的時候,心裡想的不是馬克斯韋爾的死,而是想到這是帕克斯頓做的。」

「都一樣,」傑克遜讚許地說,「那天你和我說她和帕克斯頓早就認識是對的。」

維里迪微笑。

「這其實相當明顯,真的。」

「算是黑暗中的一次飛躍,先生。」

「好吧,讓我們回到伯頓小姐的話題,」蘭布拉說。「在我看來,那個面罩的發現,才是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很明顯對她非常不利,」傑克遜嚴肅地說。

「多麼奇怪!」維里迪說,站起來點了根雪茄。「我想的是這反而減輕了她的嫌疑。」

「什麼!」

「是的,確實,你看這個面罩是這個案子目前為止遇到的最複雜的一個東西,但是,就像我之前所說的,我們已經忙了一整天了,是時候從工作中抽身。」他踱步到落地窗前。「能把弗雷默小姐弄走真是好極了。」

「至少,在今晚是這樣的。」傑克遜說。

「哦!……你還在懷疑她!我承認她不是個可愛的人兒。」

「她不僅如此,」蘭布拉說。「你準備去哪?」

「回家,回去和我的雕塑在一起,我還在弄那些更小一點的半身像。如果你樂意的話可以來幫我——我準備從海灘那條路回去。」

「哦,很好。」

蘭布拉起身,笨重地跟着他的朋友。

「晚安,傑克遜,」維里迪說。「明早見。」

「晚安,兩位。」

「我要是你我就直接睡覺去。」

「是的,先生。」

他們漸漸消失在薄霧之中。

他們發現佩爾漢姆醫生在波斯波利斯別墅等着他們,他坐在起居室的一個高凳上,頭靠在一邊,夾鼻眼鏡在燭光中閃爍,看上去他就像一個小丑——一個每當鬧出笑話金色牙齒就閃閃發光的小丑。

「我必須要拒絕再討論這個案子,」維里迪說。「如果你想討論的話,你可以出去和海豚討論,我要進花園去了。」

「不,」蘭布拉說。「我也要去花園,不好意思,醫生。」

他禮貌地移動那巨大的身軀,然後穿過門。

「奇怪!」佩爾漢姆說,盯着他離開。「他從來沒有休息過,對吧?」

「案子不解決不休息,不過我想他今晚還沒解決這個案子。」

「哦?為何你如此確信?」

「因為他漏掉了整塊拼圖裡的重要一塊。」

「我想,你是說心理分析方面的?」

「哦,不,只是一些更普通的事情罷了,但是現在我不會和他說的,因為我在為明天準備一些小驚喜。」

他倒了兩杯波特酒,遞給醫生一杯,然後重重地坐下。那些未完成的雕像在基座上,冷冷的從上方看着他們倆。

「聽說你已經和這裡的牧師聊過了,」佩爾漢姆說。「看起來你讓他感到十分困惑。」

「多麼奇怪!我並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把稍早和都鐸說過的話又和他說了一遍——話說,那個牧師沒有消失吧?」

佩爾漢姆醫生似乎一頭霧水。

「沒有那回事,你究竟說了什麼讓他那麼失落?」

「只是閒聊了一些舊的政權要讓位於新的政權——也有可能什麼都沒有。」

「那個『什麼都沒有』令他感到不舒服,當然,那是牧師最傷心的事情。」

「當然,這就是為什麼聽說他因為我的話困惑的時候我覺得驚訝了,恐怕都鐸先生做的事更加嚴重,我告訴是人民賦予了我在此地的權利。」

「我想這是真的,」過了一會兒佩爾漢姆說,抬起了頭。「當然在這個方面,我們醫生更加幸運:我們總是有很好的掌控力。」

「從某個方面說,你們中的一些是這樣的,我聽說對你個人而言阿莫尼斯提的空氣要比以往好了很多,更適宜出去鍛煉身體。」

「這是真的,而且,我本人總是把健康放在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就拿特雷徹太太舉個例子。」

「特雷徹太太?」

「一個住在這裡的中年婦人,她身上唯一的不良習慣就是懶惰,她躺在床上兩個月,除了吃巧克力和讀美國雜誌之外什麼也不做。事實上她非常享受自己的生活,直到她犯下錯誤把我叫過去。」

「為什麼她要這樣做?」

「因為叫來醫生證明某人很懶只是禮節上的需要,而且一旦我被叫過去我就會完全用自己的方法行事,僅僅是因為我是一個醫生——她自己甚至都沒有確認過這點——我甚至可以說出不太符合禮節的話語以及給她一點懲罰。」

「那你做了嗎?」

「我當然做了,首先我禁止她再吃巧克力,然後我拿走了她所有靠着的靠墊,這意味着她必須直接靠在冰冷的鐵床架上讀書,但是她已經完全把整個人交予我,所以甚至一點反抗都沒有。」

「真神奇!」

「確實,之後我告訴她過度閱讀會影響她的生理代謝,所以必須要放棄閱讀,在這點上她有點小抵抗,——不過最後還是照辦了。」

「然後發生了什麼?」

「她只是躺在那裡,無論我做什麼她都不肯主動從床上起來,最後我不得已刺激了她一下。」

「什麼?」

「後來,我告訴她很棒,哦,我給了她一些拉丁單詞讓她表達自己的不滿——就像以前牧師會告訴她,他正在趕出她身上的魔鬼,之後她就不再待在床上了,這真是一個生理上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維里迪同意。「我必須承認你的權威是最牢固的,甚至就算無禮的處罰也不能動搖它。」

他看向外邊,花園裡蘭布拉的雪茄煙頭在黑暗中微微發光。

「馬克斯韋爾也是有同樣的威信,」醫生說。「你似乎說過權威這種東西因為懲罰而變得更加牢固。」

「是的,我昨晚說了那個西西里島園丁的故事——一個男人熱衷於破壞那些年輕、有魅力的東西。但是我沒有說冷漠——這種行為以同樣的原則來看,僅僅是一點小的錯誤。相反,那個男人是過度敏感:美好的事物令自己感到尷尬和不舒服,我想馬克斯韋爾也是這種人——因為別人的善良和健康就會令自己不開心。記得帕克斯頓早年的第一個犯罪行為就是為了救一個朋友,伯頓小姐是為了幫助自己的父親。」

「我確實同意你,這麼一個如同傳染病一樣的男人,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再次出現的話,帕克斯頓和伯頓小姐都會從那些痛苦的回憶里恢復的。」

「然而現在都因為蒙在謀殺犯的陰影下不得已撒謊。」

「對我們而言他也是個警告,」佩爾漢姆說,喝光他的酒。「我們有權力——但是有時候我更關注我們被允許擁有這種權力多久。」

「都鐸今早對我說,權力總得要使用才行。」

「也是他是對的,沒人能撤銷權力造成的後果。」

「或者它可以被擁有更高權力的人所撤回。」

「這是什麼意思?」

「讓我告訴你海神的傳說。」

他慢慢起身手放在一個巨大的石頭雕像的頭上摩挲。

「看這個,這是愛琴海的智慧女神密涅瓦,許多年前這個雕像在希臘一個小漁村的海邊,接受着海水的沖刷。靠近點看她:她的權威是毫無疑問的。」他拿着一個蠟燭,然後放在底座上:一個粗糙面孔的老婦人中空的眼睛正在看着他們。她的眉毛頭髮盤繞在一起就像一個熟睡的黑蛇;她的鼻子堅·挺美麗,但是嘴—一個光滑的,圓圓的空洞——已經幾乎被磨損了。

「所有的村民都崇拜她;她是他們克服不幸的指路人,每當遇到重要的事情需要決斷,人們就來到她面前,親吻她的嘴,從她的頭腦中吸取智慧。當然,隨着時間流逝,她的嘴被磨損的越來越厲害,最後終於變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這樣——由於那些好奇者熱情地親吻造成了這樣的磨損。最後為了從那些人們的嘴唇下救出她的嘴,不得不頒布一個條例,只有牧師才能向她詢問。」

「人們非常不情願准守這個條例,村子裡的老人發現很難說服他們這樣做才是有益於他們的。最後,不過他們還是同意了。但是從此傳說就傳開了,海神的形象變得十分憤怒——而且從那之後她不再展現自己的智慧給智者,因為他們否認她也會擁抱那些愚蠢的人。」

周五早晨依舊悶熱如故,青草的晨露在陽光下閃耀,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

蘭布拉先生和維里迪先生如同嗅着獵物的獵狗一般拖着健碩的身軀從波斯波利斯別墅向鎮子裡衝去。在快要進鎮的時候一個男人猶猶豫豫地向他們靠近,是愛德華·維尼基。

「我能和你們倆說件事嗎?」他問。

「當然可以!」維里迪注意到他的明顯憂心忡忡。「怎麼了?」

「和昨天的事情有關,我在這等了半個小時就為了說這個。」

「和昨天的事情有關?」

「是的,我知道昨天我行為粗魯了些,而且——好吧,一個年輕人突然被警察找上門,又一件事接一件事的……我真是緊張極了,你知道的,所以……」

「所以你是來道歉的,還是有什麼更有趣的事情?」

「昨晚愛麗絲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你是一個多麼和藹的人,先生——而且你是多麼願意幫助她。」

他低下頭,緊張的看着地上,維里迪先生想知道他這樣不自然的表現,是由於他發現表達感謝非常困難,還是想隱藏愧疚之情。

「你做的事情對她來說是雪中送炭,」他大聲地說。

「謝謝,先生。」

「年輕人,」蘭布拉嚴肅地說,「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告訴你伯頓小姐現在處境不妙。」

「但是你當然相信她對嗎?」

「我不相信,而且我不能確定我相信你。」

那個男人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蒼白。

「我和維里迪先生說的都是事實,全部的事實!……他說他相信我。」

「我傾向認為你說的大部分是事實,」蘭布拉贊同道。

「他說他有一個證人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那個牧師?他確實可以證明你證詞裡的一部分,也就是我相信的那部分。」

「但是——你不認為我殺了他?」

「這種想法確實深入我們的腦海,」維里迪承認。「你的朋友都鐸今天早上怎麼樣了?」

「都鐸?……我不明白。」維尼基變得支支吾吾。

「他也可以證明你的清白,對吧?」

「是的!當然他可以!……他可以為我作證!」

「在六點半的時候,前廳一定相當的黑,」蘭布拉插話,摩挲着下巴。「這種情況下想分辨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受傷可不容易:特別是在之前受的傷還是之後受的傷——傷口在下巴還是在背上。」

「但是我告訴過你他看見了!你理解不了嗎,馬克斯韋爾那時候動了一下!」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蘭布拉說。

「但是都鐸可以——」

「關於這點我們已經說得夠多了,」維里迪不耐煩地打斷。「你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都明白都鐸什麼也沒法說了。」

「什麼?」

「你肯定聽說了!這都傳遍整個鎮子了,也肯定傳到了Bellows酒吧。」

「沒有,他死了嗎?」

「比那個更嚴重。」

維尼基臉色又一次變得慘白,就像維里迪表示他可能就是愛麗絲的同謀那時候一樣。

「我發誓我從沒聽過這事……」

「這可是,」維里迪說,「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不管怎麼說你都應該要關注的。」

「以及在即將到來的事情里,」蘭布拉補充,「你還在受到懷疑,相當的懷疑。你知道的,我們也相當好奇當你把馬克斯韋爾先生帶上樓之後你做了什麼。對我們而言,馬克斯韋爾先生的隔壁在六點半後不久聽到的聲響和你與都鐸先生的對話一樣的重要。」

「我——我——。」

「祝你早安,維尼基先生,」維里迪嚴肅地說。

這兩個人繼續通向旅館的道路,留下維尼基在太陽底下發愣。看來聽到馬克斯韋爾隔壁(專心致志的施華博先生)的話這件事完全令特德·維尼基震驚了。

「雖說如此,我還是很高興他為昨天自己的唐突道歉了,」維里迪停了一下說。「我喜歡這個小伙子。」

「我也是,」蘭布拉說。「真是遺憾——相當的遺憾。」

「我不明白,什麼遺憾?」

「你必須承認,現在整個事態對於他們兩個來說相當嚴峻。」

「恰恰相反,原諒我的故弄玄虛,但是正如我昨晚所說的,我愈發確定整件事和他倆無關。」

「甚至都鐸消失那件事也是?」

「我曾經和傑克遜說過,找到都鐸和整個案子並沒有什麼關係,現在我還是這樣認為的。」

「我倒是認為他就是那種會陷入這些麻煩的人。」

「不,他是那種完全意識不到問題嚴重性的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這裡每天都有上百件小事需要他操心。他怎麼會為外界世界的暴行,比如因為敲詐引起的謀殺,而感到困擾?」

蘭布拉無言以對。

「另外,幾分鐘前我觀察了維尼基,他確實因為我們不相信他而怒不可遏。」

「他當然會這樣。」

「是的,除非他精神錯亂了,要不然一個愧疚的人將會更希望我們保持懷疑。」

「就在剛剛,」蘭布拉冷淡地說,「你還暗示都鐸先生不同常人的行為總是會讓人保持懷疑。」

「我的天吶!」維里迪爆發了。「現在不是詭辯的時間,海豚。」

「我是真的完全不能理解你在說什麼。」

「聽着,維尼基很憤怒——非常非常憤怒,但那是一直不知所措的憤怒,他因為我們不相信他而感覺憤怒,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們不接受他的證詞,明明各種細節都有。」

「那麼,」蘭布拉嚴肅地問,「你如何分辨一個人是因為說謊而受挫還是因為說實話而受挫呢?」

「他看上去就是一個誠實的人,」維里迪說。「在我面前想矇混過關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猜,」蘭布拉不動聲色地挖苦道。「你肯定又在希臘什麼地方的石像上見過同樣的神情對吧。」

「不,」維里迪回答,「事實上是在意大利,而且材料是卡拉拉大理岩。」

他們一起走進了查特旅館,傑克遜坐在他的桌前,旁邊是馬修斯警長。

「早上好,」維里迪說。「我想立刻見坎寧安,有非常重要的事。」

馬修斯出去叫坎寧安。

「這是做什麼?」蘭布拉問。

「等一下,我就能從一個非常破舊的禮帽中變出一個又大又難找的兔子出來。」

蘭布拉咕噥道。「有關於都鐸的新聞嗎?」

「沒有,」傑克遜說。「我已經叫人出去找了,當然,我們能做的只有等着。」

「嗯。」

「你覺得他是一時興起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得費不少功夫。」

「嗯。」

「也許他之後才意識到他看到的情況的重要性。」

「也有可能他只是害怕警察,就像那個牧師一樣,」維里迪說。「這全都是因為他沒有主動說出他和維尼基相遇這個情況。」

「看來隱瞞證據不報真是大家都喜歡做的事情,」蘭布拉不滿地說。

門開了,馬修斯帶着坎寧安走進了房間。

「早上好,」維里迪友好地說。「請坐。」

坎寧安先生快速地向三位偵探點了一下頭,然後坐在了他常做的那個柳條長椅上。蘭布拉從維里迪那裡接下了今天的第一根雪茄,然後回到傑克遜的旁邊那個位置;馬修斯在稍遠的地方冷冷地注視一切。維里迪則站在房間的左邊。

「我請你再次過來這裡,」他說,停了一下,「因為我還需要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

「坎寧安先生:你覺得是誰殺了馬克斯韋爾?」

坎寧安震驚地抬起了頭,維里迪看到他的頭髮和鬍鬚甚至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要蓬亂不堪;他的眼睛也更加的無神。

「你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誰殺了馬克斯韋爾。」

「這什麼意思?……還是你和你朋友在玩破案遊戲的一部分嗎?」他轉向蘭布拉,用迷茫的眼睛看着他。「這該死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不要再發牢騷,」維里迪乾脆地說。「這對你沒好處,現在我們不妨來點猜測,怎麼樣?」

「猜測?」

「關於兇手,還記得你怎麼評價帕克斯頓嗎?」

「我說那是我自己的事。」

「相當機智,就像官斗小說一樣。」

「你什麼意思?」

「兩天前,就在這個屋子裡你指控帕克斯頓是謀殺馬克斯韋爾的罪犯——還有可能是在弗雷默小姐的幫助之下完成的犯罪。」

「那時候我心情不好……我不知道我說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你當時大聲嚷嚷了什麼?你可得為你的話負責。」

「我那時已經快精神崩潰了……我不能為我的話負責,」坎寧安開始激動起來。

「如果你覺得不是帕克斯頓和弗雷默小姐合夥作案,那麼有麼有可能是弗雷默小姐一個人作案?」

「弗雷默小姐?」

總是一直在懷疑着她的傑克遜,這時候起身開始削鉛筆。

「這不像她做的,對吧?」維里迪問。「我是說,考慮到她的指紋並不在我們找到的那把槍上,而且這也不像帕克斯頓會做的,畢竟他之後還主動叫了警察來。」

「所以,你從這裡推出了什麼?……我知道你,維里迪——這都是為了一步步推出是我做的,對吧?」

「對吧?我是推到了伯頓小姐那裡。」

「那個女傭?……這裡肯定有什麼事情!」看着維里迪的他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你知道她試圖用編的那個故事嫁禍於我,就是那個蒙面人的故事……而且我告訴你,我聽見了案發前那晚她和馬克斯韋爾在爭吵。」

「也許你會對我昨晚發現了一個黑色絲質面罩這件事感興趣——在伯頓小姐臥室的抽屜中。」

然後一陣沉默,坎寧安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這就是了,你看!……這就是一擊致命的證據!」

「對我而言並不是,」維里迪說。

「是的,她準備用這個來嫁禍給我!你不明白嗎?如果你說她就是那天在餐廳把總鑰匙扔到我座位底下的人,我一點也不會驚訝。」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臆測。」

「是的,不是嗎?我的意思是她有可能,易如反掌——」

「坎寧安先生,」維里迪冷酷地說,「為什麼你把面罩放到伯頓小姐的房間裡面?」

「什麼!……我?……」

「是你。」

「這怎麼回事!……別他媽的瞎扯了!」

他憤怒的站了起來,維里迪依舊安靜地坐着。

「周三晚上,」他慢悠悠地說,「在我的要求下,馬修斯警長在伯頓小姐回去前搜查了她的房間。」

「我的天吶!我都忘了這點了,」蘭布拉喊道,激動地跳了起來。「我怎麼能這麼蠢?」

維里迪向馬修斯示意了一下歉意。

「對不起,警長,不過這點很重要,我已經和傑克遜督察說過了——他也知道一切責任由我來負。」

「這沒什麼,」傑克遜一帶而過。「你做的很好。」

「他做的非常棒,」維里迪也激動了起來,對着坎寧安說。「棒極了!我之前覺得在那裡只搜到馬克斯韋爾寫給她寫的便箋是合乎情理的,但是現在看事情就不一樣了!我想你已經知道了這意味着什麼,對吧,坎寧安先生?……這意味着把面罩放到她抽屜里的人絕對不是愛麗絲·伯頓。」

「她有可能一直帶在身上啊!」

「她被搜過身——和你一樣。」

「她可能把它藏在了什麼地方!」

「而你也同樣有可能這樣做!但是聽着,坎寧安先生,」——維里迪緊緊盯着他獵物的臉——「好好聽着,如果愛麗絲·伯頓用面罩嫁禍與你,她會把面罩放在第一個抽屜這種誰都能找到的地方嗎?她會嗎?細節決定一切,坎寧安先生!……不,唯一有可能把這個東西放在如此顯眼位置的人就是那個想讓它被發現的人!還有誰比你的嫌疑更大嗎?」

「我?……為什麼是我?……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只是為了讓我們確信早已在心頭的某個結論:伯頓小姐編造了整個故事來嫁禍於你,這種事情執行起來的話,可不是非常聰明的主意。」

「這不是真的!」坎寧安嘶嚎起來。「你是在給我挖陷阱!帕克斯頓也有可能放那個面罩!」

「帕克斯頓甚至都不知道有面罩這回事!」蘭布拉大喊,衝上前對着他揮舞手臂。

「那弗雷默小姐——」

「弗雷默小姐也不知道——」

「這不是真的!他們都看報紙了!」

「你真是一個拙劣的騙子,」維里迪冷酷地說,走到窗邊。「你自己想想,為什麼在馬修斯警長完全搜查過一遍之後,我還要去搜伯頓小姐的房間,就是因為我確信面罩在那裡。」

房間陷入了一陣死寂,坎寧安驚恐地看着他。

「而且我也知道就是你把面罩放在那裡的。」

「不……」

「我看到你嫁禍的過程了。」

「你在說謊!……」

「對你來說這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主意,你把面罩放在在伯頓小姐的房裡就是為了讓我們懷疑她說的那個蒙面人的證詞。那個面罩和你戴着進入馬克斯韋爾房間的那個非常像。」

「非常像的那個面罩……」坎寧安呆呆地重複。「非常像的……」

「那個非常像的面罩我看見你把它放進了伯頓小姐的房間。」

他滿懷戒心地重複着,然後突然閉上了嘴。

「而另一個面罩,」維里迪說,「就是你殺死馬克斯韋爾的時候戴的。」

所有人一瞬間都停下了動作,但是坎寧安默默地點點頭。

「你知道只要你還在繼續吸毒,就必須要殺了他。而且你也想殺了他,因為他曾經帶給你的悲慘回憶,以及由於他的敲詐導致的你各種被歧視和迫害。對吧?」

「我會再做一次的,」坎寧安慢慢地說,抬起頭用堅定的眼神看着維里迪。「我能就在這裡——在你面前殺了他,我毫不愧疚,你們想盡各種辦法讓我承認自己感到罪惡,但是現在我可以大聲地說我很高興!我很自豪我終於下手了。周三整個晚上我都在躺在床上失眠,就是在想,殺了他不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幾百個其它人——甚至不止幾百個人——從他的魔爪下逃離。這麼多人像我一樣,僅僅是因為曾經不小心犯了一次錯,就被他抓了把柄,再也不能翻身……他們也不必再忍受了——永遠不會再收到他的勒索信……不會……」

他眼含熱淚,好長一段時間沒人說話,然後維里迪說: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想平復心情對他而言有點困難,不過最後他接過了一根雪茄,準備開始敘述,馬修斯警長也準備好了筆錄。

「我去見了他,」他急匆匆地說,聲音低沉。「那是大概7:35,我在門外仔細聽了一下,但是什麼什麼聲音也沒有。」

「那時候你戴着面罩嗎?」

「是的,是為了防止在走廊里有人,我帶着槍,然後打開門進去,我是去找他為了讓他離我遠一點,別再折磨我——」

「你的意思是離你和給你提供毒品的人遠一點,我們當然需要他的名字來確認一下你的說法。」

坎寧安點了點頭。

「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為了應付他的勒索還有賣毒品,我必須去偷竊,我偷了很多次東西,當然他知道這些事,他什麼都知道。」

「繼續,當你走進房間的時候,他在哪?」

「坐在椅子上,伯頓小姐——被他拽着。」

「正在點早餐,」維里迪嘟囔道。

「我進去的時候他站了起來,顯得很害怕,我可以說……見到他這樣我很開心——但是我之前沒有和那個姑娘有預謀,我讓她去牆角站着,畢竟,我還能坐什麼?我總不能讓她出去吧——那可就……而且話說回來,她也不認識我,那時候我還沒想起來衣櫥的存在。」

「但恕我直言,你那樣做完全沒有什麼意義啊。」

「當然是真這樣……但那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然後呢?」

「然後我開始和他交談,我告訴他我來找他是為了懇求讓他不要再糾纏我,我沒法忍受沒有毒品的生活——至少,沒法立刻戒毒,像現在這樣!我告訴他如果我朋友不再賣毒品給我,那我絕對活不下去,他卻說只要繼續給他封口費,警察就不會知道我朋友販毒這件事。我說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已經受夠了被他勒索!」

「『我已經把所有錢都給你了,馬克斯韋爾……』」

「那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一個引用,請繼續。」

「然後他大笑,然後說讓我去偷——就像以前一樣;如果我不接受他的勒索,他也會把我偷東西的事情告訴警察。然後我就氣瘋了,一瞬間他對我做過的事情都湧現到了我腦海里……這麼一個男人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摧毀了我的生活。」他停了一下,然後又急匆匆地開始說:「你不知道毒品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你不能知道——但是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他知道我可以為了得到毒品做任何事——我想這才是他覺得最有意思的地方!……我承認在我認識他之前就開始吸毒,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是個好人,真的……但是認識他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沒法從他的魔爪下逃離,他把我變成了一個撒謊者,一個賊和一個騙子,他把我的一生變成了噩夢——而且我再也不能翻身了,你知道的,我沒有朋友:和他一樣,我沒有朋友。」

「然後你們在房間裡做了什麼?」蘭布拉冷冷地問。

「我們打了起來,我殺了他。」

「怎麼殺的?」

「在打鬥中我開槍擊中了他,在後背,我真不敢相信我真的這樣做了,我用手臂撐着他:他很重,而且一動不動。我感覺我應該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也許應該放在椅子上,但是似乎他總是往下滑——他不斷亂動,看上去他還在掙扎,當我把他靠在牆上的時候,牆上沾上了他的血……你試過撐住一個死人讓他站着嗎?那很困難。」

「你就在那個女孩面前做了這一切?」

「我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我整個人都慌得不行,沒法注意這些情況,後來,當我冷靜下來一點,我發現她暈倒了,然後才意識到她可能看到了所有事情。」

「然後你試圖逃跑?」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把她扔進衣櫥,我找了一些繩子然後把她的手腳綁了起來,但是沒有綁得很緊,然後我把她關了進去。」

「你對那個鑰匙做了什麼?」

「我把鑰匙放在她旁邊,我不希望有另外的麻煩事——我只希望能讓她和馬克斯韋爾稍微消失一會,讓我有時間脫身。」

「然後你就離開了?」

「不,不止如此,我看到外面陽台上有個男人,那是帕克斯頓,他準備爬進房間,我能怎麼做?……我真的很害怕……然後我躲了起來。」

「在哪?」

「在床後面,我等着他進來,然後聽到他看到屍體的時候大驚失色,感覺到他不知所措地在房間裡亂轉,最後奪門而出,下了樓,像見了鬼一樣叫來了警察。」

「他當時碰了那把槍了嗎?」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

「然後發生了什麼?你從窗戶離開了?」

「是的,我知道門那邊是不安全的。」

「你走得時候鎖門了嗎?」

「我記得沒有。」

「但是你把槍留下了,」蘭布拉說。

「是的,當時我什麼都忘了,我儘可能快的爬出了窗戶,在我的手上和外套上都沾有血跡,我記得把血跡沾上了窗戶,那真是太恐怖了。」

「恰恰相反,那很機智,」維里迪說。「我們以為那是馬克斯韋爾自己弄上去的。」

「然後就順着排水管往下滑,正好被警員抓住?」蘭布拉單刀直入地問。

「是的,他看見了我口袋裡面的面罩,但是當時他以為那是手帕。」

維里迪笑了,「這就是所有了?」

「是的,現在隨你們怎麼處置了,我不再害怕了。」

傑克遜看着蘭布拉,蘭布拉看着維里迪;維里迪看着馬修斯說道,語氣十分禮貌:

「請把坎寧安先生帶到餐廳,然後給他一杯咖啡,好嗎?」

坎寧安站了起來。

「你是個聰明人,維里迪先生,」他說。

「是的,」維里迪回答。「我還記得昨天的情景,你是一個如有必要很容易就被唬住的人,而現在就是有必要的時候。」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恐怕我得說剛剛我稍微撒了一個小謊,坎寧安先生,我希望如果我說出來你能原諒我,你看,我說我看到你帶着那個面罩進入了伯頓小姐的房間。」

「然後?」

「好吧,我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