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櫥里的女人:第八章 線上閱讀

她猛然轉過身,突然意識到剛才她說了什麼。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天晚上馬克斯韋爾沒有坐他的車——我發誓他沒有!」

在休息室里傑克遜依舊坐在桌前,旁邊站了一位小個子的牧師。

「這是這裡的牧師,」傑克遜說。「似乎他有話對我們說。」

「是的,」那個小個子男人說道,手臂放在胸前交叉然後身體前後擺動,就像一個女傭。「很抱歉現在才來說出事實,但是我也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的。」

「你可以等蘭布拉督察來了再說,」維里迪說。「現在真是太熱了,不適合在這說話。」

他看着牧師的藍眼睛閃現着一絲厭惡,維里迪對於當代教會的討厭是眾所周知的;用他的話來說——「一幫一事無成的傢伙」——他毫不掩飾他的輕蔑。

牧師又開始前後擺動身體:還低着頭,看上去就像是以頭為軸心在擺動。「我的名字叫羅伯森,」他說。

「這位是維里迪先生。」傑克遜說。

「哦!」

那個小個子男人似乎很高興認識他,臉上浮現的客套的笑容開始激怒了偵探。

「你吃午飯了嗎?」他問道。

「呃,不用了,事實上,還沒有。」

「那你和我們一起吃午飯吧,」他轉身對等在身後的愛麗絲說。「請在這安排四個位置,伯頓小姐,這位牧師會和我們一起吃午餐。」然後他轉向羅伯森先生。「我想三鎊六便士一頓飯你不會負擔不起吧?」

「當然不會,不過我想家裡可能有更合我胃口的飯在等着我。」

「沒事,你可以晚上再回去吃你那頓飯,我告訴你你可以在這裡吃到在這片海域裡最美味的蝦。」

牧師看上去有點不太高興。

「哦,天吶——恐怕我對蝦過敏。」

「哼!」維里迪大聲地說,「所謂過敏,不過是現代人標榜個性的一種方式!」

幸好這時候蘭布拉從花園走了進來。

午餐的時候,維里迪又重述了他那一套對於古代政權衰落的分析——不過這次是對着一個牧師說的。羅伯森先生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嫌疑犯一樣在被審問。

「在你的教區你肯定有許多禮拜者吧?」老人問。

「不,唉!」牧師說,似乎還帶着口音,「我的教區其實很小。」

「我想,可能是這樣,不過在當年玫瑰戰爭期間,人們可虔誠的多了——牧師當時也更有影響力。你覺得如果住在那個時代怎麼樣?」

「你忘了,」牧師似乎鼓足了勇氣在說,「如果在那時候我就會變成一個羅馬天主教徒。」

「那這種改變冒犯到你了嗎?」

「當然是這樣。」

「不管怎麼說,時代不同了,人們會認清你們的面目——同時你們也會了解大眾的想法。那個時代的道德水平和現在的一樣低(或者說高):唯一的不同是當年人們會在你們的教區和教堂花上許多錢,而現在,對他們來說,你們的存在就和弗雷默小姐的這個旅館一樣了。我真為你們感到抱歉。」

「為我感到抱歉?」羅伯森先生侷促地笑了笑。

蘭布拉和傑克遜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着。

「當然我為你感到抱歉,在舊時代你被期待在布道台上恩澤萬物,你並不是被拘禁其中,控制住那心魔並且將其送回到罪惡之都巴比倫是你的工作。」

「這,維里迪先生——」

「而現在,」老人無情地說。「我們都被告知英國人的家園就是所居住的堡壘——因此可以充分考慮到保護自身隱私毫無意義。如果有一天所有的受人尊敬的英國人都住在城堡之中,你將再也找不到人聲明如此愚蠢的事情。」

羅伯森帶着一種威嚴的感覺起了身。

「我只能假設你自己是個天主教徒。」他說。

「你完全錯了,我親愛的牧師,」維里迪先生說,吞下了他最後一隻蝦,降低了聲音。「不要以為我在對你的信仰發難,或者是為了摧毀它,對你來說這種東西才有誘·惑力。」

羅伯森先生看上去難以形容的震驚。

「不——你誤解我了,我現在指的不是內心之光,而是外界黑暗,內心之光可能可以幫助你——但是對於類似馬克斯韋爾這樣的人來說是不夠的。」

「你說誰?」

「之前我說在中世紀你將會更了解他人,他們也會主動讓人了解他們,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牧師說。「恐怕我不太明白。」

傑克遜督察咧着嘴在笑。

「這樣,你已經是個鬥士,牧師——一個神的僕人和一個人民的僕人。你已經為他們而戰許多次,不只是和獨角獸,還有和滑行的幽靈以及騎着掃帚飛過屋頂的巫婆。你無處不在而且無人不知:你將三位一體的教義和降罪於世人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如果他們責問你,你就用漫天洪水淹沒村莊。但是像馬克斯韋爾這樣的人是不可被救贖的,他已經被神所排除在外——而當你試圖拯救他時就會冷靜下來發現這一點。」

「你還是相信那個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蘭布拉說。「我不能理解,你甚至都不認識他。」

「感謝上帝我不認識他!我是個相信有魔鬼的人,牧師:我曾經見過魔鬼的臉,那張臉是黑暗的。在我的一生中我一直在收集各種藏品,但是只有雕像令我瘋狂而且我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義:往往一些原始文明反而更能理解邪惡的真諦。希臘人把邪惡和愚昧弄混;羅馬人甚至忽略它。但是製造了不夠鋒利工具並且利用這工具建造了巨大石像的亞述人——他們理解邪惡。他們的巨人揮舞這鞭子,用巨大的手驅趕着獸群,狠狠地瞪着他們仿佛要把他們撕成兩半。腓尼基人通過建造起了摩洛神展現了對邪惡的認識,而且他們甚至可以將嬰兒煮食。」

又是一陣沉默,愛麗絲拿來了咖啡。

「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在吃飯點談這個?」蘭布拉語帶不滿地問,似乎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維里迪點了一根雪茄,但是並不急於回答。「現在,牧師,」他的朋友繼續。「你說你有些事情想和我們說,但是恐怕到現在為止維里迪先生都沒有給你什麼機會說話,你能現在說說嗎?」

但是羅伯森先生太過於不知所措以至於好幾分鐘都沒說話,大概花了兩杯咖啡的時間他才平靜下來,並且平息了維里迪先生充滿挑釁意味的長篇大論。不過,他要說的事十分短而且明白。

在謀殺案發生的那天早上,5:45,他站在他家臥室的床前看着街道盡頭。那是一個悶熱的夜晚,他輾轉反側睡不着。當他走到外面呼吸一些涼爽的空氣時,一輛車從街道那頭開過來,停在了郵局附近。那時候天色已經比較亮了,所以牧師能夠認出來有兩個人從車裡下來。一個是維尼基,另一個是查特旅館的新住客,根據形容應該是馬克斯韋爾。

「他們在很大聲的說話,」羅伯森先生說話語速很快,「但是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不過只要你想肯定還是可以的,我敢說,」維里迪不置可否。

「他們明顯是故意選在那個地方吵起來的,我想過了一會兩個人就開始打了起來。」

「什麼叫『你想』?」

「是這樣的,那時候正好我姐姐從她臥室走過來問我在幹什麼。」

「你是說你從窗前離開了?」

「是的,我得承認我離開了。」

「繼續。」

「當我回來的時候,維尼基先生把馬克斯韋爾先生扛在肩上。」

「你確定確實是這樣?」維里迪問。

「十分確定,他把馬克斯韋爾放到汽車前座上,然後上車,開車走人了。」

「為什麼你之前沒有向我們報告?」傑克遜問。

「是這樣的,我昨天去了鎮裡面,今天回來的時候才聽說發生了謀殺。」

「然後?」

「然後經歷了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我的意思是——如果那樣放走他實在不對,對吧?」

「我不明白,先生。」

「是這樣的,畢竟維尼基先生是我的教區的居民,他們都說他在這裡品行優良。反觀馬克斯韋爾——」

「以你來看算是怪人嗎?」蘭布拉問。

「不,他是個魔鬼,」維里迪大喊。「了不起!你真了不起!牧師,你真是個好人,聽到了嗎?」

「這,」這個小個子男人迷惑地說。「我覺得我做錯了。」

「確實如此,」維里迪說。「你讓傑克遜督察的工作的難度提升了1000倍。」

「是的,我發現了,這也是為什麼我思考許久才來找你們。」

「如果你隱瞞什麼信息,你就是在助長犯罪。」

「哦,是的,我也這樣想。」

「不過你還是沒告訴我們所有我們想知道的事情,」蘭布拉說。「例如:據你觀察,當時馬克斯韋爾先生死了沒有?」

「哦,我不能肯定。」

「你聽到槍響了嗎?」

「沒有。」

「那你姐姐聽到了嗎?」

「沒有,她也沒有,她一開始就勸我來找你們——但我很猶豫,雖然瑪蒂爾達總是正確的……」

「先生,你是否意識到,」傑克遜說,「你的證詞可能把一個無辜的人送上絞刑架?」

「陳詞濫調,又是陳詞濫調,」維里迪自言自語,然後大聲地拿出一根雪茄對着牧師說「來跟雪茄,牧師。」

「謝了但是我中午不抽雪茄。」

維里迪皺了皺眉頭,然後自己點了一根。

「但是,」蘭布拉追問,「他確實被打暈了?」

「是的,當然,至少我看到他已經失去意識了,他很有可能是死了……哦——我終於發現我多麼愚蠢了……」

「現在別想這個了,你還能記得其它什麼事嗎?」

「呃,當他被放到車裡——前座上——我記得他是靠在前面窗戶上的。」

「你確定?」

「是的,我記得很清楚。」

「很好!」維里迪急促地起身說。「如果沒有血,就說明沒有槍擊,讓我們把那輛車叫來。」

蘭布拉也起身。

「我去打電話,」他說。「謝謝你,牧師先生,你對我們幫助很大,我希望稍後還能見到你,既然是你叫我過來的,維里迪,這飯錢就你來付吧。」

維里迪不大情願地為他的客人付了錢,然後在他的堅持下,也為羅伯森先生付了錢。然後他對牧師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現在,我已經和牧師打完了交道,」他對傑克遜說,返回進了休息室。

「是的,維里迪先生。」

「順便說一句,我並不認為把維尼基叫過來有什麼用,你覺得我和蘭布拉先生去到他的住處給他個突然來訪怎麼樣?」

「由你決定,」傑克遜興奮地說。「我已經停下手上工作,準備把案情梳理一遍。早上那個女孩和你說了什麼?」

維里迪和他說了。

「正如我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和你暗示過的一樣,傑克遜,那個女孩就是可以很簡單地做到這些事——還是以相當高尚的理由。」

「是的,先生。」他晃着空咖啡杯。「蘭布拉督察也覺得她是個共犯,對吧?」

「當然,你呢?」

「我覺得應該是……這是唯一的解釋了,對吧。」

「好吧,那你為什麼猶豫?」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些事。」

「什麼?」

維里迪坐在杯盤狼藉的桌前,傑克遜等着愛麗絲把甜品碟子清理了,再續上咖啡:

「就是那個女經理。」

「弗雷默小姐?」

「是的,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我見過這種女人。」

「每個像這樣的女人你都會稱之為有故事,有時候只是歲月打磨了她的稜角而已,那厚厚的粉底就像是為往昔少女時光豎立的墓碑。」

傑克遜盯着他。

「我的意思是,」他說,「她又機會,也有動機。」

「哦,如果她有機會,就不要考慮動機!這個案子裡到處會出現動機,問題就是這麼多人想殺馬克斯韋爾,但是幾乎沒人能真的做到。」

「呃,但是她真的有動機,對吧,她有總鑰匙,這意味着她可以先殺了馬克斯韋爾,然後把門鎖上,下樓,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你是說當帕克斯頓跑下樓大喊『殺人啦』的時候她已經早就知道馬克斯韋爾死了?」

「是的——要不然?」

「然後她只是假裝丟了那串總鑰匙?」

「是的,所以她可以稍後栽贓給坎寧安!」傑克遜對他的清晰思路很滿意。

「這也是有個有趣的可能,」維里迪同意。「但是你不能解釋伯頓小姐在衣櫥里這件事。」

「不,那是另一回事,我最後還是同意那個共犯的解釋。」

「我明白了,當然她和伯頓小姐可能是共犯——但是這個方案也有點瑕疵,一點小瑕疵,就是為什麼要把伯頓小姐捆住。」

「不,這個可以解釋,」傑克遜堅持地說。

「再說了,就算衣櫥里沒有一個捆住的女傭,她們在其他方面也有無法解釋的事,比如,那把槍,好巧不巧的有旅館裡幾乎每個嫌疑人的指紋——但是恰恰沒有弗雷默小姐的。」

「可能那是另一把槍,先生,」傑克遜因為被反駁而有點賭氣地說。

「這確實有可能,」老人同意。「如果你下令,就可以搜她的房間,但是我很懷疑你是否能從中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更何況,當一把.45左輪手槍——最近才開過火——掉在屍體周圍的——屍體還是才死的——那毫無疑問會假設這把左輪就是殺人武器。」

「好吧,」傑克遜臉發紅。

「並且請記住我告訴的事:當她聽到那個消息時,暈了過去。」

「那可能是假裝的。」

「那不可能,她明顯十分震驚。」

「在她臉上你看不出來那種『解脫的愉悅』了?」

「我的天吶,當然沒有!她就是害怕,當然後來她可能會覺得解脫了——因為她明顯也捲入其中了。」

「你的意思是她在包庇帕克斯頓?」

「正是如此,而且如果帕克斯頓的證詞是真的——有可能是——那麼我想我大概能猜到弗雷默小姐過去的故事是什麼了。」

蘭布拉加入對話。

「我剛剛聯繫了維尼基:——我給車站打了電話。」

「然後?」

「沒用,車站說他今天休息。」

「好極了!」維里迪搓着手起身。

「那邊說他現在在東海灣路2號。」

「就在這裡和卡靈頓之間,」傑克遜說。「大約離阿莫尼斯提三英里。」

「走路有益健康。」維里迪說。

「這天也太熱了。」蘭布拉皺眉。

「晚餐見,」

這時候電話響了,弗雷默小姐在大廳接聽了電話。

「哦?請等一會,我去叫他。」她朝着休息室喊道「維里迪先生,報界找你。」

「什麼?」

「他們希望你給個案情介紹。」

「多麼荒謬!就沒人能讓他們閉嘴嗎?——一群麻煩精!」

「好吧,你不能讓這事變成未解之謎吧?」弗雷默小姐惡狠狠地說。「現在已經弄得滿城風雨了!」

「今早的《尺度報告》上有些報道,」蘭布拉加了一句。

「搞得事情亂七八糟!傑克遜,你可沒有對報界說什麼吧?」

「當然沒有,先生,但是我想我們最好和他們透露點風聲。」

「我最討厭被糾纏,傑克遜。」

「是的,維里迪先生。」

「那邊語氣很堅持,」弗雷默小姐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來。

「哦是嗎?那他可休想從我這得到任何消息!那個什麼《尺度報告》今早寫了些什麼鬼玩意?」

「我應付不來,電話那頭太吵了。」

維里迪暴怒地衝過走廊。

「什麼事?」

「維里迪先生?」

「什麼事?」

「我們是《尺度報告》。」

「什麼事!」

「說說案情怎麼樣?」

「你以為你是什麼?神父嗎?」

「什麼?」

「你覺得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我還沒有完全弄懂案情,就能和你說什麼了嗎?」

「那好吧……」

「我告訴你,你們這群新聞人真是笨蛋傻瓜!告訴你我們發現了一個鎖住的衣櫥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屍體!你聽到了嗎?」

「然後發生了什麼?」

維里迪先生對着話筒怒不可遏地咆哮。

「好,」最後那個人說。「我們會派個人去。」

老人氣喘吁吁地走了回來。

「好奇心!好奇心!……這群麻煩的人類!……甚至今天早上我去郵局的時候,街道兩邊窗簾後面也都是鬼鬼祟祟的人!」

「好了,咱們應該出門了,」蘭布拉冷靜地說。「無論面不面對,我們今天下午都得去見維尼基。」

維里迪悶哼一聲,然後穿過了落地窗,蘭布拉緊跟其後。傑克遜督察依舊坐在桌前,不願意放棄弗雷默小姐是主要嫌疑人這種可能,但是又疑惑她是怎麼在沒有同伴的情況下完成謀殺的。

 

這是一個炎熱的午後,維里迪先生在通往卡里頓的陡峭下山道路上艱難的往前挪動;蘭布拉督察則不停的在抱怨這悶熱的天氣,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面。他們互相無言的走到了一段平路中,兩人停了下來,蘭布拉用悲哀的眼神責備地盯着他的朋友。

「你看,」他最後說,「你午餐的時候發表的那些長篇大論我真是一個字都聽不懂,而你總是說着說着就繞到那上面了,我真是永遠也不能理解。」

「在這個案子裡,如果人們都能少看點不該看的東西那就太好了,」維里迪平靜地說。「就像出淤泥怎麼可能不染?所以和維尼基的見面就很重要——我已經非常了解他了!等我突破他的心房,他就會告訴我更多的東西。」

「你是如何做到非常了解他的?」

「今天早上,你在游泳的時候,我和他年輕的女伴聊了聊,」維里迪一個小時內第二次談起了他和愛麗絲的對話。「這就是為什麼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那個年輕人那裡,然後我可以一個人去見他。」

「好的,如你所願,如果傑克遜不介意我們不帶他過來,那麼我也沒有理由介意你獨自去見維尼基。」

「不是這樣的,海豚,當然傑克遜會覺得我們倆一起來會比較好,但是我覺得人越少越好,如果我們兩個都去見他,可能很難讓他開口。」

他們現在走在海邊街道,看着海水翻滾着拍打着白色的沙灘,就像隨波逐流的大船。蘭布拉打破沉默。

「我承認,」他說「我犯了個錯,但是我還是相信那個理論是正確的,畢竟那是唯一符合邏輯的理論。」

「是的,」維里迪說。

「不過,這裡還有其它的兩個可能,弗雷默小姐可能自己完成了謀殺,或者和一個同伴——只是這裡維尼基代替了坎寧安。讓我們來解釋解釋那個牧師說的事情。」

「還有施華博先生的證詞。」

「誰?哦——是的,那個鄰屋的男人,你看,我們現在可以確定的事情是維尼基狠狠地給了馬克斯韋爾一拳,還記得嗎牧師和施華博先生的證詞裡都說沒有槍聲。那麼一記重拳就會造成車座上的凹陷、樓梯底部的血跡以及施華博先生那天早些時候聽到的隔壁的呻·吟。」

「正是如此,」維里迪說。「那也正是佩爾漢姆在馬克斯韋爾臉上找到的傷痕。」

「確實,那麼,想象馬克斯韋爾從六點半到七點半待在他的屋內,臉上帶着那個不是槍擊的傷痕,然後他叫來了最喜歡的那個女傭,伯頓小姐十分不情願的過去了——而且按照她的話說,從沒有像之前那樣憎惡過他。」

「但那是之前那天晚上的事,」維里迪說。

「我不覺得那種怒氣能在一晚上就消了,」蘭布拉反駁。

「好吧……姑且同意你的說法。」

「然後她帶着從坎寧安那偷的槍,這裡我們可以認為坎寧安說的謀殺發生的那天早上他的槍丟了是事實。」

「就算假設他說的是真的,可是在槍上還有帕克斯頓的指紋。」

「這不難解釋,可能他發現馬克斯韋爾屍體的時候不小心撿起了槍。」

「繼續。」

「然後可能馬克斯韋爾準備控制住伯頓小姐,他們就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然後在爭吵中愛麗絲開槍打了他,但那不是致命傷,然後他在屋裡不停翻滾,血流的到處都是,然後她鼓起勇氣開了第二槍,馬克斯韋爾當場就死了。這時候,他看到外面陽台上有一個人,那是帕克斯頓,她趕快藏了起來——在衣櫥里——然後帕克斯頓爬了進來。他看見了馬克斯韋爾的屍體,撿起了伯頓小姐不小心拉在地上的槍,然後他沖了出去。她趁機溜出了衣櫥,跟在帕克斯頓後面準備出去——當她正要開門的時候,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哦是的,」維里迪說。「是坎寧安。」

「沒錯,她又躲回了衣櫥,按坎寧安的說法,他是準備去找馬克斯韋爾理論的,然後進門就看見了實體——他很害怕被看見從死者的房間出去——於是就從窗戶爬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相信坎寧安的證詞?」

「看起來是這樣。」

「好吧。」

「然後伯頓小姐很是驚慌,她衝出去鎖上了門,跑到窗前,結果發現——坎寧安先生被那位警員抓個正着。然後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主意,為什麼不把整件事推給坎寧安?……於是那個蒙面男人的故事就靈機一動地出現了:沒有人能證明他不存在。」

「然後?」

「然後她把自己的腿綁起來,藏進衣櫥,從裡面關上門,但是她犯了一個明顯的失誤:當她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就是她把槍落在了外面地上。」

「也許她是故意留在那的,」維里迪說,「作為嫁禍給坎寧安計劃的一部分,但是可能她忘了自己的指紋也在槍傷。」

「這很有可能,也有可能她只是忘了擦去指紋,」他停下了,大口地喘氣。「讓我們在這坐下來休息一會。」

這兩個肥胖的男人在陡崖邊上停下來,坐在旁邊的草地上休息,下面的沙灘上,有一群小孩歡快地奔跑。

「但是她最大的失誤就是把門和窗戶鎖上了,」蘭布拉簡單地總結。

「確實,她在編造那個蒙面男人的故事之前就鎖了門和窗戶,不幸的是,這些行為本身就有力地證明了根本不存在什麼兇手能把她捆起來。」

維里迪用手揉搓着幾根蒲公英,然後把它們順着陡崖扔下去,小孩們開心的亂作一團地哄搶。

「還有一件事,海豚,」他說,向那群孩子揮手。「我承認你說的維尼基敲暈了馬克斯韋爾:這看上去算是個合理的解釋,我也認為那個蒙面男人的證詞很有可能是假的,但是有一件事必須得到確認。」

「什麼?」

「那個衣櫥的鑰匙,為什麼會放在衣櫥里。」

「鑰匙怎麼了?」

「當然任何人把一個女人鎖在衣櫥里只是為了爭取時間的話,都會把鑰匙放在一個她容易找到的位置。他只是想有時間逃跑,他也不會有興趣把人關在衣櫥里太久,所以把鑰匙和人都扔進衣櫥是個非常自然的想法,但是如果這個人是虛構的,那麼那個女孩是怎麼把這樣的細節都事無巨細地想到的?」

「一個好問題,不過這也不太會影響整個計劃,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相當機智的,不管怎麼說——」

「所以她故意把鑰匙放在她身邊,就是想讓整個故事更可信。」

「像她這樣一個聰明到能記得這麼一個小細節的女孩——聰明到能設計讓我們以為她太笨以至於不能完成謀殺——這樣的女孩是不會犯下鎖門窗這種嚴重的錯誤的。她是不會鎖門和窗的,而且她會要麼事後把槍藏起來,要麼一開始就戴上手套。」

維里迪站起來,伸手拉起了他朋友。

「所以你錯了,海豚,」他說。「你的假設是錯的。」

「那我們來考慮一下我說的第二個可能,」蘭布拉毫無所動地說。

「你是說伯頓小姐和維尼基同謀?」

「是的。」

「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維里迪說。「如果我沒弄錯的話,維尼基的房子就在那裡,東灣路二號。」

他指着一個刷着藍漆的大房子,面朝着大海,在陽光下相當亮麗。

「我喜歡這個房子,」維里迪說,「不算很引人注目。」

連在房子外面的是一個車庫,停着一輛大車,但沒有人在。

「讓我們看看人在哪。」蘭布拉說。

「不我去看看,」維里迪說。「你先坐在這。」

蘭布拉慍怒地看着他,然後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等你問完了,我就坐在樹下面等你,坐在陽光底下實在太熱了。」

他匆忙走進了大樹的陰影之中,然後維里迪過了馬路走向房子,儘可能小聲地接近了車庫。

那是一輛很大的車,可以輕鬆的載下七個人,面對着駕駛座的左手邊的門是開着的,一桶肥皂水放在地上。維里迪先生踮着腳走進車庫,小心翼翼地盯着開着的門在看。車座是濕漉漉的,明顯最近才清洗過:車座上還有一些深色的斑點。維里迪先生滿意地點點頭。

「你是誰?」身後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

他轉過身,車庫門口站着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白色的襯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越過他的肩膀維里迪能夠看到蘭布拉在馬路對面,顯然已經在樹底下睡着了。

「是愛德華·維尼基先生嗎?」

「是的,」

「我是維里迪。」

「我知道。」

「哦!」

「之前我就看到你在四處刺探消息,這次你又想做什麼?」

「哦,」維里迪說。「我們能找個地方聊聊嗎?」

「我沒有興趣和你聊。」

「希望你能配合。」

「問也不問就想讓我配合?」

「我覺得你最好配合我,你現在的處境可不太好。」

那個男人走近了幾步,他有一個很寬的下巴,以及一對大大的耳朵,但是按照常人的感覺來說他並不算難看。

「你這什麼意思?」他說。

維里迪先生拉起他的大衣,然後隨意地坐在腳踏板上。

「首先我要說明的一點是,」他說。「你的未婚妻惹上了大麻煩。」

「愛麗絲?」

「維尼基先生,沒必要對我表現的那麼大敵意,我知道太多這種故弄玄虛的行為,你說你認識我,很好,那你就知道我正在調查馬克斯韋爾先生被謀殺的案子。」

「馬克斯韋爾先生!」維尼基恨恨地啐了一口。「你想讓我提供幫助?」

「恐怕如此,不要以為我喜歡這種事:——在我着手調查幾個小時之後,我就知道馬克斯韋爾的死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件大好事。」

「那為什麼還調查?」

「因為興趣,維尼基先生。興趣和責任相結合,這個案子比以往的案子都更加複雜,這有許多可能的解釋:——而其中大多數都和愛麗絲相關。這就是為什麼你一定要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是請求你的幫助來抓住殺死馬克斯韋爾的人——而是需要你來幫助愛麗絲洗清她的嫌疑。」

「我怎麼幫?是她叫你過來的嗎?」

「我想她可能會猜到我來找你,你看,她對我說了很多。」

維尼基彎下腰,拿了塊布在擦拭車。

「你想知道什麼?」

「就幾個問題,你經常拉着馬克斯韋爾在晚上出門嗎?」

「是的,我載着他——但我不知道他是誰,如果我知道!……如果!……」

「可能幸好你不知道,」維里迪看着他擰着布,髒水滴滴答答的。「在他被謀殺之前的那晚,你載他出去了嗎?」

一陣猶豫之後,他回答:

「是的,他在早上四點打電話叫我。」

「那麼晚叫你,你沒有拒絕嗎?」

「他通常都是那麼晚打掉話招我的——往往會有額外的一鎊車費,但是那天晚上,你知道的,我知道了那些事。」

「你是說愛麗絲已經告訴了你馬克斯韋爾在不停的騷擾她?」

「是的,她稍早的時候和我說了,然後我就過去了,在大概四點半的時候接了他上車。」

「有人可以證明嗎?」

「我想沒有人,我沒弄出什麼聲響,而且當然那時候大家都是睡覺。」

「很正常,繼續。」

「我帶他四處轉悠了大概一個小時,我覺得他喜歡讓我載着他,然後坐在後面的感覺。他一句話也沒對我說,但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看着我。我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專心開車,但是實在是忍無可忍,最後我停下車,和他說我已經知道了。」

「在哪個地方?」

「阿莫尼斯提廣場——就在高街的盡頭。」

「你確定在那裡?」

「當然確定,我把他趕下車,他一動也不動,一直盯着我,我告訴他帶上行李坐第一班火車滾出這裡。他只是站在那裡看着我——然後他笑了,我還記得他的笑……像個女人!」

「然後呢?」

「我氣得給了他一拳,他摔倒,臉撞到了擋泥板,嘴裡吐出了血,然後嘴裡還在說話。」

「然後你做了什麼?」

「他失去了知覺,我把他扛上車,放在車座上,然後開車把他帶回旅館,我得把他扛上樓放到他自己的房間裡。」

「你被什麼人看到了嗎?」維里迪仔細看着這個男人的臉問道。很有可能那個牧師被維尼基看到了,就像維尼基自己被牧師看到一樣。

「沒有人,」維尼基果斷地說。「哦,等等!在大廳有個人,我記得我和他在樓梯下面聊了幾句,大概一分鐘。」

「哦?他是誰?」

「一個住在旅館的很古怪的人,我載他去過幾次車站。」

「難道他不覺得你站在那裡,肩上扛着個人和他聊天很奇怪嗎?」

「所以就是我說的——他很古怪,所以他也不注意這些。,我甚至覺得他很喜歡這些——他說了一大堆什麼密謀啊陰謀的東西。」

「真的?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都鐸,理查德·都鐸,在這附近他算是個名人,他們和我說他覺得自己是國王,不過與人無害。」

「你和他說了什麼?」

「我和他說了發生的事,」維尼基說。「我告訴他我們打了一架,馬克斯韋爾醒了過來,大喊大叫,——所以我得把他弄上樓。」

「然後?」

「我把他放在床上,然後離開房間。」

「你看到愛麗絲了嗎?」

「沒有,然後我就走了一會,回了家,後來的時候,我在Bellows酒吧聽到他死了,這些都是真的,請幫幫我。」

「是的,我想是的。」

「是什麼?」

「我說我覺得你說的是真的——到目前為止。但是不能是我覺得,我需要從你這得到確認。」

「呃……我不明白。」

「你沒必要明白,你最後一次見愛麗絲是什麼時候?」

他猶豫了一下。

「昨晚,」他最後說。「我必須去確認她是否還好,所以我去找她,然後向她窗戶上扔小石頭,直到她下來我們一起去了花園。」

「我明白了,那你必須明白她現在所處的不利境地。」

「境地?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她說的就是真的。」

「很正常你有先入之見,」維里迪微笑。但是維尼基眼中閃爍着憤怒。

「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她?」

「我能說目前為止的事實不允許我相信嗎?」

「夠了——都夠了!愛麗絲說的就是確鑿無誤的事實——無論聽起來多麼不可思議!……」

「看來昨晚她都和你說了。」

「是的,她說了。」

「還是說在那之前你也跟她說了所有事,串通好了證詞?」

維尼基突然沉默下來,臉色變得可怕的慘白。

「什麼?」他嘶啞地大叫着,揮舞着手。「你想說什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你為什麼不去問問那個瘋子都鐸?……啊?……」

「你的證詞有一個非常可靠的目擊者,」維里迪站起來,撣了撣衣服。「我有一個牧師來證明你在阿莫尼斯提廣場的暴力行為。」

維尼基張大嘴看着他,臉上直冒冷汗。維里迪走過了他,然後停下來說。

「不要把我當傻瓜,」他平靜地說。「午安,我隨時等待你的故事——就算是從你未婚妻口中說出來的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