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樂園:第十章 半夏 8.沒有不變的永遠 線上閱讀

從愛到死講了一大堆,久木反而頭腦更清醒、更精神了。凜子也一樣,她再次轉過身面向久木,手掌貼在久木的胸口上。

「你會永遠不變嗎?」

「當然。」

「永遠愛我,永遠只喜歡我,絕對不會喜歡上別的女人?」

久木正要再說「當然」,凜子兩根纖細的指頭突然壓住他的喉頭,一下子他呼吸困難憋得直咳。黑暗中只見凜子雙眼瞪着他:「騙人!還說什麼永遠永遠愛我,騙人!」
「我沒騙你!」

久木撫摸着被戳過的喉頭說。凜子猛地搖頭。

「你剛剛才說不可能永遠不變。」

的確,要保證未來永恆不變久木也沒有自信。

「那你呢?」

這回,久木稍微沉下身子,手指按在凜子左邊鎖骨的上方。脖子纖細脖筋緊繃的女性在鎖骨上方會有個小小的窪陷,正好是食指尖戳進去的深度,裸·體時那個凹陷看起來特別性感。

「你也永遠不變嗎?」久木用食指摸到那個凹陷。

「當然不變。」

「不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變?」

「我只愛你,絕對不變。」

久木戳了一個鎖骨上方的凹陷,凜子發出小聲的悲鳴:「好痛!」

「最好不要說絕對,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變。」

「好過分,你是說你不相信我?」

「只要活着就不能斷定永遠不會變。」

「那,我們也只好死!除了在現在這最幸福的時候死掉,沒有別的方法吧!」

凜子性急地說完,就緘口不語。

四周悄然無聲,這就是濃蔭深處的別墅之夜。

但就像黑暗中仍可見明亮一樣,靜寂中也有聲音,夜空中雲的流動,院中的樹葉落地,房間的木材慢慢腐蝕等等,各種各樣的動靜重疊變成細微的聲音傳過來。
久木傾耳細聽這靜寂中的聲音,凜子輕輕扭轉身軀。

「在想什麼?」

「沒什麼……」

短暫的沉默後凜子低語:「不過,我不要!」

久木轉頭看她,她又低語:「我不要那種死法。」

凜子似又想起武郎和秋子的兩具屍體被發現時的樣子。「不論是怎樣的幸福絕頂,那種死法都太慘了,那個樣子讓人發現,太叫人心痛……」

「遺書上寫着『請不要找尋我們』。」

「就算不讓找,總有一天也會被發現的,反正都要被發現,還不如乾脆死得漂亮一點。」

那確實很理想,但終究不過是活着的人的願望。

「或許要死的人不會想那麼多。」

「可是我不要,絕對不要!」

凜子情緒激動,從被單中探出身子。

「我不在乎死,只要和你在一起,隨時都可以死,可是不要那種死法。」

「但發現得晚的話,誰都一樣會腐爛。」

「即使腐爛也可以不長蛆吧!至少在長蛆之前得讓人發現兩個人在一起,對不對?」

老實說,久木從沒想過去死,更別說死後的樣子。

在這世上活着,明知總有一天會死,但還不願意鑽牛角尖地去想,就連去想這事本身也覺得可怕。

可是不知為什麼在和凜子對話過程中,他過去對活着的執着漸漸變淡,不再覺得死是那麼恐怖,反而覺得是離自己很近的東西了。

這種寬慰從何而來呢?為什麼和凜子在一起就不覺得死是那麼可怕了呢?

久木慢慢脫掉凜子的睡袍和內褲,緊緊抱着一絲不掛的她。

此刻,久木的胸、腹、股都和凜子緊密貼合,彼此的手纏繞在對方的背上、脖子上,兩腿也緊緊交纏在一起。兩人的肌膚與肌膚之間,緊密得沒有一絲空隙,每一個毛孔似乎都相互觸合到了一起。

「好舒服……」

那是發自於久木全身皮膚的嘆息和愉悅。

沉浸在那源源不斷自體內湧出的快·感中,久木再次發現,肌膚相親的觸感在帶來心靈安適的同時,也讓人產生某種看破一切的達觀。

只要沉浸在女人身體這光滑柔軟的溫潤觸感中,失去意識甚或死亡,也不那麼恐怖了。「對了,」久木對着凜子柔軟的肌膚呢喃:「如果這樣或許會死的比較安然。」
「這樣?」

「這樣緊緊抱着不動……」

在女人肌膚包圍中,男人變得極其安穩心靜,不知不覺中變成母親懷裡的少年,變成胎兒,變成更早前的一滴精液消失不見。

「要是現在死就不可怕。」

「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怕。」

久木同意凜子說的話,但他突然有些不安,怕就這樣被帶進甜美倦怠的死亡世界裡。想要擺脫這種心境,久木再度緊抱凜子,凜子被抱得喘不過氣,掙脫他的手臂大口喘氣。

就這樣似抱非抱的狀態,彼此只有胸、腹和大腿部分相碰觸,久木閉起眼,「好靜……」

話聲乍斷,再次置身夜的靜寂中,幽暗比想像的更濃、更深。

「來到輕井澤真好!仿佛心情也得到了洗刷。」

對梅雨季節的輕井澤敬而遠之的人很多,但久木反而喜歡上了這個季節的輕井澤。因為是暑假前,除人影稀疏外,雨水濕潤的綠陰靜謐,可以滋潤都市生活中疲憊的心。那惹人憂鬱的雨也滋長了治癒遊人暑熱的茂密樹林以及匐匍於樹根之間的青苔。

當然,下個不停的雨偶爾也會讓人心緒低落,容易陷入鑽牛角尖的情緒中。

凜子看過武郎和秋子的絕命之地後,就被死的形象纏住,談起種種有關死的話題,這也跟厚厚的雲層和長期陰雨有關。

「那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裡好嗎?」

聽凜子這麼一說,東京街景和公司生活慢慢在久木腦海中甦醒。

「恐怕還不能那麼做……」

兩個人在這雨中的輕井澤再多留數日的話,好像連班也不想上了。

「夏天人多,我想秋天再來。」

凜子說完,又緊抱住久木,觸及她那柔軟的乳··房,久木又想要她了。

想過太多的死之後,就想得到絕對的活着的證據。在感受性·愛快樂的同時狂奔於耗盡所有精氣的行為中,肯定可以抹去對死亡的不安,更彰顯此時此刻活着的實感。

靜寂的夜裡,兩人都需要這種麻醉劑,在樹木環繞的家中,像野獸般專心交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