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樂園:第九章 小滿 5.生死話題 線上閱讀

中澤想到的是家庭照樣維持,同時在外面和喜歡的女人談戀愛,想要同時擁有家庭的安定和戀愛的刺激。

這或許是憧憬戀愛的中高年男性共通的願望。

老實說,久木當初認識凜子時,想的也是可以偶爾和她吃吃飯,享受一下浪漫氣氛,

直到一步步發展到密不可分的關係,也沒有想到家庭會因此崩潰。可是現在久木的家庭已經面臨解體。究竟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久木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發覺時已無可彌補。

處在這種狀態中,中澤還說「羨慕你」,這着實令他困擾。人家羨慕他是人家的自由,可他們又哪裡知道這背後卻有着只有當事人才能了解的無數痛苦與難耐。

當然,中澤並不知道久木的家庭瀕臨崩潰,而他和凜子兩人正墜入深不見底的戀愛地獄裡。他們還以為就像現在流行的愛情電視劇那樣,只是口頭上輕鬆地互相傷害、互相安慰,到最後總會因為誠實或溫柔親切而帶來圓滿幸福的結局。如果夢想的是那種膚淺而譁眾取寵的劇情,那就成問題了。

明白說,久木現在無意沉浸在那種只有甜美氣氛的世界裡。不,如果可能的話其實他還是想,只是兩人的狀態早已回不到過去,陷得如此之深,早已無法用理性良知加以控制了,只能任由生物與生俱來的原罪般潛藏在肉體深處的原始衝勁東突西竄痛苦翻滾。

此後的愛將是與溫柔誠實等無緣的奪命丹,到達終點時就只有崩潰或毀滅。當他正為這個念頭惶惶不可終日時,別人卻說羨慕他,這遠不止讓他煩躁,甚至有些生氣了。

休息室里人逐漸增多了,快要到四五十人了。

「還是要死在任上,葬禮才風光。」如同中澤所說,水口雖然被外放子公司,但還是總公司的董事,因此從出版界到廣播、廣告業界,不少要人都露面了。

「死得早雖然可惜,但要是退休後才死,恐怕來的客人連一半都不到。」

久木看着靈堂內祭壇周圍的花籃,低聲說:「他本來交際就廣。」

「可人家不會因為認識就來。」

「那也不一定吧?」

「人對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人都很冷淡。」

「可死了以後還來的都是真正的朋友吧!」

「說來說去還是你好。」

中澤突然這麼說,久木不解,中澤表情促狹。

「是你的話她一定會來吊拜,可是我就沒有這麼一個人。」

「不會的……」

久木趕忙否定後,發覺自己還不曾想像過那種情景。

「萬一有什麼事時你可以托我,不然她好不容易來了卻要委屈待在角落裡,太憐了!」

「什麼話……」

中澤似乎在想像着久木的太太做喪主、凜子來吊拜的場面,但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或者是你打算讓現在的那個她當喪主?」

中澤很感興趣似的,但久木壓根兒就沒想過這種事。

「總之,葬禮就像人的一生的縮影,你最好小心點。」

「我該走了。」又有新來的客人進來,久木站起身來。

「等一下要去她那裡?」

即使否認,中澤也不會相信,久木緘默不語。

「不過你不會是真的打算和那女的結婚吧?」
「我?」
「橫山他們都擔心哩!」

中澤果然是從調查室同仁那邊聽來的。

「還沒想過那些。」

「那就好,我們還真不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不知道?」

「沒什麼,那已是過去的事NC128!」

看見中澤苦笑,久木想起三年前那件事。

那時久木是出版部長,反對出版一本宗教書籍。雖然知道會有銷路,但宣傳味道太濃,他認為有損公司形象。他本來就反對銷售優先的做法,和贊成派董事爭執的結果,還是暫停出版。

當時,中澤在營業部,居中斡旋,看來他是想起了那件事。

「那件事和這件事不是一回事……」

久木很想說「當然不同」,不過他現在對工作早無當時的熱情。

「那,再聊吧!」

久木向中澤輕輕舉手示意後走出房間。

他直接走到車站,搭上電車回澀谷。

也沒做什麼工作,只是去上個香,喝點啤酒,為什麼感覺這麼累呢?

水口的死令他意氣消沉,但和中澤及其他同事見面,總覺得自己疏離了眾人,徘徊在另一個世界裡,或許就是那種格格不入或是孤獨的感覺更增添了他的疲勞感。

晚上八點後開往市中心的電車空蕩蕩的,久木坐在靠邊的座位上,又想起適才中澤說的話。

「你不會是真的打算和她結婚吧!」

中澤像是不經意地問起,但或許他確實很在意此事。

兩人現在如同流言所傳,都離開家庭在外同居,無視社會親人的感覺,埋首在只有兩人的世界裡。能夠下決心做到這個地步,接下來考慮的自然就是結婚,姑且不論能否得到周圍的祝福,至少要從這建立新家庭第一步重新做起。

但奇怪的是,久木不曾想過要和凜子結婚共組家庭,雖然想過把現在住的地方再擴大一點,好有個放書的地方,但是卻沒有想到要邁入新婚姻生活。

奇妙的是凜子也是這樣,從未聽她沒說過「想要結婚」這類話,而久木自己也沒說過。

縱使彼此吸引相愛,為什麼不曾想過結婚呢?

的確,凜子的先生眼前不會同意離婚,這種狀態下強行結婚,就是犯了重婚罪。久木這邊也是,太太雖同意離婚,可一旦離婚成為現實,有關財產分配和房子等問題都不好處理。只要雙方這些問題沒有解決,他們便不容易走上結婚之路。

而且,他們雙雙離開家庭,為了在一起生活已經耗盡了全部精力,根本沒有再進一步考慮結婚的餘地。

因此說忘了這事倒比較容易理解,但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嗎?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多的是,只要有一個人說出「結婚」兩個字,立刻便會情投意合地討論下去,但彼此都噤口不提,這又是為什麼?

一個聲音悄悄對久木說:「或許是兩人都害怕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