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樂園:第五章 初會 2.梅花狂舞 線上閱讀

想起當時的新鮮觸動,久木再次抬眼望着凜子。

「你穿這套和服真合適!」

從左胸到和服帶附近梅花亂綻,梅花的靜謐和櫻花的璀璨相比較,更顯得清冽,真是像透了凜子。

「這是年底做的,就是想在今年過年的時候穿。」

賞梅之後發生關係,如今她又穿着梅花和服來相會,這更煽惑着年初伊始的男人的心。

凜子拿起湯匙淺嘗剛端上來的湯,她端正的姿勢,手肘略張拿着湯匙舀湯進口的姿態,就是那麼美得有型。

久木呆看了一會兒,低聲說:

「還是覺得你像梅花甚於櫻花。」

「怎麼說?」凜子停下喝湯的手。

「櫻花美是美,但太過華麗浮誇,比較起來,梅花靜靜地卻不損清麗。」

「不會太樸素嗎?」

「怎麼會,反而高雅清淡。」

「以前人們一談到花指的就是梅花是吧!」

「奈良時代以前的人們確實愛梅,而進入平安時代以後櫻花才開始變得被推崇,不過,梅花除了花外,枝也值得觀賞。」

凜子點頭,目光移到和服下擺。

「這件衣服下面只有枝椏沒有花。」

「畫師不是說『櫻花畫花梅畫樹』,但梅還是凜冽的枝椏有看頭。」

久木這時想起一句詠梅的俳句。

「有首詠梅佳句,是石田波鄉的『枯梅一枝,端正如死者仰臥』。」

說出以後才想到凜子父親剛過世。

「不是說梅花適合死者,而是梅花有種說不出的清冽莊嚴的感覺,就像櫻花比喻世事流於情感的虛幻,梅花清寂、張力十足的氣氛,能夠傳達出其人的生活方式。」

「我明白這種感覺。」

「可是我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不是嗎?」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

瞬間浮現在久木腦海中的是凜子意亂情迷時妖魅的姿態,那到底是梅花還是櫻花?如果是梅花,或許近似上下枝椏交纏狂舞的梅。

久木像要揮去這份綺思,切着主菜烤鴨胸,問道:

「今年初謁去過沒有?」

「還在喪中不能去,你呢?」

聽到她反問,久木沒提和太太一起去的事,只說:「去了,抽到個小吉簽。」

「去年不也是嘛!」

「你倒記得清楚。」

一年前的正月里,久木和凜子曾到赤坂的日枝神社去過,那天已是初十,算是初謁的話有點晚了。不過兩人確實就是從一起在神前合掌膜拜抽籤以後,感情急速親密起來的。

「那你今年不去了?」

「去是想去,但還是不去較好。」

久木同意。又故做不經意地問:「你先生呢?」

「他不去。」

凜子話說得太乾脆,久木停下手中的餐刀:

「為岳父守喪,沒那麼嚴格吧!」

「不是因為這個,是他從不做無謂的事。」

「無謂?」

「他好像覺得初謁啦抽籤啦這些事很無聊。」

「因為是科學家的緣故吧……」

「是嗎?」

她語氣冷淡,久木趕緊改變話題:

「你在橫濱待到什麼時候?」

「明天就回去。」

「那麼快……」久木以為她還要再停留兩三天,「你先生的學校還在放假吧?」

凜子輕輕搖搖頭,朗聲說:

「貓咪還在等我。」

凜子確實養了貓,但聽她說是為了貓要回去,久木不明白了。

「你先生也一直不在家?」

「元旦那天他好像回他老家去了,初二以後可能在家。」

「就他一個人……」

「他不待在自己書房裡就無法安生,只有在那裡被書本包圍着的時候,他才覺得幸福。」

「因為是學者嘛!」

凜子沒回答,久木喝了口葡萄酒:

「你先生在家,貓咪不就沒問題了?」

「不行,他對動物毫不關心。」

「他不是醫生嗎?」

「所以他更不會理睬貓咪了,喳喳去年還因為小便惡化去看過獸醫呢。」

喳喳是她貓咪的愛稱。

「當時他就說去看獸醫也沒用,還不是隨便看看,採取點根本不治病的治療手段就算了,乾脆放棄得了。不過去看過獸醫後,貓咪確實好了一些,結果他卻又說治療費太貴了。」

「的確,貓狗沒有健康保險,治療費確實太高。」

久木表示同意,凜子皺着眉說:

「可是貓咪也痛苦呀,不管它的話太可憐了。」

「當然,貓也算家中成員嘛。」

「如果交給他照看,搞不好會被拿去做動物實驗。」

「怎麼可能……」

「總之,他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

侍酒師過來,為凜子和久木的杯子斟入葡萄酒。

看他斟滿酒,視線再轉向窗外,下界簡直就像是光的海洋。想到每一盞燈光下都住着人,男女成對氣息相合,他感覺不可思議又有點可怕。

當然,那裡面有恩愛的伴侶,也有貌合神離的夫妻。

凜子和她先生在那裡面,或許就屬於貌合神離的一對。

這樣直視着光的海洋,久木內心逐漸看清了一些事情。

老實說直到現在,他還不明白凜子為什麼會和他這樣的人親近。他甚至想像過,可能是因為她感覺先生有些無聊,同時想淺嘗感情出軌的刺激才搞外遇。

可是聽到剛才凜子的一席話,感覺她並非出自那種無聊想外遇的心情才會如此。雖然只透露了一星半點,但她先生好像是那種覺得拜拜抽籤很無聊、徹底持否定態度的人,他總是冷靜清醒,對貓狗等寵物毫不關心而冷淡,而且也不想了解疼愛貓狗的凜子。

聽她講到的這些似乎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當事人來說卻相當重要,總之這些都不是可以用道理邏輯去分析的,因為這是關乎到感性與價值觀問題,彼此無法輕易妥協,也很難做到相互體諒、理解。

凜子的先生外表堂堂,年紀輕輕就當上教授,是個菁英分子,但他潛在的性格和感覺方面,或許有和凜子不合之處。

或許就是對先生不滿或者是格格不入的感覺,把凜子的心向外推,導致了她親近自己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