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樂園:第四章 短日 4.公司忘年會 線上閱讀

編輯的上班時間沒有一定之規,有時上班途中去採訪或取稿件,午後才到辦公室;有時又為了校對弄到半夜快天亮時才走。所謂上班時間說有亦無,工作的內容比人待在公司的時間來得重要。

當然,像久木這種已不在一線的職位,多半上午十點來,下午六點左右走。

但今晚有調查室的忘年會,五點一過,眾人一起停下手中的工作,準備出發。

久木收好資料放回架子上,和橫山一起離開公司。

目的地是新橋的中華料理坊,兩人一起搭計程車,愈接近銀座道路擁堵得越厲害。

進入二月以后街上也開始熱鬧起來,餐館飯店都高朋滿座。話雖如此,景氣並未真正恢復,只是對這長無預期的不景氣感到不耐,想忘記鬱卒的一年的醉客多了。

兩人抵達作為忘年會會場的中華料理坊比預定的時間提前了一點,先到二樓訂好的單間看了看,其他人還沒到,於是久木重又回到樓下,用入口處的公共電話試着往凜子家打了個電話。

差不多快六點了,如果她到附近買東西的話也該回到家了。

但他還是顧慮有可能又是她先生接電話,特意把話筒拿遠些。鈴聲兀自響着,沒有人接,響了十聲後只好先掛掉,然後又重撥一次,還是沒人接。

看來凜子夫妻都不在家。

她究竟去哪裡了?不會是夫妻倆去旅行了吧?

站在公共電話旁正發愣,其他同事都到了,久木只好放棄打電話,回到開忘年會的房間。調查室名義上屬於總務部,所以過去也參加總務部的忘年會,不過從兩年前開始忘年會就由調查室獨自舉辦了。包括秘書小姐才五個人的小小聚會,每人均攤八千日圓會費。

先是相當於室長的鈴木起身致辭:「今年就要結束了,大家辛苦了,希望明年都能以嶄新的姿態開拓各自的工作領域。」全是老套說詞。

久木是第一次參加這個會,雖說大家都在調查室,但每個人做的事都不同,鈴木那麼說也算得體。

之後,往各自的杯子裡斟滿啤酒,舉杯共飲之後就開始會餐。

剛開始話題集中在社內人事和各單位最近的消息等方面,漸漸聊到私人話題上,於是開始有人痛訴在人事安排上所受的委屈。

隨着酒意漸濃,席間氣氛也熱鬧起來,其中最受歡迎的是調查室的惟一女性秘書小姐。她不算漂亮,但氣質不錯,話題就自然繞着她打轉。

她三十五歲,離過婚,有人便問她有沒有找到新情人,隨後一直談到各自喜歡什麼樣的女性。就連平常總板着面孔的鈴木一談到這個話題就活躍起來,問她:「在座的哪一位最有女人緣?」

秘書小姐說聲「這可難倒我了」,環視眾人後說:「有沒有女人緣很難說,但如果說可能有個她的話,可能會是久木先生吧?」舉座譁然。

「沒那回事。」

久木慌忙否定,可是男人們開始語帶嫉妒地觸及他的痛處。

先是鈴木說:「我就覺得他帶着手機很奇怪,果不其然!」橫山接着說:「他離開辦公室時一定會帶着。」連年紀較輕的村松都說:「難怪這一陣子看他興致勃勃的。」
久木拼命否定,但情況是愈抹愈黑。

話題從久木似乎有情人變成了早就有情人,最後甚至問到約會細節。

「看來我也得學着點。」

和戀愛似乎無緣的鈴木嘀咕着,最近好像有了心儀對象的橫山則打聽幽會佳處。

「還是上賓館嗎?」

「賓館現在已經落伍了,帶着自己喜歡的女性,不上都市大飯店太沒格調。」

鈴木這麼認為,村松反問:

「每次見面都上飯店,很花錢吧?」

「只要她喜歡,不嫌貴。」鈴木說完,望着久木繼續說:「你看他本來就有房子,獨生女兒又出嫁了,太太還在陶器公司當顧問,錢根本不成問題。」

真不愧是調查室主任,知道得很清楚。

「他手頭寬裕得很。不像我們還背着房屋貸款。」

「想多泡一家酒吧荷包就空了,如果連這個都操心,哪有心情好好玩。」

「要談一場像樣的戀愛,首先要有閒有錢。」

「在座的各位時間都多的是,只是……」

橫山笑語打岔,席間更加熱絡。

突然間,久木發覺自己的手機在響。

如果是平常,和同事聚餐時他會關機,但今晚一直掛念着凜子,所以就開着機放在小皮包里。此刻手機確實響了,可是卻不便在眾人面前接聽。

久木慌忙起身,拿着持續響着的小皮包走出房間。

樓梯就在前面,他走到樓梯口才把手機拿出來接聽。

「餵……」

聽到這聲音,久木幾乎要流淚,雖然有遠處海浪淺拍似的雜音,但毫無疑問那是凜子的聲音。

「太好了!」

他情不自禁地說,因為差點撞到上菜的女侍,趕忙閃開。

「你現在在哪兒?」

「橫濱。」

「你等一下!」

這裡離房間太近,他有些擔心,而且通道又太狹窄,他仍把手機按在耳朵上,走下樓梯,到入口處稍微寬敞一點兒的地方後,才再一次呼喚凜子。

「喂,餵。」

「是我啦!」

再次聽到她的聲音,他才一塊石頭落了地,不禁抱怨。

「我一直在找你,打電話到你家你也不在。」

「對不起,因為家父過世了。」

「令尊?」

「今天早上接到通知,急忙趕回我家……」

聽說過凜子娘家在橫濱,父母經營着一家進口家具公司。

「什麼病?」

「好像是心臟病發作,昨天人還好好的,天亮時就突然……」〖BFQ〗久木哪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原來想像的可能性一點兒不貼邊兒。

「我一點也不知道……」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表示哀悼才好,只是囁嚅道:「不要太難過啊!」

「謝謝。」

「不過聽到你的聲音真好。」

這是久木此刻毫不掩飾的真實感受,在人家父親過世之日似乎欠妥,但他還是說了。

「我想見你。」

今天一天當中從水口和衣川那邊聽來一大堆事,更令他心煩意亂的是打電話給她又是她先生接聽,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雖然現在已經和凜子聯絡上了,仍然覺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