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嗎好的:四、尋人啟事 · 1 線上閱讀

這篇文章是一個尋人啟事。

尋的是一個故事的結尾,找的是兩個離家太久的孩子。

卉姑娘,故事該怎樣畫上句號,自己決定吧。

若你願意繼續當你的灰姑娘,有一間小屋永遠樂意當你的南瓜馬車。

如果你希望這個故事悄悄地結束,仿佛從未發生過。

那麼好吧,保重,祝你生日快樂。

看得懂的,都不是命運。說得清的,都不叫愛情。

忘得了的,都不是遺憾。聽得見的,都不是傷心。

躲得開的,都不是緣分。猜得透的,都不叫人生。

海鷗在飛。

現在是2016年2月10日,正月初三。納尼亞傳奇小說

德雷克海峽風速30節,浪高9米。

船顛簸得像過山車,偶爾有冰山在不遠處漂過,穿越這片沉船無數的海域,前方是南極。

整整四天,沒有網絡信號也沒有手機信號,整船的人與文明世界暫停了聯絡。

四天的時間,我攥緊手機坐在後甲板上打字,風浪里寫下這篇正在進行時的故事。

暈船的人們在我身旁哼唧,他們艱難地問:Hi,Ice(嗨,大冰),你在寫什麼?

我說:尋人啟事。

尋的是一個故事的結尾,找的是兩個吹泡泡的孩子。

(一)

左手是筷子,右手是碗和蒜。

臘月里的一天,我蹲在門口吃麵。

吃麵就該大口吃,尤其是西紅柿雞蛋打滷面,微酸微咸卻又鮮甜,滾燙滾燙的好似初·夜……咔嚓,再啃一口蒜。

那個高個子男生走過來,並排蹲到我身邊,冰叔,還記得我不?

長長的一口面掛在嘴上,我甩着麵湯點點頭……你好你好,你哪位?

他失望地撇了一下嘴:我在小屋過了三次春節了都,包餃子放鞭炮咱們都是一起……

他搖搖頭,沉重地嘆了口氣:你不記得我了……

添堵來了?沒看見我正吃飯呢嗎?面碗扣你臉上信不信!

每年被我撿回小屋一起過除夕的孩子有十幾個,這麼多年下來哪兒能記住那麼多?有人在我這兒過了六次春節都還叫不上名呢,你委屈個溜溜球啊你。

他慌忙解釋:沒委屈沒委屈……只是,如果留的印象這麼不深,那有些話怎麼好和你提……

想提什麼?又是來借錢滴?

愁死我了,我向來反對盲目地辭職退學去流浪以及什麼狗屁說走就走的旅行,一切不負責任的窮游都是在對自己有限的青春耍流氓懂不懂……

你們這幫熊孩子啊,又是窮游缺盤纏了是吧?有困難自己擺攤兒賣裝備、打工刷盤子掙錢去,我又不是開銀行的,怎麼可能天天江湖救急給你們當提款機?

男生慌忙擺手,我咋會是來要錢的……我只是想請你拿個主意!

頭立馬大了,趕緊端起碗跑,不跑不行,看來又是來找我探討青春的迷茫、理想的遙遠、生活的困惑的傷感文青……

但我一不是垃圾桶,二不是心理輔導員,三不是午夜情感電台的知心大姐,我自己個兒還沒活明白呢,有什麼資格給你指點迷津?

哎,你拽我褲腿子幹嗎?撒手!麵湯澆你一腦袋信不信!

大個子男生吭哧半天,仰着的額頭上憋出來一層汗。

半晌,他艱難地開口:

叔啊,我今天來的目的,和那個姑娘有關……

姑娘海了去了,哪個姑娘?

叔,就是那個神奇的卉姑娘。

(二)

好幾年了,卉姑娘每年都會出現,每次都是除夕前的三天。

除夕之前,許多人都會專程趕來小屋。

大都風塵僕僕,大都單身一人,大都是孤兒。

這是小屋多年的傳統:除夕不打烊也不做生意,大門敞開,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

和情懷無關,也並非悲憫,結個小善緣而已。

小就是不深不淺,善就是天性使然,緣就是聚合離散。

有戈壁就應有綠洲,有滄海就該有礁嶼,前路遠且長,總有些單飛的鳥兒乏了累了,那就來嘛,停下來歇歇腳,攢攢心力。收留族人本就是小屋存在的意義之一。茅山後裔小說

來嘛,一起放鞭炮一起包餃子,一起抱團取暖,再各奔東西。

大年下的,有家沒家,總要吃頓餃子。

每年除夕一起吃餃子的人很多,可惜我神經大條、記憶力低下、臉盲症嚴重,大多嗯嗯啊啊記不住姓名,可唯獨對卉姑娘例外。

神奇的小卉姑娘是個謎。

張卉王惠劉輝李繪趙慧?不知道。

哪裡人?什麼星座?擱哪兒上大學?學的啥專業?現在做啥工作?不知道。

問她也不說,她話極少,只是笑眯眯地揉揉鼻子,含含糊糊地嘟囔一聲:哦……頭髮垂下來,輕輕遮住眼,睫毛撲閃撲閃,讓人不知不覺就心軟了。

沒人會捨得繼續逼問她。

沒辦法,誰讓人家真會打扮真好看。

卉姑娘真好看。

哪種好看?

第一眼哦還行,第二眼哎喲不錯哦,第三眼啊呀我去咋這麼好看的那種好看。

眉毛也彎彎,睫毛也彎彎,一頭Biu Biu的小自來捲兒晃呀晃,櫥窗里的洋娃娃一樣,剛出爐的小蛋糕一樣,看起來很好吃的那種好看。

長相如果70分,打扮就又加了30分,小靴子小裙子小絨帽小披肩,洋氣得嘞。

同樣是粉底口紅假睫毛黑眼線,擱在有些人臉上像極了葫蘆娃的女主角,可擱在小卉這兒,卻分寸把握得舒服得當又自然,怎麼看怎麼養眼。

同樣是化妝,和她一比,別人成了刷牆。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有着耐人尋味的地方,卉姑娘也不例外。

她有許多很神秘的地方,比如永遠戴着小手套。

屋外也戴屋裡也戴,也不怕焐得慌。

有時是皮的,有時是布的,有時候是毛線絨絨球的,包餃子時也戴着手套,醫院裡用的薄薄的膠皮的那種。她24小時細心呵護,裹得嚴嚴實實的,沒人有機會看到她的手到底嬌嫩成什麼樣。

戴手套的原因怎麼問她也不說,只是笑眯眯地揉揉鼻子,含含糊糊地嘟囔一聲:哦……

我和她開玩笑:

卉,你是個江洋大盜嗎?手保護得這麼好是為了保持敏銳度嗎?好用來擰金庫的密碼鎖是吧,電影裡演的那樣?她靦腆,喜歡捂着嘴笑:叔的腦洞好大。

啊哈小卉,那你是個手模是吧,手是不是上過保險啊,是不是還需要天天在牛奶里泡?

她抿着嘴笑:牛奶泡手啊,太浪費了才捨不得呢……

我說:浪費啥,用兩塊錢一袋的那種不就得了。

她搖頭,那也浪費……

語氣不是在矯情,表情也不是假的,那小眉頭皺的,看來是真的在心疼牛奶。

但「浪費」兩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總讓人感覺怪怪的,從衣着打扮來看,小卉的經濟狀況應該不是一般地好,她這樣漂亮精緻的小白領還會吝嗇兩塊錢一袋的牛奶?

這麼惜財,我猜她是金牛座。

事實證明,卉姑娘其實是大熊座。

她力氣太大了!這是她第二個奇特的地方。

大年三十的年夜飯需要買夠十幾個人吃的菜,忠義市場離小屋遠,石板路窄,車開不過來,只能靠人背。第一次背菜時就把我駭住了,小卉兩臂一掄,力從腰起,嗖的一個漂亮的背簍上肩動作……熊的力量啊!

一個背簍裝滿,幾十斤重的米麵瓜果菜,我背都吃力,她一個嬌嬌小小的丫頭子是怎麼做到的?

練過摔跤嗎?天生神力嗎?神秘島小說

來不及問她,她走得太快了,同樣沉的背簍,我們四五個大老爺們兒喘得吭哧吭哧,人家姑娘邊走還邊哼着歌,腳下穿的還是高跟靴。

懷裡還比我們多抱了一頭大冬瓜!

腦補一下,一個你在大都市街頭經常會遇到的那種白領打扮的漂亮小姑娘,穿着精緻的小套裝,背着冒尖的大背簍,咯噔兒咯噔兒地蹦躂在青石板路上,抱着冬瓜哼着歌,散步一樣,跳宅舞一樣。

饒了我吧,這幅畫面真的太二次元了。

我衝着她的背影叫喚:卉,你慢點兒你注意點兒形象好嗎?你是碼頭扛大包的嗎,你是建築工地扛水泥的嗎……你他喵的是個女的嗎你!

她嘎地剎住腳步,扭頭笑笑,神情略微緊張略微尷尬。

哎呀,她說,是哈,我今天的力氣怎麼忽然這麼大……

她抬手擦擦汗:唉,好沉啊……

腦門上一滴汗都沒有,裝什麼裝?裝又裝不像,愁死我了你。

沒人要求她背菜,她其實只是跟着來噹噹財務管管錢而已。

其實她一進菜市場就已經把我給嚇着了。

菜攤前一站她就變身,菜販子沒有一個比她精,沒一個能說得過她,她居然掌握我媽那一輩老太太的買菜必殺技——邊翻邊揀,邊揀邊貶,再新鮮的菜也先貶成沒人要的爛菜葉子,充分打擊完菜販子的自信心後,慢悠悠地說,便宜點兒唄……不僅會殺價,她居然還會看老式木桿秤,還不停地嘮叨說:高高的……

菜販子怒吼:夠高了!她回吼:把你小拇指收回去,別壓着!

除了我三姨和我大姑以外,我活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會買菜的人,要不是那身洋氣的小套裝,真以為是倆職業菜販子在搞業務切磋。

難得難得,大超市慣壞了現代人,更何況真刀真槍砍價的說。時下的年輕小姑娘個頂個自稱吃貨,每個人的手機里都能翻出一堆美食照,可真要扔進菜市場,分分鐘掛科,保不齊油菜當菠菜、山藥當蘿蔔,更何況看秤的說。

好吧,若買菜有職稱,小卉應該是教授級別。

我拽拽卉教授,得了得了,人家也不容易,大年下的,別為了那塊兒八毛的爭急眼了……你省那幾毛錢幹嗎?留着買別墅啊?她眼神中明顯在心疼那筆巨款,不過倒也聽話,不砍價也不嘮叨了,只是臨走時非要多饒一個土豆,還對菜販子說:買了你這麼多菜,你多給我們一個塑料袋子。

好神經的姑娘,幾毛錢都不捨得,一個塑料袋子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