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麼麼噠:十一、小善緣 · 4 線上閱讀

(七)

文藝青年大黑天的民謠情結越來越明顯。

它開始點歌!

它摸到了我們的演唱曲目規律,每逢鍾愛歌曲的前奏音符即將響起,立馬站起來熱身。

你必須依着它的性子來,隨便換曲目順序萬萬不行,它記性太好了,哪首歌后面接哪首歌一清二楚,一旦白激動了就發脾氣。

歌手畢竟不是上班族,沒那麼多條條框框,大都很隨意,唱得開心了即興調換曲目是常事。

這可犯了大黑天的大忌,它分分鐘展開雙翅嚇唬客人,各種做俯衝狀,直到你換回它想聽的歌方息。

小S說心很累。

王繼陽安慰他:你就當是在寫字樓里上班,遇到個更年期的女領導。

還有更恨人的。

有時候,我下午躲在小屋寫寫文章,放放西北民謠光盤當背景音樂,它不愛聽,各種折騰。

依着它的性子,換張小清新光盤,它還是折騰。

我快進一首,問:是這首嗎?

它依舊折騰。

我再快進一首:是這首嗎?

……

大爺,是這首嗎?

你是我親大爺,是這首嗎?

……

它是老闆,我是點歌小弟,一首接一首非要換到它滿意為止。

還必須打到單曲循環,不然還是折騰。

具體歌名不說了,自己猜去吧。鬼吹燈之怒晴湘西

那首歌,我一個鐵骨錚錚的野生直男作家陪着它聽了一萬遍,不僅寫出來的文章敏感縹緲,還差點兒自己把自己掰彎。

……

有一個時期,大黑天開始變本加厲。

除了點歌之外,它開始涉足另外一個比較敏感的領域。

小屋自來有小屋的規矩,比如拍照不許開閃光燈,聽歌時不許說話。無他,小屋是湖,歌手是魚,給歌手一個水溫適宜的游弋環境而已。

這裡不是常規意義上的酒吧,沒有骰子和艷遇,只有啤酒和音樂,喝酒聽歌之外,不提供其他任何服務。

民謠是種訴說,歌手傾訴,客官傾聽,方寸江湖,萍水相逢,彼此平等。

安靜聽歌的人,一瓶啤酒坐一天都可以,喝不完還可以存起來。反之,聽歌時製造雜音的人,果斷攆出去。

小屋的規矩在嚴格秉行了許多年後,慢慢鬆動。

不是執行不嚴,而是法不責眾。

這是個自媒體時代,智能手機和各種手機社交APP(智能手機的第三方應用程序)是最好的摯友和閨密,一兩年了,我沒在小屋遇到一個坐一晚上不翻看手機的人。

最初陌陌、微信提示音叮叮響的人是要攆出去的……後來讓步了,都響,多與少而已。

奇了怪了,現在的人聽歌時手機都不愛調靜音……

是有多孤獨?到底是怕錯過什麼?

再後來,讓步於那些聽語音、回復語音的人。

乖 摸摸頭

不讓步不行,大部分人已經退化到懶得動拇指打字了,能用語音就不打字,用吧用吧,累着你怎麼辦……只是,小屋秉承老麗江火塘的規矩,不用音箱和麥克風,屋子小,歌手吉他清唱,不停冒出來的刺耳語音,像空酒瓶子撲通丟進溪水裡。

這是麗江最後一家民謠火塘,最後一個只清唱原創的小國度,給它點兒空間,讓它多殘喘幾天又如何?

時至今日,底線後退不斷,只求別在歌手唱歌時明目張膽地接打電話,堂而皇之地旁若無人就行。

其實連這一點也極難保障,這幾年來客人的上帝意識越來越強。

說輕了不管用,說重了甩臉子走人,轉臉變黑粉說對你很失望,轉天微博上罵你裝×、耍清高、裝藝術家,然後宣布取消關注。

消就消,宣什麼宣?

關注或取消關注是你的權利,就像換台一樣。

很好奇,你在家看電視換台時,每換一個頻道,還專門登報發聲明去通知一下電視台?

苦笑加心痛你。

別老說別人裝×,當你罵人裝×時,往往是因你自己太low(低)。

心痛你太low。

……

也只能在這裡發發牢騷嘍,微博上永遠是掰扯不清楚任何話題的,只要你有觀點,就一定有人跳出來當敵人。

不怕暴民散德行,只懼聖母婊,一句話說不好立馬被居高臨下,說你不包容沒度量,以及,對你很失望。

……

綜上所述,我一度對小屋唱歌時不說話的規矩失去了信心。

萬萬沒想到,挺身而出的是大黑天。

它一泡??噴出來,換回一方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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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天的??是稀的,純白色的,乳膠漆一樣的。噴射力極強,射程近兩米。

白色??啪的一聲糊在那個人的肩頭,他正在打電話。

眾人側目,老謝停了吉他,那人慘叫一聲:我招誰惹誰了!

我說:你五講四美誰都沒惹,趕緊擦擦。

我問要不要幫他把外套乾洗一下,他氣哼哼地脫下來丟過來。

小意外而已,繼續唱歌。

十分鐘不到,電話鈴聲又響了,老謝皺着眉頭彈琴唱歌,他憨厚,沒說什麼。

那人接電話,一個「餵」字尾音未斷,他又慘叫一聲……

這次大黑天的??噴在他胸口正當前,像是開了一朵美麗的玉蘭花。

怎麼又是我!

不能再脫了,再脫就要打赤膊了,那人鬱悶地走了。

他坐在離大黑天不算近的地方,奇了怪了,怎麼別人不噴專噴他?

老謝說,大黑天是故意的,他說他看見大黑天撅着屁股瞄準了半天。

不對哦,它不是不太喜歡你的滄桑情歌嗎?怎麼會出手幫你?

老謝堅信自己的發現,他很感激大黑天仗義出手,打烊後專門給它開專場,抱着吉他唱了好幾首他自己認為的「小清新」。

「老司機,帶帶我,我是大學生。老司機,帶帶我,今年十八歲……」

第二天,歷史重演,這次是王繼陽正在唱歌,被噴的人也是正在旁若無人地接電話。

半個腦袋都白了,他以為鷹屎有毒,嚇瘋了,蹲在門口用啤酒洗頭。

這個被噴的人坐在角落裡,從大黑天那廂看過來,幾乎是個死角。王繼陽說一屋子人都看見了,「彈道」詭異,大黑天別着爪子找平衡,貨真價實地瞄準了半天。

王繼陽天津人,嘴特別嚴……

一天工夫,半條街都傳開了:誰擾了大黑天聽歌,誰白了少年頭。

架不住三人成虎,僅一周,傳言增肥成謠言,傳回到我們耳朵里:誰不讓大黑天聽歌,它不讓誰長頭髮。

一堆人喊着「一二一」,排成一字縱隊,由我帶路,去瞻仰大黑天之風采。

他們都戴着帽子,圍着書架嘖嘖感嘆,有好事的人央求我彈起吉他,然後一堆人集體掏出手機打電話,南腔北調七嘴八舌。

大黑天冷眼旁觀,巋然不動。

忽然,它一個振翅騰空,在皮腳絆能扯開的最大長度里漂亮地轉身。

噗……帽子白了一片。

還會掃射?!

好厲害!

小屋自此安寧了好久。

我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斥巨資,從隔壁小飯店買來100元錢的牛肉給大黑天上供。

它慢條斯理地吃,吃了約40元錢的肉就停了嘴。

我說:您別客氣,再多來點兒……

它不理我,嚴肅地仰起頭,微微展了展翅。

明白明白……

我顛顛兒地跑去開CD機,一首一首地快進小清新歌曲……我最喜歡幫你點歌了,特有一種人格升華的感覺。

單曲循環!必須單曲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