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兇:第十九章 情報 · 3 線上閱讀

關宏宇打開車門:「那咱們就得抓緊沿山谷走出去。再有幾個小時,天就該黑了,這地兒可不能再待了。」

關宏峰點點頭,跟着他下了車,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頭望了望那輛麵包車,和他們滑下來的那個雪坡,遲疑地問:「如果沒有我,你自己是不是就能爬上去了?」

關宏宇正從車裡拿出工具箱,邊把工具箱擺在地上看,邊朝關宏峰翻了翻白眼:「開什麼玩笑,這陡坡誰爬得上去啊!」

兩個人沿着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關宏峰邊走邊看着周圍的景色,感嘆道:「干刑偵這麼多年,全國差不多都走遍了。可別說,還真是第一次來長春。」

關宏宇笑道:「哎,我記得咱爸不是48年在這兒出生的麼?」他忽然認真起來,低聲道,「哥,你比我孝順。真的,其實從十年前爸病重開始就一直是你在支持這個家。」

關宏峰微微搖了搖頭,低着頭說:「只是咱倆的方式不一樣而已。」

關宏宇一挑眉毛:「說得也對。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可都快當爹了,你還是老光棍一條呢,哈哈。」關宏峰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天開始黑了。關宏宇叫了停,從工具箱裡拿了把除冰鏟,在一個雪坡的位置挖洞,低聲囑咐:「再有一兩個小時天就該黑了。你去那邊兒撿點樹枝兒,咱們恐怕得在外面忍一宿了。」

關宏峰想說點兒什麼,但是又沒主意,只能轉身去撿樹枝兒。

關宏宇在後面喊住他,指了指工具箱:「帶上手鋸。要是碰上狼的話,別慌,別躲眼神兒,也別背身兒逃跑。」

他不說還好,一說,關宏峰臉色都白了,他看了看手裡的那把小鋸子:「真碰上了,這東西……管用?」

關宏宇回頭瞟了他一眼:「想什麼呢,那個是拿來鋸樹枝兒的。打狼不好使。」

隨即,他看到關宏峰臉上的表情,笑了,安慰道:「不用擔心,沒那麼邪乎。對於狼來講,咱們都算體型龐大的不速之客,誰怕誰還不好說呢。」

關宏峰忐忑不安地走出去,回過頭又問關宏宇:「可你……一個人……萬一碰到它們……」

關宏宇滿不在乎地朝他眨了眨眼:「那我晚上就請你吃狼肉。」

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劉長永到了酒館老闆提過的長青磚廠。地方算得上偏僻,他順着樓梯來到二樓,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看了眼外面,只見四下一片棚戶區的景象,在陰鬱的雪天中顯得格外破敗。劉長永皺皺眉,走到朴森家門口,敲了敲門,沒有人應門。他又敲了幾次,貼着鐵門聽了聽,屋裡沒有動靜,自己的耳朵和臉倒險些被凍在門上。他心裡覺得納悶,一手揉着臉,伸手試探性一擰門把手,門竟然開了。

劉長永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在門口喊了一句:「有人嗎?朴森?」

屋裡一片漆黑,無人應聲。他邁步進門,捋着牆邊摸了半天,沒找到燈的開關,只摸到一根繩。劉長永輕輕拽了拽,意識到是燈繩,拉了一下,燈亮了。

劉長永這才看清,朴森的家就是個十幾平米的小屋。一張單人床,兩個小柜子,近門的位置有個爐子,但沒生火。爐子上放着個茶缸,裡面的水已經凍成了冰坨。

劉長永隨手帶上門,看了一眼,發現門上壓根就沒有鎖,只在內側有一個簡易的插鎖。也就是說,只有主人在家的時候,才能從裡面插上這道門,如果主人不在家,屋門就是不設防的。劉長永小心翼翼地在屋子裡邊走邊檢查,發現朴森的住所一無長物,床腳和床底下碼放着很多空酒瓶。小柜子裡面放的也多是禦寒的衣物和被褥。床頭位置的牆上,貼着一張照片,顯然是朴森離婚之前一家三口的合影。

劉長永從床頭輕輕揭下照片,收進懷裡,又環視了一圈屋內,發現也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便轉身向外走。

他關上燈,帶上門,又觀察了一下門把手,想看看有沒有破門而入的痕跡。隨即意識到這扇門連鎖都沒有,無需破門。自嘲地笑了一下,直起身,看到門口走道里堆的各種破爛中有一個塑料袋,他把手伸進塑料袋抓了一把,發現是帶殼的小米。他愣了一下,把小米舉在眼前看了看,思索片刻之後,把小米扔回袋裡,又匆匆推門進了朴森的房間。

劉長永打開燈,一邊在房間裡四下觀望,一邊東翻西翻。最後,在床上胡亂擺放的被褥和衣服下面,找到了一隻黃色的鸚鵡類小鳥,是只玄鳳。玄鳳鳥顯然又冷又餓,縮在被褥里虛弱地微微睜眼,看着面前忽然出現的人類。

劉長永愣了愣,將它捧了起來,又在房間裡轉了一圈,仍舊一無所獲。

他回到酒店,也不急着回房,坐在一樓大堂的沙發里,膝蓋上站着那隻玄鳳鳥。小鳥顯然已經恢復了精神,正在吃劉長永右手手掌里的帶殼小米。他看着小鳥吃食,面上罕見地露出了笑容,過了會兒,想起了什麼,開始撥打關宏峰的手機——仍舊無人接聽。

他拎着手機,想了想,只能再打給周巡。

周巡倒是很快接起:「你在哪兒呢?」

劉長永笑道:「長春。我就在關隊下榻的酒店裡,不過我還沒見着他。我來了之後,走訪了朴森的事兒,他常去的那家酒鋪說,他已經有一周沒露面了。我去了他家裡找,也沒有人。」

周巡似乎嘆了口氣:「你這人啊,非要做這無用功。這下踏實了吧?」

劉長永苦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還是覺得這事處處透着古怪,等關隊回來我想跟他商量商量……不過,我今天打關隊的電話,好像一直不在服務區。」

周巡那邊突然傳來小汪的一聲驚呼,周巡罵了一聲。

劉長永愣了一下,緊接着,周巡在電話里語速飛快地說:「人家沒準去會老相好了……就你仨鼻子眼多出一口氣,你管老關幹嗎去了呢!完事兒早點回來吧!」

劉長永疑惑地問:「你那兒怎麼了?」

「跟你講電話沒留神,蹭着輛夏利!」周巡沒好氣地說,「我懷疑我最近犯太歲!開哪輛車哪輛就出事兒!」

周巡那邊掛了電話,劉長永思索了片刻,把腿上的玄鳳鳥收進一個小籠子裡,把籠子揣進懷中,走到酒店前台,低聲詢問:「還是那個姓關的客人,你們幫他查詢的是哪家租車公司?方便幫我問一下嗎?」

他搜集完了信息,沒急着去車行,還是順路先去了先前那酒館。

黃色的玄鳳鳥在櫃檯上蹦蹦跳跳,啄食着散落在桌上的帶殼小米,酒吧老闆坐在櫃檯後,疑惑地看着這小傢伙,低聲道:「老朴就算有事兒出門,也不會把『小莊』扔家裡。」

劉長永握着溫熱的酒杯,看着老闆說:「這鳥叫『小莊』?」九州羽傳說小說

老闆點點頭:「好像是他兒子的名兒,他養着可有些年了,從來都是同吃同睡,從不離身。有一回有個老太太從他這兒買消息卻給不起錢,就把這一對兒鳥送給他了,但是其中一隻沒過兩天就死了,所以他對剩下這隻格外照顧,從不離身……他家裡里外外都看過了?會不會是……」

劉長永搖了搖頭:「我沒看出有什麼打鬥的痕跡,不過他家連門鎖都沒有,似乎也不需要使用什麼暴力就可以破門而入。哎對,既然眾所周知他是開口值萬金的人,怎麼會住得那麼……」

老闆一笑:「你咋不問他那麼趁錢,為啥還來我這兒喝酒呢?唉……老樸重情義,做人也講究,離婚之後他老婆孩子去加拿大了,這些年他一直往那邊寄錢供養,自己基本沒啥開銷。」

劉長永聽完之後,思索了片刻,掏出五十塊錢放在櫃檯上:「一半天兒的,暫時幫我照顧一下這隻……叫小莊對吧?」

老闆點點頭,把五十塊錢推了回來,說:「我就收酒錢。」

劉長永沒碰錢,笑道:「先押櫃吧,我還會再來。」

他站起身往外走,老闆在後面叫住他:「你為啥那麼着急找他?老朴不一定知道你想問的事兒。」

「這和消息沒關係。」劉長永低聲道,「這麼個大活人,總不能憑空就沒了,是吧?」

老闆略微譏誚地搖了搖頭:「每年入冬一場大雪,總有些人就此消失。等到開春兒,有的會自己出現,有的會被找着,也總有一些找不着。」

劉長永看櫃檯上的「小莊」,輕聲道:「如果是這樣,那誰都沒辦法。但如果他像這隻鳥一樣,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某個角落裡,我想趁還來得及,伸把手。」外頭寒風凌冽,他裹緊了衣服,毫不猶豫地鑽入了風雪中。

他首先想到的,是金錢交易,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銀行。

銀行經理從一名職員的手上接過兩張紙,看了看,遞給劉長永,有些為難:「這麼做真的違反規定啊,回頭你可千萬得把介紹信給我補回來。」

劉長永點點頭,接過那兩頁紙,上面是朴森向境外轉賬的流水單。他翻着單據看了看,發現朴森基本上每個月都會往一個境外賬戶上轉賬幾萬元人民幣,心中一動,問道:「對方賬戶是哪裡的?」

銀行經理說:「溫哥華。」

劉長永沒說話,繼續往下看,一直看到最後一筆是在一周以前發生的,而這筆轉賬有兩百萬人民幣。他敲着單據上兩百萬的數字,琢磨了會兒,抬頭對銀行經理說:「我需要看一下監控錄像。」

錄像很快被調出,五十歲上下的朴森正坐在銀行服務窗口,辦理轉賬業務。無證之罪小說

劉長永仔細觀察着朴森的坐姿,並沒有看出他有什麼緊張或不安的表現。這時,銀行經理帶着一名櫃員走進監控室:「這位就是當天給朴森辦理業務的櫃員。」

劉長永扭頭看着那名銀行櫃員,指着監控錄像里的朴森問道:「這個人那天辦理業務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奇怪的表現?」

銀行櫃員努力地回憶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只不過因為數額比較大,而且還是境外的跨行轉賬,所以辦理的時間稍微有點兒長了。顧客可能等得稍微有點不耐煩了,我記得他吃了兩塊外面放着的免費水果糖,喝了一杯水,啊對,走的時候還不小心把一個在手上擺弄的一次性打火機落窗口了。」

劉長永想了想:「打火機?現在在哪兒?」

這要求有點奇怪,銀行櫃員愣了愣,下意識道:「按規定交給當班兒的業務經理了。雖然是個一次性打火機,但我們有規定,客人遺失的任何物品都得交由業務經理保管……這種小東西一般客人不會再回來找吧?」

劉長永又扭頭看監控視頻,注意到在監控里,朴森確實在手上把玩着一個紅黃相間、顏色鮮艷的一次性打火機。他一指監控畫面,說:「就是這個打火機嗎?」

櫃員看了眼監控畫面,點頭說:「對,是平壤館的一次性打火機。我印象還挺深。不過客戶一次性辦了兩百萬的轉賬,有能力去平壤館這種地方消費也很正常。」

劉長永重複道:「平壤館?什麼地方?」

銀行經理接過話來,說:「哦,其實平壤館在咱們東三省挺常見的,是中朝貿易合作的老傳統了——算是高檔會所吧!服務員全是朝鮮那邊的高幹子女。長春這邊一年多以前也開了一家。我沒去過,不過聽說消費不低,而且還是會員制的。」

劉長永自言自語地嘀咕着:「消費不低?」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看着監控畫面里的朴森,說:「把那個打火機給我找出來。」

天色終於真正暗了下來,洞口的火堆把雪洞照得很明亮。

關宏宇一邊往火堆里添着柴,一邊掏出塊兒士力架扔給關宏峰。

關宏峰接過士力架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我成了廢物一個。」

關宏宇也笑:「這兒既沒逃犯,也沒命案,肯定沒什麼值得你發揮的。再說了,別那麼悲觀,咱們離文明世界的直線距離並不遠。只要繞過這座該死的山,就有熱騰騰的酸菜白肉鍋在等咱們了。」

關宏峰猶豫道:「可劉長永……」

關宏宇擺了擺手:「先甭考慮那麼多,就算劉長永真的已經來了長春,等咱們出去之後,自然有辦法應對。」

關宏峰看着他在火堆前的背影,嘆了口氣,說:「說實話,如果沒有我這個累贅,你早就走出去了吧?」

關宏宇愣了一下,也挺感慨:「這都一年了,真說不好咱倆誰是誰的累贅。」

關宏峰舒展眉頭,把手裡的士力架掰成兩截,遞給關宏宇一半。關宏宇接過來,一邊啃着一邊說:「咦?好像你那一半比較大哎……」

外頭風依舊很大,洞裡頭也算不上暖和,但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都覺得現在這情況,也算不上多糟糕——好像無論到了什麼地步,都有人跟你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