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相送:第二十六章 你始終在我身邊 · 下 線上閱讀

求救信號很快被收到,只是限於路況,救援到來時已經是18小時後。

他被送到醫院,檢查的結果是左脛骨中段開放性骨折、左脛骨平台粉碎性骨折、左腓骨下段骨折,兩處開放式傷口,失血,再加上面積不算小的凍傷,在當地醫院清創,然後做支具固定,他一直焦灼地等待着消息,終於聽到辛辰已經從小村脫身,與他待在一個縣城內,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隨即被送往鄰省的軍區醫院,動了手術植入鋼釘內固定。母親趕到醫院探望他,質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遠離他工作的省份並受傷,他坦白講:「我女朋友被困在那邊,我想去接她出來。」

母親惱怒地看着他,「你父親這會兒忙得焦頭爛額,沒空來教訓你,可你是快30歲的人了,還需要我說你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嗎?」

他只笑着拉住母親的手,「媽,我以前讓你操心過嗎?」

「那倒是沒有,只是開明的侄女出現後,你變了,不然不會幹出取消婚約那種事,更不要說這次差點送命。」花千骨小說

「沒那麼嚴重,而且上次我就跟您說了,我做的那些事,跟小辰沒有關係。她現在獨立生活能力很強,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要知道我去找她,說不定她反而會嫌煩。」

「她都沒來看你,你說你這是為了什麼?」母親到底是心疼他的,看着他的腿,眼中有了淚光。將夜小說

「不用讓她知道啊。」

他母親搖頭,知道再說什麼也是枉然了,「你這孩子,從小理智,我以為你不會做傻事,唉。」

他微笑不語,心裡想的卻是,一個一直理智生活的人,有時做了理智以外的傻事,內心才能平靜喜悅。

路非只覺得那個涼涼的指尖順着傷痕撫到足踝處停住,她俯着身,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指尖的輕微顫抖。他拉起她,將她重新抱進懷裡,她伸手環抱住他的腰。

「你要是因為這齣了挽回不了的事,」想到這個可能,辛辰禁不住打個寒噤,「你讓我怎麼辦?我會永遠也不原諒你。」

「只是一個意外,別想太多了。我並沒有把自己弄殘讓你永遠記住我的打算,如果不是天氣和路況太惡劣,根本不會出事。」

她低聲問:「你幹嗎那麼傻,非要跑去找我。不過是交通、通信暫時中斷,我又不是陷進了無人區,再等幾天,我不是好好地出來了嗎?」

「我不能等啊,你最後一個電話只說你要趕往一個偏僻的鎮子,我仔細看了地圖、天氣報告,不能確定你是已經平安到達了,還是被困在路上。而且。」他停一下,輕輕撫摸她的背,「那會兒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辛辰又惱火了,努力控制着自己,「這算什麼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不在乎過生日。一個生日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你冒那個險。」

他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我錯過你太多了,小辰,不能再讓你一個人困在雪地里過那個生日。不過我還是錯過了,有些事,真不能強求。」

路非聲音中隱約的蒼涼之意讓辛辰默然。

那一天,她正在小村子裡,意識到生日悄然來臨,對着火盆中紅紅的炭火,回想十二年裡他們在一起和錯過的日子,帶着彷徨、不確定,火光將她的臉映得透出微紅。她卻一點沒想到,他被困在離她只有十多公里的山溝中。

小時候,爺爺奶奶和父親自會在她生日這一天給她買來禮物,父親還幾次帶她去最好的酒店吃蛋糕慶祝。然而14歲之後,她對這個日子突然變得淡漠,路非頭次提到她生日時,她馬上聯想到他聽到哪天是她生日時的情景,頓時臉色蒼白。

那個隔着盛夏午後陽光與她對視的女人,叫她辛辰,一一說着她的出生日期、她出生那天的天氣、她的體重、她的血型、她右邊足心的紅痣……試圖叫她信服。

其實她並不需要那些佐證,當那個女人凝視着她,說「我是你媽媽」時,她就明白,那句話是真的。

那句話也讓她終於知道,再怎麼快樂輕鬆,她與其他孩子也是不一樣的。在那之前,她在大伯家住着,看到大媽夜夜進來給堂姐辛笛蓋好被子,多少有點莫名的羨慕。

母親從她出生時就不存在,她生活有一個隱形的缺口;而母親又以這種方式突然出現,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留給她的只是從此糾纏不去的睡眠障礙,那個缺口變得明晃晃再也不能忽略不計了。

她不去想那些,對路非搖頭,「我不要過生日,帶我去看電影吧,出去玩,只是不要提生日,不要蛋糕不要蠟燭不要禮物,通通不要。」

路非竟然馬上理解了她,憐愛地摸她的頭髮,輕輕點頭。他再沒對她提到生日,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每到這一天,他總會擠出時間,趕到她身邊陪她度過。

他盡力縱容呵護着她偶然流露的脆弱,可是他又怎麼能知道,她的不安全感一直在放大。

父親被人指控時,她親眼看到檢察機關將他帶走接受調查,哪怕被大伯抱住安慰也沒法止住她狂亂的恐懼,她只怕又一個缺口出現然後擴大,自己的生活變得分崩離析,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到路非離開時,她的所有反應全是絕望。蠻橫地不肯放手,狠狠地揮起利爪抓向他的心,只希望讓他嘗到與自己一樣的痛。

然而再怎麼樣,他還是離開了。

的確有些事是註定沒法強求的,她只能學會面對自己帶着缺口的生活,一點點修補,一天天長大。

別人沒法代替她經歷這個過程。

終於她能平靜地看待一切了,生日對她來講,變成了尋常的日子,也許陰鬱、寒冷,也許會有一點久違的陽光,也許與她出生那天一樣,下着小小的雪——不過都沒有關係,只是漫長冬季中的一天。不管是在自己出生長大的城市,還是在偏遠鄉村簡陋的屋子裡,不管身邊有沒有他,她都能接受又長大了一歲。

然而,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仍然記得,這一天對她有別樣的含義。就像她始終記得,他在她14歲那年給她的第一個擁抱。

陽光透過陽光室頂的遮陽簾斜斜地照射進來,光束中有無數細小的灰塵飛舞。天地不過是萬物逆旅,光陰送走百代過客,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生於這塵世人海,每個人又何嘗不是塵埃在陽光中浮沉。

沙子會從指縫中慢慢滲出,回憶會在心底一點點沉澱,可是,畢竟還有一些東西留了下來。

他們所求的,大概不過是和時間抗衡,努力將無情歲月試圖沖刷帶走的那段感情固執地握在掌心。

陽光室正對着院子,滿眼的奼紫嫣紅,繁花似錦,撲面而來。辛辰看着陽光室內一角擺放的那盆文竹,「好像又長高了,以前在我那兒時,別人都不相信文竹能長這麼高。」

「物業的園藝師傅也說他頭次看到長得超過1米高的文竹。」

辛辰看向面前的棋盤,伸手拿起其中的黑象,觸摸角上那個小小的凹痕,「你和呂師傅的孫子搶象棋嗎?」

「那天我下樓去,買了變形金剛和他交換,他明顯更喜歡我的禮物。」

辛辰凝視她曾無數次摩挲的棋子,微微笑了,將它放回原位。

「坐在這裡看花真不錯。」

「對,我最喜歡這個設計,冬天這裡還能當溫室花房用。我現在能算一個不錯的園丁了,把你留下的花都照管得不錯,看見院子裡這棵樹沒有?」

「合歡樹,我很喜歡。」

「我也喜歡。我特意從林場挑了一棵移種過來,下個月應該就會開花。從春天到現在,看着這些花一束束開放,好像你始終就在我身邊。」

「路非,我不是那個抱着合歡樹搖的調皮小女孩了。」

「我知道,小辰。」

「如果你覺得,你能接受一個對感情不能確定,總是心懷猶豫的女朋友,我們試下重新開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