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相送:第十八章 前塵舊夢已逝 · 上 線上閱讀

「終於肯開門了嗎?」馮以安站在門口,屋內的燈光照到他身上,他沉着臉,語氣是不友好的,門鈴被他長時間按下來,帶着慣性地接着響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辛辰想,竟然沒一個地方可以讓自己喘口氣安靜一下了,她手扶着門煩惱地說:「你要幹什麼啊,馮以安?」

「為什麼關手機,怕我騷擾你嗎?」他咄咄逼人地問。

她不理會他的問話,「我正好要走了,我們一塊下去吧。」長夜難明小說

她將門拉開準備出去,馮以安卻搶前一步站了進來,「這裡也不錯,很安靜,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辛辰有點無可奈何,她與馮以安認識快兩年時間,正式戀愛也有一年多了,他一向還算斯文講理,後期雖然表現反覆無常,她也只認為是他的公子哥兒脾氣發作,現在不免對這個突然動不動就流露出怒意的男人頗為陌生和無語。他帶來的無形低氣壓讓她覺得這個幾天沒有通風的房間突然氣悶起來,她索性把防盜門開着,讓陽台的風與這邊形成對流,然後看着他,靜待他先開口。

馮以安踱到屋子中間,四下打量着,他以前不止一次送辛辰回家,熟悉這裡的格局,儘管知道此地面臨拆遷,但眼前如大水沖刷過的四壁蕭條、空蕩,還是讓他有些吃驚。

「你現在住哪兒?」畢業了我們一無所有小說

「我暫時住堂姐家裡。」

「總住別人家不大好。」

辛辰無聲地笑了,那是自然,她今天比什麼時候都更知道沒有一個自己的空間意味着什麼,「找我有什麼事嗎?」

馮以安有點被問住了,停了一會兒才說:「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你似乎忘了,以安,我們已經分手了。」

「男未婚女未嫁,分一次手不算再見面的障礙吧?」馮以安帶着幾分陰陽怪氣地說,「再找找別的拒絕理由。」

辛辰笑了,「還需要理由嗎?少見面少些麻煩。」

馮以安有點煩躁,「我前幾天才知道我媽來找過你,為什麼你沒跟我說?」

辛辰側頭想了想,「這倒真是個問題。好吧,只是一般推理,我猜你媽跟我說的話,應該在家跟你說過好多次了,我還用再去跟你說一次,算作自首懺悔嗎?不好意思,我可從來沒為自己的出身和已經發生的事對誰感到抱歉。」

「於是我一開口說分手,你就點頭答應了。」

辛辰不語,那段時間馮以安表現得有幾分暴躁,經常為小事跟她爭執冷戰,而且不止一次拂袖而去,她不免茫然加厭煩,只是考慮到說分手難免招來大伯的不悅,於是容忍着。待馮母找到她,她才知道別人家裡已經為她吵得不可開交了。

她客氣地叫馮母阿姨,馮母卻稱她辛小姐,說話十分開門見山:「我和以安的父親碰巧剛知道了一點情況,覺得你跟以安並不合適。」

辛辰詫異,待聽她絮絮說來,「拍過不怎麼體面的廣告、早戀、交過好幾個男朋友、母親不詳、父親曾經卷進過詐騙官司里……」辛辰頓時冷下臉來,揚眉笑道:「阿姨,您費事找那麼多人打聽,不如直接來問我,我肯定比他們說得要詳細得多。」

「是嗎?」馮母矜持地笑了,「你大伯介紹你時,可沒跟我家說清楚,只說你是單親家庭,這一點我已經不大滿意了,你以為如果早知道全部的情況,我們會讓以安跟你見面嗎?」

辛辰正色說道:「我大伯從來沒有關注雞毛蒜皮八卦的嗜好,他也犯不着為我隱瞞什麼。您說的那些事,基本上全是我的私事,跟我大伯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從來沒瞞過誰,可是也沒義務向別人做交代。您不能接受,那是您的事了。」

馮母顯然沒料到她的態度這麼強硬,「你以為你已經把以安控制牢了,不用顧忌大人的反對嗎?那你就想錯了,我明確地跟你講清楚,我們肯定不會同意他跟你結婚的。」

辛辰大笑,「阿姨,我沒猜錯的話,這些您都跟以安說過了,他要是聽您話的好兒子,也不用勞煩您再來找我了。」

馮母頓時語塞,隔了一會兒才悻悻地說:「你不用得意,他早晚會明白,婚姻不是他想象的那麼簡單,你到底是辛局長的侄女,總不希望我去跟他討論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吧。」

如果馮母說要找她父親辛開宇,她根本不會在乎,樂得讓這自負得離譜的老太太去碰一頭包,可是提到大伯,她當然不能讓他去面對難堪,「令郎跟我一樣是成年人了,這樣找家長不是有點可笑嗎?而且區區一個副廳級幹部家庭,並不值得我費事高攀,我對以安也會講清楚這一點的。」

不歡而散以後,辛辰着實惱火,改天馮以安找她,她努力控制自己的火氣,準備看他怎麼說,哪知道他沉默良久,開口竟然是:「辛辰,我們分手吧。」

辛辰有種被搶了台詞的感覺,她幾乎想仰頭大笑,可面前馮以安正牢牢盯着她,目光灼灼,她突然一下冷靜下來,沒了任何發作的興致,定定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好。」然後起身走掉。

「你一點沒想問我是為什麼跟你說分手嗎?」

辛辰誠實地說:「我剛好對原因沒有一點好奇了。」

馮以安盯着她,眼睛裡滿是憤怒,額頭青筋跳動起來,「從頭至尾,你都是這麼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戀愛?可以;結婚?考慮一下也許行;道歉?沒關係,算了;分手?好吧……」

「不然要我怎麼樣?對不起,我沒太多戲劇化的情緒表達,尤其到了分手的時候,我確實沒有牽衣頓足給別人提供心理滿足感的習慣。」

「你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呀?辛辰,我找茬兒和你吵架,你就擺出一副不理睬的姿態;我剛一說分手,你就說好,從來不問原因,你不覺得你已經自我得讓人很寒心了嗎?」

「我以為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算短,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就是這樣,願意留在我身邊的,我會好好珍惜;至於留不住的,我覺得不如放生。」

「珍惜?」馮以安重重地將這個詞重複一次,「至少我從來沒感受到過你珍惜什麼。說白了,就是你覺得我並不值得你挽留,對不對?」

辛辰煩惱又疲憊地說:「以安,你是專程來和我吵架的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沒這閒情逸緻,更不要說今天了。」

馮以安冷笑,「很好,你贏了,我認栽,再一次爬回來向你求和,爽不爽?別忍着,痛快地笑我吧。」

辛辰吃了一驚,她完全沒有任何跟馮以安較勁的意思,那個分手除了讓她惱火了幾天外,她就再不去多想了,「這算幹什麼?玩分分合合呀,不好意思,你說分手就分手,你說和好就和好,我要是會對這種相處方式覺得爽,那就真被你媽媽言中,有不輕的心理問題了。」

馮以安默然,「我代我媽說聲對不起,她沒權利來跟你說那些話。」

「我接受道歉,不用再提這事了,走吧,我今天很累。」

馮以安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神情冷漠,「我不用指望你對我的行為和心理有好奇,而且我也可以斷定,你對我的確沒有感情,我最初的判斷沒有錯,你只是需要一個知情識趣的男人陪你罷了。」

「又來了,這是在指責我自私嘍。好吧,我的確自私,不過我從來沒有裝出不自私的樣子欺騙任何人的感情,同時也請反省一下你自己好不好?你聽到你媽媽說的那些話,首先想到的是什麼?當然你是介意了,又不願意來當面質問我;你猶豫不定,於是動不動為小事和我爭吵。先不要提家裡的意見,戀愛如果弄得兩個人都不開心,那就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馮以安冷冷看着她,清晰地說:「你把我想得實在是很猥瑣。我承認,我父母很介意那些事,可是我有基本的判斷能力,你的出身你選擇不了,你父母的行為跟你根本沒關係,拍廣告時你還小。說到濫交男朋友,辛辰,我不是傻子,我會認為跟我在一起時還是第一次的女孩子是個亂來隨便的女人嗎?」

辛辰頭一次啞口無言了,她怔怔地看着馮以安。

馮以安突然伸手抱住她,她本能地掙扎,然而他牢牢固定住她,逼近她的臉,「我唯一介意的是,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值不值得我冒着和父母爭吵反目的危險來待你?」

辛辰停止了掙扎,空曠的屋子裡突然出現一陣壓抑的寂靜,幾乎可以聽見兩人心跳的聲音,良久,辛辰現出一個苦笑,「以安,我想你這麼心思細密的人,如果沒把你父母在意的那些事放在心上,那麼在對我說分手時,對於值不值得這個問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馮以安緩緩鬆開手,「沒錯,我以為我都想清楚了,可是每次重新看到你,我都發現,我高估了我的理智,低估了我的記憶。我恨你可以這麼輕易做到淡然、做到遺忘。那個第一次對你的意義遠不及對我來得重要,對嗎?」

辛辰的第一次,的確是與馮以安,儘管馮以安不是第一個抱着她出現生理反應的男人。

這個城市永遠熱鬧喧囂,大學裡放眼皆是新鮮的面孔,看到辛辰的男生照例都眼睛發亮。她卻陷身在突如其來的孤獨之中,心裡滿是苦澀,時常懨懨獨坐,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並且頻繁為夢魘所苦。

她自知狀態不對,也試着調整,加入了幾個社團,可是演戲、唱歌、舞蹈通通叫她厭煩,唯有徒步,大家都沉默不語,大步向前,身體疲憊後可以安然入睡,她堅持了下來。

她並不拒絕別人的追求,然而每一次交往持續的時間都不長,那些血氣方剛的男生向她做進一步索求時,她幾乎本能地退縮了,一次次閃電般縮回自己的手,一次次避開別人湊上來的臉。

辛開宇沒有對她做過貞操教育,只是在她開始發育以後,就讓她看生理衛生方面的書籍,懂得保護自己。

可惜這樣的書通通沒法教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子學會處理感情,把身與心的發育統一起來。她少女時期面對的又是那樣小心控制約束自己的路非,她習慣了他的呵護與忍耐,那些親吻在她身上激發的騷動如此朦朧美好不含雜質,她只有在他離開以後才知道那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