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噴泉:第五部 攀登 54.相對論 線上閱讀

最後一點動力耗盡了，蜘蛛車顯示板上的指示燈終於熄滅。在那個絕望、毫無出路的瞬間，當剩下的最後一點精力也用盡之後，摩根才屈從於命運。過了幾分鐘，他才想起，只要鬆開制動器，他就可以滑落到地球上。三個小時以後，他便可以平平安安地躺在床上。誰也不會責怪他沒有完成使命，因為他已經做了人力所能及的一切。

有那麼一陣子，摩根窩着一肚子火，怒氣沖沖地盯着那個可望不可即的正方形塔基室，蜘蛛車的影子恰好投射在它上面。他腦子裡反覆思考着一連串瘋狂的計劃，這些計劃一個比一個缺乏理性。假如他手頭還有那個忠誠的細絲收放器的話……沒什麼用處，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扔到空間軌道塔上去；如果避難者們有一套太空服，他們就可以放一根繩子給他——然而，偏偏所有的太空服都同運輸車一起燒毀了。

如果這是一出電視劇而不是真實生活的話，這時準會出現某個英勇的志願者——若是巾幗英雄就更妙了——氣度高雅地走出鎖氣室，拋下一根繩子，利用進入真空狀態還能保持知覺的十五秒鐘捨己救人。有那麼一瞬間，摩根甚至想自己實施這個辦法，這足以說明他已經落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從蜘蛛車放棄同引力的戰鬥到摩根最後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前後經過的時間大概還不到一分鐘。此後金斯利向他提了一個問題，在這種危難時刻，他問的似乎是一個毫不相干到足以惹人發火的問題。

「請再報告一下你的距離，萬——你距離軌道塔到底有多遠？」

「這有什麼鬼關係？就當是一光年吧！」

地面沉默片刻，然後金斯利又說話了，那口氣好像在哄孩子或者勸導任性的病人，「是遠是近可大不一樣呢。好像你說過是二十米？」

「對，約莫這個數。」

令人難以置信卻又千真萬確的是，沃倫寬慰地舒了一口氣，摩根聽得十分清晰，他甚至用喜悅的語調回答說：「萬，這些年來，我還以為你真是這項工程的總工程師呢。假定距離僅僅二十米……」

摩根突然大嚷起來，打斷了對方的話，「我簡直是個糊塗蟲！告訴塞蘇伊，嗯，十五分鐘以後對接。」

「十四分半，如果你猜測的距離準確無誤的話。現在世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你了。」

不過，誤差是存在的，摩根希望金斯利不要做這種斷言。有時候因為製造公差的微小誤差，對接適配器未必能完全鎖合在一起。不消說，過去從來沒有機會調試那個特定的系統。

他對自己腦子的一時糊塗並沒有感到特別不好意思。不管怎麼說，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有可能忘記自己的電話號碼，甚至忘記自己的生日。眼下左右局勢的決定性因素在之前曾是那樣地無足輕重，完全有可能在一時之間被忽略掉。

這只是一個相對論的問題。他費盡心機也爬不到軌道塔那兒，但是塔卻在以每天兩公里恆定不變的速度向他靠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