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第八章 酉初 · 4 線上閱讀

整個司署分作三部分:正殿、左右偏殿和後殿。正殿辦公,偏殿存放卷宗文牘,後殿是關押犯人的監牢。在整個建築後頭,還有一個大花園,占地頗廣,其間散落着一些獨棟小屋,諸如退室、望樓、伙房、茅廁、井台、鶻架、水渠之類。在最外圍,是一圈高大的院牆,上植荊棘。

整個靖安司只有兩個出口——正殿正門,通往坊內十字街;還有一個朝東開的角門,可以直接連通旁邊的京兆尹公廨。哦,對了,現在還多了一個通往慈悲寺草廬的牆梯。

徐賓的思路很簡單,無論這個內奸是誰,都必然要面臨一個問題:如何把情報傳出去。而且從那幾次情報泄露的速度來看,這條渠道還必須特別快。從地圖上看,只有兩門可選。

還有情報來源的問題。

靖安司的消息,哪些可以公之於眾,哪些只通知各位主事,哪些只能司丞與靖安令拆閱,都有明確的規定。比如狼衛在西市的行蹤,對全體人員都是公開的;而王韞秀被綁架的消息,一開始只有李泌知道。

靖安司的兩次情報失泄,一次西府店,一次昌明坊,級別都不算高。可見這位內奸,不能觸及更高層面的事情。

很快徐賓便勾畫出了這位內奸的基本情況:一、他能在正門和角門通行無礙;二、他能接觸到靖安司的最新動態,但只到中級。這樣便能篩掉一大批小書吏,只剩一些主事、錄事級的人。

徐賓想到這裡,抬頭又看了眼殿角。崔器刻意把自己的身形隱在黑暗中,不易被發現。諷刺的是,眼下他是這大殿內唯一一個能確定不是內奸的人。

等一下,崔器或許知道內奸是誰?畢竟他的背叛,得有一個接頭人才行。但很快徐賓又否定了這個猜測。拉攏崔器叛變的,一定是李相在明面上的人,這樣才有說服力。接頭人負責拉攏,內奸負責傳遞情報,這是兩條彼此獨立的線。

再說了,就算崔器知道,也不可能告訴靖安司。

看來還得從別處想辦法。

徐賓又掃了一眼細圖,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可這個主意還欠缺一個契機,他只好暫時耐心等待着。

水漏還未過去一刻,大殿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隨着急促的腳步聲,姚汝能攙扶着聞染走了進來。聞染身上披着一件輕毯,對陌生的環境有些警惕,任憑身旁的男子推着前進。

絕大部分書吏都抬起頭來看着她,眼神複雜。這應該是王忠嗣的女兒吧?總算是找回來了!就是這個女人,讓他們加班到現在不能參加燈會。

姚汝能把聞染帶到李泌跟前,李泌還未開口,姚汝能搶先一步過去,低聲道:「這位姑娘不是王韞秀,叫聞染。」

李泌聞言一怔,他本以為這件事總算有所交代,怎麼又節外生枝。他冷着臉道:「聞染是誰?」

姚汝能道:「路上已經問清楚了,她是敦義坊聞記香鋪的鋪主。據她自己說,她遭到熊火幫的襲擊,去找王韞秀求助,同乘奚車出行,然後被賊人襲擊,一路挾持到了昌明坊——所以可能……呃,我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這是一個可悲的誤會。原來被狼衛劫持的,一直是聞染。

「那王韞秀呢?」李泌瞪着她。

聞染覺得這男人很兇,趕緊縮回到姚汝能身後,搖了搖頭。從出車禍開始,她身邊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詭異,完全跟不上狀況,更別說留意王韞秀的蹤跡了。

李泌對她失去了興趣,他讓姚汝能把這女人留下問問話,如果沒什麼疑問就放走。姚汝能攙着聞染正要走,李泌忽然想起來什麼,又把他們叫住了:「你是否認識張小敬?」

聞染聽到熟悉的名字,眼神透出一絲喜色:「那是我恩公。」

李泌眼神里露出恍然之色,他把拂塵一擺,對徐賓冷笑道:「難怪張小敬堅持要再次搜查,原來他要找的不是王韞秀,而是這個聞染!」

剛才張小敬執着於昌明坊的再次搜查,讓李泌一直覺得很奇怪。現在一看找到的是聞染,李泌立刻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微妙聯繫。現在回頭去想,修政坊中張小敬一口咬定劫走的是王韞秀,恐怕從一開始就在有意誤導。

李泌又是惱怒,又是失望。不錯,張小敬為阻止突厥人確實不顧性命,這個誤導也沒耽誤正事。可這個小動作,把李泌的無條件信任給破壞掉了:他還有沒有其他隱瞞的行為?未來是否還會有類似行為?這會產生一連串問題和隱患。

「把她給我拘押到後殿牢房裡去,審問清楚和張小敬什麼關係!」

李泌嚴厲地修改了命令。姚汝能以為自己聽錯了,留下和拘押,這可是兩個性質截然不同的用詞。

李泌見他有所遲疑,把拂塵重重頓在案幾之上,發出「咚」的一聲。姚汝能只得拽住聞染,略帶歉疚地往後頭拽。

聞染不知就裡,只得牢牢地抓住姚汝能的胳膊,這是整個大殿裡唯一讓她覺得安心的人。

他們離開之後,李泌閉上眼睛,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一俟義寧坊景寺那邊有了進展,就立刻召回張小敬。在接下來的行動中,他不確定是否還能繼續信任那個人。

在一旁的徐賓,並不知道長官對合作者的態度發生了微妙改變,他正心無旁騖,奮筆疾書。

因為他一直等待的契機來了。

靖安司通往外界一共有兩道門,一處正門,一處角門,都有旅賁軍的士兵把守。出入這裡的人,都必須出示竹籍,無籍闌入,視同闖入宮禁,士兵可以當場將其格殺。

從今天巳時開始,這兩個門不斷有大量人等進進出出,都是刻不容緩的急事。這種忙碌情況一直持續到申時,明燭高懸,士兵們早已疲憊不堪,查驗竹籍的態度也敷衍起來。

一個長臉官員從靖安司的角門走出來,手持竹籍。守門士兵一看臉,認出是龐錄事。他經常通過這個角門往返京兆府公廨和靖安司之間,負責調閱各類卷宗。光是今天,他就跑了不下十幾趟。於是士兵懶得核對竹籍,略微過了一下手,揮手放行。

龐錄事邁過門檻,進入京兆府。他左右看了看,並沒徑直前往司錄參軍的衙門,而是拐了個彎,鑽進正廳與圍牆之間的馬蹄夾道。這條夾道很窄,只容一匹馬落蹄,故稱馬蹄夾道。這裡堆積着各類雜物,平時少有人來。

他走到馬蹄夾道中段,彎下腰,從懷裡掏出一團紙卷。突然一聲鑼響,圍牆上亮出一排燈籠,整條夾道霎時燈火通明。徐賓負手站在夾道的另一端,惋惜地看着他。

「老龐,我沒想到,居然是你……」

龐錄事驚慌道:「我、我是過來解個手嘛。」徐賓苦笑着搖搖頭:「哎哎,莫誆我了,靖安司的茅廁,難道坑位不夠嗎?」他走過去,從龐錄事手裡奪過紙卷,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是一份伙食清單。

龐錄事賠笑道:「老徐你也了解我,靖安司那裡的茅廁太髒了,所以來這裡方便一下。這紙卷擦屁股,比廁籌舒服啊——有《惜字令》在,這事不得背着人嘛。」

朝廷頒布過《惜字令》,要求敬紙惜字,嚴禁用寫過字的紙如廁。龐錄事用伙食清單擦屁股,嚴格來說也是要挨板子的。

徐賓道:「哎哎,老龐你多慮了,法嚴人情在,怎麼會因為一張破紙就抓人呢?」然後把紙卷遞還給他。龐錄事鬆了一口氣,正要拍肩表示親熱,徐賓卻輕輕閃開,面色轉為嚴肅:「要抓,也是因為泄、泄露軍情之事。」

他為人老實,這種咄咄逼人的話說起來,一結巴,威勢全無。龐錄事一聽,臉色不悅:「老徐,你可不能這麼污衊同僚。我用紙來方便是有錯,可你這個指控太過分了吧?」

徐賓畏縮了一下,旋即嘆了口氣,發現自己的氣場實在不適合刺奸。他把身子閃過,亮出身後的一個人。龐錄事就着燭光一看,原來是看守角門的那個守衛,已被五花大綁,於是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夾道里靜悄悄的,與外頭的喧囂恰成反比。只有徐賓的聲音,弱弱地響起:

「我知道司里出了奸細,可我得等一個契機。剛才王韞秀回到殿中,卻被發現是另外一名女子。我故意把這條消息抄送給所有官吏。它太重要了,內奸一定會儘快把它送出去。這個時候離開席位外出的,呃,一定最有嫌疑。」

徐賓誠懇地解說自己設下的陷阱,唯恐龐錄事聽不明白。

「我一直在想,靖安司的內奸該怎麼通過正門或角門,哎哎。然後發現我陷入一個誤區。這個人並不一定是穿門之人,也可能是……嗯,守門之人。」徐賓說到這裡,鼓起一口氣,聲調變得更為自信,「剛才我已經看到了:你走過角門,趁檢查竹籍時把消息交給守門士兵,清清白白離開;守門士兵再傳遞給外頭一個人,繼續清清白白守門。這辦法好得很,單查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是清白的。非得合在一塊,才能看出名堂來。」

龐錄事「咕咚」一聲,癱坐在夾道里。徐賓吩咐左右的不良人過去拿他,龐錄事連忙抬起臉,乞求着說道:「我:我是給鳳閣那邊辦事……」

鳳閣就是中書省。他主動坦承是李相的人,指望徐賓能手下留情。可縱然遲鈍如徐賓,也知道李相絕不可能承認有這事,更不可能保他,龐錄事的仕途已經完蛋了。

龐錄事也意識到這一點,扯住徐賓袖子:「我要見李司丞!我只是傳消息,可從來沒耽擱過靖安司的事!」

徐賓聽到這個,有點火了:「哎!又不承認,若不是你與鳳閣暗通款曲,遠來商棧的火災能起來?崔器能叛變?」龐錄事聞言愕然,隨後大叫:「崔尉之事,是我傳給鳳閣不假,可遠來商棧我可沒傳過!」

「嗯?」

「給突厥人辦事,那是要殺頭的!又沒好處。」龐錄事義憤填膺。

經他這麼一提醒,徐賓發現這兩次泄密,其實性質截然不同。遠來商棧意外起火,得益的是在西府店竊圖的突厥狼衛;針對崔器的拉攏叛變,得益的是李相。

龐錄事再無恥,也不至於通吃兩家。

「難道說……其實有兩個內奸?」徐賓站在夾道里,禁不住一哆嗦。靖安司什麼時候成了篩子?什麼泥沙都能滲進來。

他死死盯着龐錄事,盯得後者直發毛。不過龐錄事很快發現,徐賓的近視眼神,盯的其實是那捲用來解手的空白紙卷。他小心翼翼地遞過去:「你要是想用的話……」

徐賓突然跳起來,轉身朝夾道外頭跑去。難為他已過中年,腿腳還這麼靈便,一下工夫就消失在夾道盡頭,扔下龐錄事、守門衛兵和幾個押住他們的不良人面面相覷。

徐賓喘着粗氣,腦子裡卻快要炸起來。他剛剛想到,這靖安司里,還有另外一條更好的傳輸通道!

光德坊附近的四條街道,俱是燈火耀眼。那些巨大的燈架放射出萬千道金黃色的光芒,把半個天空都照亮了。

這對遊人來說,是難得一見的壯景,但對靖安司安置在諸坊的望樓,卻是最頭疼的干擾。燃燭萬千,喧聲徹夜,望樓無論擊鼓還是舉火,都近乎失效。

為此,望樓上的武侯不得不在燈籠上罩上兩層紫色的紙,以區別於那些巨大的燈火。倘若有仙人俯瞰長安城的話,會看到城區上空籠罩着一片閃動的金黃色光海,要仔細分辨,才能看出裡面夾雜着許多微弱的紫點——就像一個小氣的店主在畢羅餅上撒了一點點小芝麻粒。

就在這時,光德坊附近的一處望樓上的紫光,倏然熄滅。可是,跟這些燦爛如日月的彩燈相比,這一點點腐螢之光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根本沒人會留意。

很快第二處望樓的燈光也熄滅。

第三處、第四處、第五處……在幾十個彈指的時間內,圍繞着光德坊一圈的望樓紫點,全都黯淡下去,就像一圈黑暗的索帶,逐漸套攏在光德坊的脖子上。

姚汝能把聞染關在後殿的監牢里,走出來站在院中,長長出了一口氣。聞染不肯重新回到陰冷黑暗的環境,一直在問姚汝能這是怎麼回事。他好說歹說,才安撫好她的情緒。

這個普通的女孩子,今天經歷了這麼多折磨,實在太可憐了。李司丞剛才要求把她像囚犯一樣關起來,這讓姚汝能有點不平。

他跟看守牢房的獄卒交代了一聲,在牢房裡多放了一盞燭台和盛滿清水的銅盆——聞染的髮髻和臉已經髒得不成樣子,需要好好梳洗一下。

這樣安排,等到張都尉回來,好歹對他能有個交代吧。姚汝能心想。

這女子喊張小敬為恩公,這兩個人之間不知有何故事。姚汝能現在對張小敬的生活充滿好奇,他迫切地想看清這個人,聞染應該是個絕好的了解途徑。

姚汝能讓聞染自己清洗一下,他趁這個時間到院子裡透透氣,釐清思路,再回去審問聞染——嗯,不是審問,是詢問,他糾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詞。

靖安司的後院監牢連接的是左偏殿,兩處的中途有一個小院,原來的主人在此安放了一座爬滿藤蘿的假山,儼然一派通幽山景。姚汝能溜達到這小院裡,正低頭沉思着,忽然看到在假山後頭,似乎有人影晃動。姚汝能雙眼一眯,警惕地按住腰間的鐵尺:「誰?」

「是我,崔器。」

人影走了出來,姚汝能雙眼一瞪,這可真是出乎意料。

「哦,這不是右驍衛的崔將軍嗎?」姚汝能滿是譏諷地強調了「將軍」二字。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必看到這張臉了,想不到他居然厚着臉皮回到靖安司。

崔器黑着一張臉,死氣沉沉:「我找你有事。」姚汝能繼續嘲諷道:「把我抓回去?可惜甘將軍只限制了張都尉,可沒提到我這無名小卒。」

崔器咬着牙沉聲道:「不是這件事,我跟你說,靖安司可能會有危險!」

姚汝能簡直想笑,這傢伙說話比跳參軍戲的俳優還滑稽。靖安司策防京城,它有危險?它的工作就是找出危險好嘛!

「不是,你聽我說。我現在沒什麼證據,但有種強烈的預感,有些事不對勁。」

崔器的語氣有些急躁。他在隴山當過兵,對危險有着天然的直覺。從剛才開始,他忽然感覺坐立不安。殿中人的腳步聲、風的流動、外面的喧囂、通傳的頻率,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出。

「你當然盼着靖安司出事了。」姚汝能撇撇嘴。

「你個兔崽子,怎麼說話呢?」崔器大怒,伸出手掌猛地拍了一下假山,「是!我是叛徒!我趨炎附勢,可我編造這種謊言有什麼好處嗎?」

姚汝能看着他的臉,神色慢慢嚴肅起來。這個人可能很怯懦,很卑劣,但並不擅長做偽。他現在似乎是真急了。

「既然你這麼好心,為何不直接去跟李司丞、徐主事他們說?」姚汝能狐疑道。

「叛徒的話,他們不會相信的。」崔器苦笑着回答,「但小姚你去發出警告,就不一樣了。聽着,我不是為靖安司,我是為我自己。如果靖安司真出了事,我也沒法倖免。」

這是真心話。如果有可能,他早跑了,可有甘守誠的軍令,他只能原地守在這裡。

姚汝能道:「那你總得說清楚要出什麼事,光是感覺可不成,你讓靖安司怎麼防備?」

崔器急道:「先調幾隊旅賁軍來,總沒錯!」

話音剛落,兩人同時聽到急切的腳步聲。他們循聲望去,發現聲音來自更遠處的後花園。

徐賓一口氣從京兆府跑回靖安司,又從靖安司跑到院子後頭。這裡是一個很大的花園,地方空闊,只有一些退室、茅廁、鶻架什麼的,靖安司的望樓也設置在花園中央,周圍是一圈高聳的山牆。

按道理這裡是死路,絕無出口。但徐賓卻忽然想起來,其實這花園裡有另外一條通道。

水渠。

光德坊的位置為何如此重要?因為靠長安西邊的三條渠道——廣通渠、清明渠、永安渠,恰好就在這裡匯聚,再流入皇城。

三渠入坊,讓光德坊內部的水路既寬且深。靖安司的這個後花園,在東西兩面牆各有一處水門。自東牆引入主渠之水,中間彎成一條弓形,恰好半繞李泌的退室,自西牆再排入主渠。這樣一來,花園就有了一條活水,只要三渠有一條不枯,這裡永遠有清水流轉,風水上佳。

徐賓看到龐錄事手裡的紙卷,一下子想到,那內奸根本不必從二門出入,只要藉口上茅廁跑來後花園,把塗了油的紙丟入水渠,然後安排人在西牆外用笊籬撈起便是。水流會完成情報的傳遞,既可靠,又迅速,且極為安全。

這個手法說破了一文不值,可它比龐錄事的辦法更實用。

徐賓故意放出王韞秀是聞染的消息,對另外一個內奸來說,也是要立刻送出的情報。換句話說,徐賓急急忙忙跑過來,說不定能在水渠旁堵到他——至不濟,也能抓到西牆旁邊撈情報的人,堵死這條路。

他身後跟着五個不良人。徐賓讓其中兩個體格最好的,儘快從另外一側翻牆過去,先堵另外一側,他和另外三個跑成一個扇形,朝水渠靠攏。

徐賓很久沒這麼運動過了。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可腳下卻絲毫不敢停歇。龐錄事被捕之後,那個內奸說不定會就此隱伏,眼下是唯一可能逮住他的機會。

他們跑進後花園,沿着碎石小路迅速前行,很快便看到退室矗立在黑暗中的影子。這裡沒有燈,所以沒辦法看得更清楚了,只能聽到水渠里嘩嘩的水聲。

咦?怎麼會沒有燈?

靖安司的大望樓就設在附近,它要接收來自長安四面八方的消息,所以規模比別的望樓要大一倍,上頭可裝八名武侯。入夜之後,上頭應該懸有一十六盞紫燈。

徐賓抬起頭來,發現大望樓上一片漆黑,什麼燈都沒有。

不好!

一個極為不祥的預感,像陰影中彈起的毒蛇,狠狠地咬住了徐賓的心臟。

牆的另外一邊傳來兩聲慘叫,那是剛翻過去的兩個不良人。徐賓面色陡變,急忙探脖子去看,可視力在黑暗中無能為力,腳下一磕,整個人登時摔趴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個影子從水渠里站起來,不良人們一驚,紛紛抽出腰間鐵尺。這時陸陸續續又有十幾個影子紛紛冒頭,爬上渠岸,簡直像是從水中湧現的惡鬼。

他們身穿黑色水靠,手持短弩站成一排,保持着可怕的安靜。在不遠處的西牆底下,水柵已經被拆毀,這些人應該就是從那裡游過來的。一個黑影站在西牆邊緣,淡然地望向這邊,玩弄着手裡的直柄馬牙銼。

剩下的三個不良人膽怯地停住腳步,想往回跑。數把短弩一動,登時幹掉了兩人。最後一人急忙要高喊示警,頭頂卻突然飛來一支弩箭,從他的天靈蓋刺了進去。

一個黑影從大望樓上探出頭來,確認目標死亡,然後用手勢比了個動作。

黑影們脫下水靠,給短弩重新上弦,然後分成數隊,迅速朝着靖安司大殿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