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第63節 線上閱讀

其實我不是一點兒不知道林丁丁的國外生活。她嫁的那個開快餐店的潮州人讓她吃了三年的雞翅尖(因為快餐的炸雞翅不能連帶翅尖),也讓她包了三年餛飩和春卷(十個手指頭都皴裂了),還讓她看了三年他在豆芽雞蛋炒米飯里加醬油(這是丁丁最看不下去的事兒,上海人哪兒受得了倒醬油的黑色蛋炒飯)。最後丁丁吃夠了看夠了,老闆娘不要做了,逃跑出來,她就讀的成人學校老師為她做主離婚,把離婚協議書送到潮州人的連鎖快餐店。

涼菜上桌時,來了電話。郝淑雯一聽就樂,對着電話說:「告訴劉峰,別為那一千塊錢躲着不見面呀!」放下電話她解釋,劉峰過去跟她借過一萬塊錢,用了十來年還上了九千。電話是他侄子打來請假的,說劉峰感冒,今天不來了。

「誰讓你告訴雷又鋒我來了呢?」丁丁不在乎地笑笑,「劉眼鏡兒的話,吃屎的把屙屎的還麻到了!」劉眼鏡兒是我們的首席中提琴手。丁丁學說他多年前刻薄郝淑雯的話,表示過去是她惹的事兒,該是她躲他的。過去林丁丁一句四川話不肯說,現在潑辣起來,四川髒話都說。說完她自己大笑,真是勞動人民了。

「丁丁,你過去是這性格嗎?」郝淑雯狐疑地看着她。

「我過去不這樣嗎?」丁丁反問,又笑得嘎嘎響。放下了做首長兒媳的包袱,也破碎了做歌唱家的夢,這就是解放了的丁丁。

郝淑雯炒菜,我當二廚,她藉助叮叮噹噹的鍋鏟對我說:「估計現在劉峰摸她,她不會叫救命的。」

我笑得很壞。劉峰摸她的那隻手算他局部地為國捐軀了。

郝淑雯讀懂了我的不良意識,補充一句:「現在讓他用那隻假手摸,估計人家也不幹了。」

「信佛的人都你這麼刻薄?」我說。

丁丁在客廳里叫喊:「又說我什麼呢?」<a href=”http://www.luoxia.com/fengtian/”>我欲封天小說</a>

這回是我和郝淑雯笑得嘎嘎響。不快樂的人,都懂得我們這樣的笑。放下了包袱,破碎了夢想,就是那種笑。笑我們曾經認真過的所有事兒。前頭沒有值得期盼的好事,身後也沒有留下值得自豪的以往,就是無價值的流年,也所剩不多,明明破罐子,也破摔不起,摔了連破的都沒了,那種笑。就是熱誠情願邀請人家摸,也沒人摸了,既然最終沒人摸,當時吝嗇什麼?反正最終要殘剩,最終是狗剩兒,當時神聖什麼?對,就那種笑。

笑過,我們把那餐飯吃了一整夜,喝了兩箱啤酒,男光棍沒來,三個女光棍撒開了耍。喝到凌晨一點,郝淑雯拍拍林丁丁的肩膀說,繞了一圈,最不該落單的丁丁也落了單,現在劉峰現成的單身,再找回去也不晚。林丁丁皺眉笑起來。郝淑雯說,怎麼了?劉峰至少是個好人,好人現在最是稀有。我說,是稀有,這年頭說誰是好人,跟罵人一樣。丁丁說,有誰比我丁丁更知道劉峰是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