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第51節 線上閱讀

何小曼在精神科住院的幾年,就一直帶着這樣的天使微笑,無憂無慮的,親和善意的,似乎對自己被拘禁在極有限的活動空間,每天一把一把地吞食藥片毫無意見。也似乎精神科就是她的天堂。

住進醫院的第五天,醫院那位年輕的政治部主任來了,對於他,何小曼神態中沒有任何記憶的痕跡。就像對她的母親,她既不表示親熟,也不顯得陌生。年輕的政治部主任是帶着噩耗來的,但他見到何小曼之後,把褲帶里的電報又摁了回去。電報告訴小曼,她新婚不久的丈夫陣亡了。

小曼知道丈夫犧牲是一年多之後。那時她的病情稍微好轉。消息是由她的主治大夫轉告的,因為烈士遺物、存款以及撫恤金之類,一堆表格,需要烈士遺孀簽字。沒有小曼的簽字,烈士在老家的父母無法享受兒子以生命給他們換取的微薄好處。

主治大夫是小曼最信賴的人,當他把發生在一年多前的噩耗告訴小曼時,小曼接受得很平靜。大夫懷疑她是否聽懂了,但第二天他確信她懂了,因為在她的病床邊,放着一張二寸照片,還在漱口缸子裡插了一把草地上采來的金黃色野花:那種除草劑都除不淨的蒲公英花。二寸的結婚照上,小曼和丈夫似乎還生疏,笑容都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曾經受過小曼護理的排長,黑瘦的臉,眼睛很亮,但眼神呆板。小曼曾經過失望的滄海,遇見第一個島嶼,就登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