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愛:終結篇 最怕想不起他的樣子(八) 線上閱讀

可能是旅居異國,環境陌生,在「地上」折騰到很晚都沒睡着,坐起來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來,也沒有開燈,乾脆光着腳在塌塌米上走來走去。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鋼琴聲。我定定神,確定不是幻覺,是有琴聲,從窗外傳進來的。我跑過去推開窗,琴聲更真切了,好熟悉啊,隔着馬路,對面的一棟日式小樓里亮着燈,琴聲就是傳自那小樓。我仔細聽,越發的熟悉起來,不是曲子熟,是感覺熟,琴聲錯落起伏,那樣纏綿,那樣悲傷,又那樣破碎……是放的CD嗎?再仔細一聽,絕對不是放的CD,是彈奏的琴聲,我也學了一年多的琴,這點還是區別得出來的,這麼晚了,是誰在彈琴呢?

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睡不着了,穿上大衣,裹上披巾,躡手躡腳地摸出房間,出了樓,徑直朝馬路對面走去。小樓的燈光在一樓,大門緊鎖,我將身子貼在冰冷的牆邊聽,攸地,手腳冰涼,血液一下子倒灌進心臟,瞬間凝固……不可能啊,裡面彈琴的不可能是他,他怎麼可能住祁樹禮對面呢?但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將《離別曲》奏出靈魂的味道,第一次聽他彈琴時就是彈的這首曲子!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祁樹禮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着我,床頭的牛奶都已經涼了。

「醒了?」

「醒了。」

「還要不要再睡會,我看你睡得好香,一定是昨天累壞了。」

「不用再睡了,我要去見他。」說着我就支起了身子,忽然又問,「對了,昨晚我好象聽到對面有人在彈琴。」

「是嗎,你聽到了?」他好象並不意外。

「彈得很好,很象是……他彈的。」

「耿墨池嗎?」

「是。」

「本來就是他彈的。」

「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在名古屋有生意,偶爾過來跑跑,偶爾聽說他也在這,偶爾知道了他的住處,偶爾就搬過來住了……你知道住彼岸春天的時候天天聽他彈琴,很喜歡,突然聽不到會很不習慣。」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在名古屋有生意,偶爾過來跑跑,偶爾聽說他也在這,偶爾知道了他的住處,偶爾就搬過來住了……你知道住彼岸春天的時候天天聽他彈琴,很喜歡,突然聽不到會很不習慣。」

「所以你就追過來了?」

「什麼叫追過來了,我是慕名而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強詞奪理。可憐的耿墨池!

「那他知道你住這嗎?」

「不知道?」他很老實地回答,「我也就來了兩回,住了不到三天……」

我折轉身就往更衣室跑,用最快的速度換了衣服,「我一直以為我是個瘋子,沒想到你比我還瘋得厲害……」我急急地從更衣室出來,又跑到衛生間漱洗,最後一陣風似的跑到梳妝檯前,「昨晚我就覺得納悶,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彈出這琴聲,原來真的是他,你這個該死的,原來你一直在監視他……」

「沒有啊,考兒,我其實蠻認可他這個人的,就想跟他做鄰居……」他很委屈的樣子,振振有詞地說,「雖然我們是情敵,不過所謂英雄惜英雄,我們彼此還蠻欣賞的,他自己也說,他很慶幸遇到我,否則以他的病絕對活不到今天,是我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那他應該很感激你嘍?」

「的確如此。」祁樹禮得意洋洋,最後又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去拜訪他了,借這房子這麼久,我還從來沒去拜訪過我的老鄰居呢。」

我們一路步行走過去。後面跟着的是隨從和翻譯。

天氣很好,春日的陽光溫暖地照耀在名古屋的每個角落,我們來得很湊巧,三月間正是櫻花盛開的時節,隨處可見緋紅的櫻花隨風飄搖,花謝花飛,行人走在街頭,猶如在沐浴一場櫻花雨,此情此景象極了一部韓國電影《春逝》中的片尾鏡頭,李英愛也是這樣走在櫻花紛飛的街頭,如詩如畫,美得讓人驚嘆。

對面的小樓院門緊鎖,祁樹禮的手下去按門鈴,開門的是一個乾淨利落的中年女人,繫着潔白的圍裙,應該是傭人,禮貌地朝我們鞠躬行禮,翻譯問她耿墨池在不在家,她用日文嘰哩瓜啦說了一堆,翻譯點點頭,轉過臉告訴我們,耿先生出去了,好象去了附近的公園散步。

「可能就是名古屋城旁邊的那個公園。」祁樹禮說。

翻譯說:「可能是。」

「那就去公園。」

「坐車還是走路。」

「就在街那頭,走路。」

於是我們又步行去公園。

一路上我冷着臉不說話。祁樹禮興致卻很好,沒話找話,跟我介紹起名古屋的人文地來,他說名古屋在被二次世界大戰盟軍的炸彈摧毀後,現在已經發展成為日本第四大城市,並且是日本最重要的經濟都市之一,歷史上名古屋因日本三個最重要歷史人物的出生於此而聞名: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正是這三人於17世紀初統一日本。這不是我感興趣的。祁樹禮當然知道我想知道什麼,又說起了他的老鄰居耿墨池,他說耿墨池在養病的間隙在名古屋的一所大學內任課座教授,教鋼琴。

「他當教授?」我頗為詫異。

「是啊,當教授。」祁樹禮呵呵地笑。

「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

「是不是覺得他當教授很奇怪?」

「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也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