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愛:第三章 海外歸來(四) 線上閱讀

所以當這個祁樹禮突然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時,我態度冷漠,無動於衷。對於祁家的人,我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過去的一切對我來說就象一場噩夢,如果不是後來跟耿墨池鬧翻了,沒地方住,我就是淪落街頭要飯也不會去敲祁家的門。那次我是去找祁樹傑姑媽的兒子喜寶要回房子的,可是讓我萬沒料到的是,祁樹傑的母親,那個老巫婆竟瞞着我擅自將房子賣給了喜寶一家,當他們拿出新的產權證給我看時,我氣得差點昏厥過去。當天我就請假趕到湘北,直奔老巫婆的家。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是祁樹傑的老婆,是他遺產的直接繼承人,我已經放棄了他留下的錢,可他們居然還要奪走我唯一的棲身之所,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記得那天老巫婆家裡好象來了客人,還沒進門,就聽到屋子裡一片歡聲笑語,我一腳踹開門,氣勢洶洶地衝進客廳,裡面果然坐了好些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我這個不速之客。

「不要臉的爛貨,你還敢找上門啊!」老巫婆聞訊馬上從廚房裡跑了出來,指着我的鼻子罵,「房子是我兒子留下的,你根本沒資格住,你不是有男人給房子住嗎?怎麼被趕出來了?活該!想要回房子,門都沒有!」

我瞪着那個猙獰的老女人,心中壓抑多年的火山瞬間爆發,猛然發現旁邊的茶几上放着把水果刀,喜寶恰好就站在我前面,他也在幫老巫婆的忙。我不由分說就抓起了水果刀,衝上前一把頂住喜寶的脖子,咆哮道:

「你們這些沒人性的畜牲,這樣的事你們都做得出來,今天我就一句話,交不交房子,我手裡刀子可是不認人的,就一句話,交還是不交!」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老巫婆和祁樹傑的姑媽嚇得面如土色,連聲喊,「不得了了,要出人命了,快打110,我們家裡來了個瘋子。」

「看誰敢動!動一下試試看!」

說着我的刀刃立即就劃了一下喜寶的脖子,頓時血流如注,眼見我真發了寶氣,在場真的沒有一個人敢動了。這時候旁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了起來,他一直在冷眼旁觀,盯了我好半天,突然笑了起來,「你是白考兒,阿傑的太太?」

「你管我是誰?不關你的事就滾開點!」我惡狠狠地沖他吼。他並沒退縮,不慌不忙地來到我跟前,很有趣地打量我:「沒想到阿傑的太太這麼有個性啊……」

「滾開,不關你的事!」

我氣紅了眼根本懶得跟他囉嗦。

雙方又僵持了一會,老巫婆只得乖乖讓步,表示會立即把房子還我,要我放下手中的刀。我這才推開喜寶,一甩手,水果刀準確無誤地插在了茶几旁邊的皮沙發上,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吭氣。只有那個跟我搭話的陌生男人很鎮定,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我,好像很欣賞的樣子。我沒理他,限了時間要他們騰房子後掉頭就走,又是一腳踹開門揚長而去。過了大概兩個月,我搬回了自己重新裝修了的公寓。沒頭沒尾的日子又開始了,除了晚上到電台做節目,我基本足不出戶,外面冰冷的世界已經讓我徹底灰心,我但願自己早些將這一切遺忘,就象這個世界已將我遺忘一樣。直到有一天我散步回來,電話響了,我去接,聽到一個渾厚的男音跟我打招呼,「Hello,還記得我嗎?」

「誰啊?」

「這麼快就不記得了,前陣子我們還見過的啊,我是樹傑的哥哥樹禮,想起來了嗎?」那男人在電話里笑。

祁樹傑的哥哥?好象是有過這麼個人給我打過電話,至於見過面,我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哦,你好,我們見過面嗎?你弄錯了?」我冷冷地說。那男人又在電話里笑了起來,說:「不記得就算了,有空出來見個面嗎?我請你吃飯。」

「對不起,我沒空!」我斷然拒絕。

「那你很不守信哦,你說過只要你活着就可以見到你的。」

「我現在已經死了!Frank先生,你在跟鬼說話!再見!」說着我就掛了電話。鬼才跟你吃飯呢,我不想再和祁家人有任何的瓜葛!剛掛下,電話又刺耳地響了起來,我抓起電話,正要發作,對方搶先一步說了話:「我在新澳西餐廳等你,晚上七點,不見不散!」說完對方也掛斷了電話,語氣堅決,根本不讓人有拒絕的餘地。好厲害的男人!我決定見他。

我把自己收拾得體體面面出了門,當我蹬着高跟鞋款款走進新澳西餐廳時,立即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這讓我頓時有了些底氣,我想我的樣子還不至於太丟人。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坐在靠窗的角落朝我招手,很內斂地沖我笑。我的視力一直不太好,走近才發現那男人好眼熟,腦中一閃,想起來了,他不就是我去找祁母要房子時跟我搭話的那男人嗎?他就是祁樹傑的哥哥?真是見鬼了,第一次見面居然會是在那樣狼狽的場景下,我頓時窘得無地自容。

「請坐,很高興見到你!」祁樹禮笑着說,起身很紳士的幫我拿開椅子。他好象看出了我的窘迫,並沒主動說到那天的事情上去。我飲了口橙汁,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穿了身藏青色西服,戴着眼鏡,很斯文,眉目卻很老沉,無端的透出一種威嚴,氣度非凡。我看不出這人哪點跟祁樹傑相象,我納悶地想他們是兩兄弟嗎?

「看清楚了嗎?不象?」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

「是不太象。」

我暗暗一驚,眼前的男人有一種逼人的氣勢讓我不敢再直視。

我一直低着頭,但仍感到對面射過來的目光很灼人,我被那目光照得熱乎乎的,直覺上,他也有些緊張和興奮,因為他不停的調整坐姿,一雙手拿上來又放下去,找不到跟我溝通的話,就不停的點菜,詢問我的口味,徵求我的意見,最後還要了瓶紅酒……我也沒多說話,也沒怎麼看他,我根本就不是來看他的,我是來吃飯的。我是真的餓了,從頭到尾都在吃,有條不紊地消滅眼前豐盛的美味。

祁樹禮吃得很少,他只饒有興趣的看着我吃,目光閃閃爍爍,感覺得出他內心的興奮更強烈了。他看我的樣子並不是肆無忌憚的,是那種含而不露的慢慢品味,就象他在品着杯中的紅酒,一點點的,一絲絲的,悄然不露痕跡地將眼前的某種光芒慢慢消融吸納,我不知道那光芒是不是我身上的,我管不了那麼多,要看就看,反正被男人看一下我又不會損失什麼。

「你幹嘛不吃?」我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忽然問。

「秀色可餐啊,我什麼都不用吃。」祁樹禮笑。

我瞪了他一眼,放下了刀叉,冷冷地說:「我吃飽了,謝謝你的晚餐。」

「對不起,是不是我說錯了話?」祁樹禮察覺出了我的不快。

「沒什麼!」我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跟那天看起來很不一樣,」祁樹禮終於觸到正題,目光灼灼閃閃,上下左右追着我的臉:「真的很抱歉,我的家人讓你受那麼大的委屈,你受傷害樣子讓我很難過,我離家這麼多年,沒想到除了弟弟已不在人世,別的居然一點都沒變,你讓我想起來了年輕時候的我,衝動、叛逆、絕望、不顧一切、太象了……我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跟我一樣可以忍着傷害站在刀口上舞蹈的人,當然,我現在已經沒了當年的勇氣,我都四十出頭的人了,而你那麼年輕,年輕得讓我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曾離開過這個城市這個國家,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從前的影子,所以你讓我感覺很親切,我們好象認識了很多年,突然見面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你別笑話我,我知道我說得太多了點,別介意,OK?」

我看着祁樹禮,似懂非懂,但我感覺到了他的真誠,淡淡的說,「我不介意,至於你說的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從前,我就不太能接受,我不曉得我跟你的過去會有什麼相似。也許你說的是真的,但我不想跟你們祁家的人有任何的關聯,所以我們以後最好也不要再見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對不起,我知道是他們讓你……」祁樹禮誠懇的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代他們向你道歉,我是很真誠的,今天約你吃飯也有這個意思,能接受嗎?」

「我不接受!對不起!」我象個燃着的爆竹,「嘣」的一下就炸了,「我所受的傷害不是你或你的家人一句簡單的道歉就可以彌補的,你們彌補不了什麼,我也不稀罕,也許你可能跟他們不一樣,可惜你姓祁,對不起,我對這個姓很敏感,請諒解我的苦衷,謝謝你的晚餐,再見!」說完我抓起手袋起身離座,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餐廳。祁樹禮忙買單追了出去,在門口攔住我說,「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很難接受,我不勉強……可是很晚了,讓我送送你好嗎?」

「不必了!謝謝!」我轉過臉,決然地說,「我自己能回去,我習慣了一個人!」

這頓飯後,我就差不多把這個男人忘了,因為我對這個男人雖談不上什麼惡感,但絕無好感,因為他姓祁,我對這個姓氏很抗拒。所以我不打算再理他,儘管此後他又多次打電話約我吃飯,我都拒絕了,拒絕得很輕鬆,我根本沒把這麼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放在眼裡,更沒想過這個男人會對我以後的生活有什麼影響,至於他即將給我帶來的一場空前絕後的災難我更是沒了從前對某種事物的先知先覺,甚至連一丁點的預感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