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皇后:第六卷 扶風海寇 第十四章 聖女非煙 · 中 線上閱讀

一片灰白霧氣,看不出景象,地下一攤血跡,一人在血泊中掙扎喘息。

戰北野霍然一震。

那是扶搖!

灰白霧氣里,那人捂住心口,慢慢抬頭,茫然的視線似乎在聽着什麼,隨即似乎遭受了什麼打擊,身子重重一蜷。

戰北野捏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那人越蜷越緊,霍然又再次彈開,像是遭受了什麼巨大的痛苦摧殘,突然在地上開始翻滾,她瘋狂的翻滾掙扎,一次次爬起又跌倒,和虛幻中精神的巨潮做着抗擊,傷口在劇烈的滾動中裂開,鮮血噴成血霧,再被她自己的身體重重壓下,地面上便滾落了一地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然而她卻仍舊仿佛毫無所覺的死命壓迫折騰着自己,在那些虛空中的凌厲的疼痛中,奄奄一息

扶搖——

「砰——」

戰北野捏碎了手中的茶盞,鋒利的瓷片刺破肌膚,鮮血涔涔而下,他卻毫無所覺。絕世唐門小說

扶搖!

那是羅剎月夜的扶搖!

那晚沒有人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接到消息只說她還安好,雲痕怕他們擔心沒說實情,戰北野知道扶搖一定受了苦,卻也沒有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幕慘烈的掙扎!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扶搖的抗打擊能力,等閒傷害她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讓她瘋狂成那樣,那會是怎樣劇烈的常人無法熬過的痛苦?

剎那間心理衝擊過大,戰北野心怦怦跳起來,跳得異常而劇烈,跳得疼痛欲碎,跳得寸寸牽扯撕心裂肺,他按住心口,欲待轉開眼睛,卻不能自主的一眼眼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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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搖策馬狂奔。

剛才在城外便聽說了非煙約戰北野和談的消息,她可不認為這女人會一本正經真的去和談,八成有什麼幺蛾子要使,無論如何,不能讓戰北野和她單獨在一起!

她揚鞭如電,將馬抽得飛快,直奔在兩軍交界之處小山村。

剛剛接近山村十里,先進入塔爾軍隊跟隨非煙過來的護衛方陣,老遠湛藍色皮甲整齊排列,刀槍閃亮,猶如鐵甲之洋。

孟扶搖眼睫毛都沒眨一下,直奔那洋流之端。

那些人看見一騎滾滾而來,兇猛若飆,急忙上來攔阻。

「站住!禁地!」

孟扶搖二話不說,一鞭子抽過去,鞭梢極具技巧的在半空漾開無數朵鞭花,一個花套倒一個士兵,剎那間地上倒了一堆。

士兵們大驚失色慾待追上,她已經轟隆隆過去,揚起的煙塵將身影遮沒

「什麼人!攔住他攔住他——」

身前身後一陣亂嚷,只想省時間的孟扶搖十分乾脆的直衝非煙守在山村外的三千護衛,像一枚鋒利的黑色錐子,毫不客氣的剖開湛藍皮甲的聖宮護衛方陣。

有人全副盔甲的衝過來,老遠便變換陣型,前陣變後陣後陣變前陣,長槍一交,寒光閃爍!

「嚓——」

「弒天」雖短,光芒卻及丈許方圓,孟扶搖手指一彈清空鳴越,冷光層層如海浪漾開,一層比一層更冷,一層比一層更亮,一層撞到一層,將那些絆手絆腳的長槍重重疊架,連帶着血肉橫飛。

鏗然聲響不斷,飛出的長槍無差別覆蓋,將密密麻麻涌過來的人群打了個劈頭蓋臉。

護衛們惶然一退,像沙灘之上浪潮退卻,帶着淡紅的血沫。

孟扶搖前沖——

———-

水幕上的「畫」,猶自在繼續。

「畫」上孟扶搖似乎在大喊,字眼短促而堅決,戰北野仔細的辨認着那口型……她在說「不是!」

她說什麼不是?他心旌搖動恍比惚惚的想,那個時辰,她說什麼?

他的眼睛無法離開那一幕,明知道看了會是抓心扯肝的疼痛,他依舊不能不看,那是扶搖的經歷,那是扶搖的苦!他甚至知道那是幻術,沒有什麼幻術可以擬出那般真實的扶搖!

他看見孟扶搖抱着頭不住翻滾。

他看見孟扶搖喘息間歇抬起頭,眼眸里的黑白分明漸漸轉成紅色。

他看見孟扶搖滾到牆角,「弒天」突然出手。

他看見孟扶搖不顧一切撞破牆壁,鮮血飛濺中騰身而起,半空中一回身,淡去的月色下眼眸血紅,神情狂亂。

失明!瘋狂!

那血紅的眼神回首看來!

戰北野突然覺得心中如被巨錘重重一擊,瞬間失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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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搖在沖。

她將出方陣。

前方突然轉出十個黑袍人,看那打扮就知道是王庭供奉的大巫師,他們神色端肅,手指一點,灰煙頓起!

孟扶搖最討厭巫師!

她二話不說,大喝一聲!

那一聲長空劈裂,勝過佛門獅吼,九天霹靂一般當頭落下,震得精通巫術武功底子卻遠遠不能和她比的大巫師們抖了抖,手中法術,嘴中咒語都一滯。

一滯間,他們覺得眼前黑風一烈,仿佛有人鋼鐵般的衣角掠過,啪啪的打得臉頰生痛,轉瞬即逝,隨即一道無聲無息的雪一般的亮光長河倒掛,突然便到了他們頭頂。

隱約聽見黑衣人一聲大喝:「雲痕,拜託你!」

他們恍然回首,卻見那聲大喝的主人,他們所要圍困攔截的人早已越過他們頭頂,而他們面前,是清冷而幽瞳閃爍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一雙幽瞳,星火閃爍,一手劍法卻比那眸光更流光渡越,殺人無聲。

鮮血濺起,孟扶搖飛躍!

將出方陣。

突然有一群人,扛着幾個麻袋過來,快速的嘩啦啦向地下一倒。

螞蟻蟲蛇,蜈蚣蠍子,金蠶泥鰍……但凡世上有的蠱蟲,但凡人能想得出來或者想不出來的蠱們,統統倒在了孟扶搖必經之路上。

平地上立時洇開一片黃青紫綠各種顏色的霧氣,交織成有毒的斑斕的網,向孟扶搖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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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月朗日之下,回首的孟扶搖,眼神血紅詭異,神情瘋狂迷亂,那無限擴大的深紅里,旋轉着亂影紛紛的血色深淵。

那樣的眼神,在那恍若真實鮮明直觀的畫裡霍然掉轉看過來,猶如孟扶搖當面,直直的用那樣的墮入地獄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

任何人一眼看過去,也知道這人瘋了。

任何人當面迎上這慘痛目光,也要被擊瘋了。

戰北野剎那間也差點瘋了。

他死也沒能想到羅剎月夜扶搖竟然遭受了這些!

而親眼看見她的遭遇,再心如鐵石也不能波瀾不起,他何止是不能寧靜?他早已被她的疼痛連帶得自己痛如骨髓,他早已被心疼的驚濤駭浪淹沒。

巨浪當頭,他頭腦一昏眼前一黑。

便是這眼前一黑之間。

非煙手指一彈。

她一直蜷縮着的指甲彈開,竟然長達數寸,尖端鋒利,猶如利刃。

那利刃一般的指甲,輕輕在戰北野腰間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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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里爬着亂七八糟絞絞纏纏的盅蟲,霧氣蒸騰,到處都是斑斕的毒霧。

毒霧沒打算毒倒孟扶搖,只想將她留在陣中,留得一刻,改變的何止是數人生死?何止是今日戰機?何止是扶風三族結局?甚至有可能是天下大勢,五洲未來!

一身而系全局!一着而動天下!

孟扶搖停馬。

只停一瞬。

隨即她大喝:「九尾!」

一團金球應聲滾出。

「天下之蠱,皆為你臣!」孟扶搖戟指,「滅不了,自己撞豆腐去!」

九尾嚶嚶一笑,跳上孟扶搖馬頭,一彎腰,做了個「您儘管走。」的姿勢。

孟扶搖立即放蹄直衝,也不管前面是蛇還是蠍子,也不管那五彩斑斕的霧氣濃厚得像一塊厚毛毯。

九尾迎着霧氣穩穩立在馬頭,學元寶大人之泰坦尼克之姿陶醉的飛揚九尾,將近那條盅帶之時,突然轉身,放屁。

香氣四溢。

彩霧破開。

唰一聲滿地蛇蟲潮水般滾滾後退。

前方再無阻攔。

隔着不遠處的大瀚軍,已經可以看得見那座用來談判的木屋。

一些悍勇的士兵趁着孟扶搖剛才那一頓,趕上來試圖將她攔住,長槍橫掃她的馬蹄,孟扶搖冷笑一聲,手一伸抓住一柄長槍,飛身而起,將那抓槍之人挑在半空,直直迎着那間屋子沖了過去。

她呼嘯着,槍挑塔爾士兵長空飛越,對面大瀚軍看她破竹般一路前沖,生生將鐵桶似的塔爾士兵陣沖了個對穿,勇猛悍烈不下吾皇,早就熱血沸騰心癢手癢,要不是軍令在身不敢亂動,早衝過去陪着群毆,饒是如此看孟扶搖的眼光也如見神人,她飛過來,大軍如海水分浪,齊齊讓開道路。

有人抬頭看她的黑影如黑雲般飛過頭頂,心馳神往忍不住大呼:「來者何人?」

孟扶搖長嘯:「孟扶搖!」

哄然一聲萬軍震動——他們的大瀚孟王!

大瀚開國功臣唯一親王、十強之列名號九霄、陪陛下勇闖長瀚,助陛下素手翻覆天煞王朝的巔峰女子,更以女子之身滅一國皇族,登大宛帝位的孟扶搖!

她的故事早已成為大瀚軍民口中永久傳頌的史詩般的傳奇,那傳奇充滿忠誠、正義、熱血、激越,無上的智慧和武力,無上的勇敢和摯誠,所有人世間一切勵志鼓舞的精神和意義所在。

初夏日光如熔金,將黑衣少年打扮的女子照耀得如同天神,她自萬軍頭頂槍挑敵軍飛越的衣角如鋼鐵,在風中獵獵寫下屬於絕世女子的輝煌傳說。

萬眾屏息仰首,看着長空飛鳳騰舞在天,一槍驚艷,直射目標!

「轟!」

孟扶搖頂着那士兵撞上屋子牆壁,巨力之下牆壁轟然倒塌,灰煙瀰漫中孟扶搖撲入,大喝:「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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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倒塌那一刻戰北野霍然回首。

牆壁倒塌那一刻非煙指甲一收。

牆壁倒塌那一刻孟扶搖閃電般掠進來,看見戰北野遠遠坐在非煙對面一切如常,鬆了口氣,二話不說便是一掌。

非煙一張紙一般飄了起來,微笑道:「兩國交戰,不殺來使呢。」

戰北野聽得她說話,眉毛一挑怒色一現,卻又立即轉頭看孟扶搖。

他仔仔細細的看孟扶搖,看她又瘦了些的身形,看她明顯又上升了一層的武功,目光着重在她還有些微微淡紅的眼睛上停留。

看着那一片淡紅,他眼神一層層的黝黯下來,像是暴風雨之前的海面,陰霾涌動,大亂將起。

孟扶搖卻只用淡紅的眼神盯着非煙。

她將非煙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突然笑了笑,道:「神空聖女?果然神空,神經病的神,空虛的空。」

非煙不生氣,嫵媚的笑看她,道:「孟扶搖,你用你那紅眼病,看什麼都不可能正常的。」

「我不和你鬥嘴皮子。」孟扶搖大馬金刀的坐下來,也不急着打架了,蹺着二郎腿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到今天我也算基本理出來了,如今和你求證一下——聖女閣下,願意撥冗聆聽否?」

非煙含笑頷首。

「從一開始,你的真正目標,就是我。」孟扶搖道,「你一開始對發羌王族動手,目的只是為引回雅蘭珠,再由雅蘭珠引來我,你事先一定花了很多時間了解過我和我身邊的人,深知我們相互間的關係糾葛,知道我一定不會對雅蘭珠的事置身事外,所以用珠珠引來了我,是嗎?」

非煙笑:「對你這種人,肉體摧折是沒用的,我原先想殺你,後來覺得收服你更好,要想收服你,只有從你最看重的信任和感情着手,才有可能撬動你心防,還有什麼比長孫無極和雅蘭珠更適合拿來對付你呢?一個代表你的感情,一個代表你的友情,所以,羅剎月夜,用巫術凝化出的長孫無極下手雅蘭珠的幻影,才會讓你追逐而去嘛。」

孟扶搖盯着她,又換個話題:「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覺得剷除發羌宰相康啜的過程太輕鬆太奇異了——康噯其實就是你的棄子,你掌握着他的魂燈,卻只控制着他不說出涉及她的秘密,其餘的殺害王后篡奪政權任由康啜泄露,目的就是為了讓珠珠掌權,再將所有線索全部指向燒當,可得珠珠對燒當用兵,你再誘敵深入,聯合早已暗中拿下的燒當,將發羌一舉擊潰。」

非煙微笑不語,半晌道:「康啜很可惜,你們呀,下手太狠。」

「康啜做你的手下才叫悲哀。」孟扶搖冷笑,「而你,想必在康啜掌握宮禁的那段日子裡,已經對發羌王宮做了改造,無形之中留下了羅剎月夜施展大法的契機,我們這一群,雖然武功都不錯,偏偏都對巫術不通,所有通巫術的都被你擄走,留下雅蘭珠這個也不通的,自然處處被動。」

非煙含笑不語,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