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皇后:第五卷 璇璣之謎 第十一章 正宜夜奔 · 下 線上閱讀

璇璣天成三十年二月二十八日夜,紫披風重創之夜。

繼二月十四之後,紫披風再次遭遇了襲擊,這次後果更慘——一名總隊六名大隊二十名小隊橫屍宿營地中,七八百名紫披風以莫名其妙五顏六色的裸·體之姿死在宿營地的後山上,還有近兩千名紫披風就此失蹤——有的是當夜看見殺戮趕緊逃命的,有的是運氣好成為漏網之魚從山上下來結果發現營地里死得一塌糊塗,害怕軍法從事逃跑的,更多的是沒上山也沒看見殺戮,卻在清晨時發現領導們都死了,同伴們也不見回來,心知這樣回去一定倒霉,乾脆瓜分了主帳財物,溜之乎也。

反正半輩子也撈夠了,紫披風生涯里雖然待遇優厚隨心所欲,但也因為太招人恨時常遭遇危險,如今首領俱死,連發生什麼事都說不清楚,與其這樣回去關黑屋受刑訊,不如隱姓埋名洗手做個富家翁。

三千人,一夜天。

如果說上次死一百個是讓璇璣朝野震動的話,這次就是集體失聲,接連受挫的大皇女已經氣得不會說話,一腳便踢死了前來稟報壞消息的一個總隊長。

然後她立即撤換紫披風總首領,要求新任首領在自己的腦袋和敵人的腦袋中選一個獻上。傭兵天下小說

她原本住在中路首府端京,這下也趕到了南境的上豐府,但凡想入南境,上豐是必經之路,數萬人盤踞上豐,偵輯網絡輻射至四面百里內鄉鎮,勢必要把對方截殺在上豐。

但是直到如今,也沒有人真正見過兇手是誰,當初李家大院縣太爺和鄉官里正都是活口,但是那個持燈將紫披風引入後院的里正,直面孟扶搖的殺戮,活活被嚇破苦膽,沒來得及說句完整話便死了,知縣和鄉官拼命回憶,只記得對方「刀很亮,眼睛是紅的,好多血。」此證詞一說出口,啪的便挨了紫披風大爺的耳光。

人證如此膿包,尋人便越發困難,連按圖索驥都不可能,大皇女下令中路各府,嚴禁百姓隨意出入,出入城者必須有路引文書,並持璇璣戶藉文書,先查驗再蓋出城入城印,有需要必須日日出入城的,須得在衙門備案,並根據知縣大老爺在逼問下勉強拼湊出的兇手畫像,在各處城門張貼,此圖鬼斧神工用色大膽,五顏六色別致銷瑰,其人物形貌如年畫鍾旭!氣質似九天雷公,尤其一雙大眼,血紅賊亮,勝似燈泡。大清相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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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天成三十年三月三,上豐「起春」集會的日子。

「起春」是璇璣中路百姓一年中最為重要的節日之一,在每年初春三月三舉行,意喻「春光乍起,一年之興」,屆時方圓百里百姓都會趕來,在上豐縣城集會,擺出最美的手工,亮出最精緻的器具,舞出最別致的把戲,璇璣以多出能工巧匠著名,最喜比「巧」,手工業在國家經濟中占很大比重,是以「起春」節上,素來是同行競爭的最大平台,誰家的東西出奇制勝一炮打響,從此便成為這行業的王,財源滾滾,誰家女兒的刺繡博了頭彩,從此後身價百倍,家家好逑。

這一天城門內外熱鬧不堪,人流一大早就擠了幾里長,官兵們一個個查問忙得焦頭爛額,眼見着人流有增無減,隊伍催促鬧騰得不耐煩,盤問鬆散了許多。

看守東側門的幾個官兵,由一個老佐事帶領着,滿頭大汗的吆喝:「排隊排隊!別擠別擠!哎哎,給我退回去!說你呢!」

正忙得不可開交,忽見一個半遮着臉的小媳婦裊裊婷婷的過來,身邊伴着她的公婆丈夫,挑着準備參加節日擺攤的擔子,小媳婦生得俏,露在桃紅圓扇外的一雙眼晴烏溜溜明亮亮的喜人,那眼珠兒清凌凌一閃,看得年輕的官兵心都盪了盪。

不過他還是不敢怠慢的伸出手去,小媳婦輕輕遞上路引和文書,倒也齊全,那官兵捏了捏,忽覺得手感有些不對,剛要說話,那媳婦傾身靠過來,吐氣如蘭巧笑嫣然的道:「官爺……」

她扇子上的杏黃同心結絲穗垂下來,柔軟滑膩的拂在官兵手背上,那般蕩漾的觸感,拂得官兵也軟了軟,頓時便忘記自己要說什麼,那媳婦眼波一撩,伸手取回文書,指甲輕輕在他掌心一搔,不輕不重的力度,半挑半逗的神情,語氣也是飄而旖旎的,「官爺,我們可以去下一關蓋入城印了麼?」

「哦……」官兵給那一搔搔得魂飛天外,迷迷離離的看人家過去了,猶自回眸對她一笑,連骨頭都輕了幾分,哪裡還記得那什麼「手感不對」?

負責蓋入城印的是老佐事,這位倒是個正人君子,也負責,文書紙張都要一張張拈過,老傢伙看起來愁眉深鎖,很有些心事的樣子。

那媳婦香氣飄飄柔若無骨的過來,依樣遞上路引文書,老佐事手一摸便「嗯?」了一聲,那媳婦卻突然「哎呀」一聲,似是被人一撞,身子一傾,手中絹扇正正掉落他面前。

老佐事眼前突然一亮。

絕頂刺繡!

水紅底絲緞,繡素衣美人,美人卷珠簾,蹙娥眉,閒倚窗,愁望月,不過巴掌大刺繡,衣飾神情相貌色彩無不精絕栩栩如生,連衣裳的皺褶都自然流暢飄飄欲飛,而那般閒愁倚窗月色森涼的幽怨意境,如在眼前,旁邊還有一闕詞,老佐事不大通文字,卻看得出這字繡得骨秀神清氣韻非凡,毫無尋常繡字生硬呆板之態,和那美人圖相得益彰,竟是在這巧人輩出的璇璣,也難得一見的奇品……

這麼一件東西,要拿到「起春」節上,該有多少人為之瘋狂?

老佐事的心怦怦跳起來,想起自己一直在愁的心事——女兒十八歲了,長得醜,至今待字閨中,託了多少人也尋不着婆家,如今要有了這個,還用愁?

他的眼珠子粘在扇子上再也下不來,那小媳婦嬌言軟語,笑一聲道:「哎呀,髒了。」將那扇子往他手中一拂,老佐事下意識緊緊握住,這手握了扇子,就再沒空研究路引,也沒空張嘴說話,那媳婦手指一推,他身側埋頭蓋印的衙役頭也不抬,啪啪啪的蓋過去,手一揮。

幾人施施然的過去,各自一笑,那婆子笑道:「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小媳婦嬌羞,身子一扭纖指一點,戳「婆婆」額頭,「死相!」

「丈夫」在旁邊唰的一下蹦過去,大白眼一翻,嗡聲嗡氣的道:「兔子!」

「我容易麼我?」「小媳婦」幽怨,羞花閉月的道:「正牌女人不肯扮,卻叫我這堂堂男兒塗脂抹粉,連帶我家珍藏的名繡蘊娘的絕品都獻出來了,也沒得你們一聲好。」

「好,好得很,天生戲子,無限風騷。」孟扶搖版「婆婆」眉開眼笑湊過來,讚賞鍾媳婦的演技。

鍾媳婦立刻含麝吐芳混若無骨的依上去,蘭花指纖纖一搭,「好人……」

衣領突然被人拎住,鍾媳婦不滿回頭低喝:「鐵成你不要每次都這麼煞風景……」說到一半突然嗆住。

「公公」長孫無極含笑看着他,表情很溫柔眼神里卻明明白白寫着,你再沒完沒了動手動腳我就讓元寶大人全套日夜侍候你……

鍾媳婦立即萎謝,拖着腳步走開去,喃喃嘆:「公婆偷過城,媳婦踢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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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春」節為期七日,因為節日緣故,雖然大皇女和三皇子嚴令各守陣營不得外出,紫披風和鐵衛一些高層統領還是忍不住滿城燈火的繁華勾引,偷偷溜了出來,「與民同樂」去了。

當然,此民乃民女也。

不過和暴虐得無法無天的紫披風比起來,鐵衛的規矩要好些,他們一般嫖窯子,而紫披風自從李家大院事故後,現在一般也不動民女,按照規矩,兩家一分一半,根據兩家駐紮地點,城南窯子歸紫披風,城北窯子歸鐵衛,各自為戰,井水不犯河水。

大皇女和三皇子都怕兩家鬧起來,嚴令不得爭風吃醋,是以一直也相安無事。

不過今天出了點岔子。

按照慣例,節日期間,附近州縣的出名花魁們一般也會趕過來,在城內獻藝鬥技,發揚光大一下個人才藝名聲,以期達到更大的知名度和更高級娼業待遇,這次也不例外,來了一些出名美人,尤以「一榻雲」名動上封——何謂一榻雲?據說此女練得異術,一身骨肉輕綿,男子睡於其身,如臥一塌軟雲,由此可以想象,其間滋味,何其銷魂!

其實人慾人慾,下半身其重要性永遠都超越上半身,琴棋書畫這些東西玩的是意境,而真要論起誘·惑力,意境絕對比不上一榻軟雲,所以一城才藝雙絕的花魁們,只得黯然失色的看着「一榻雲」門庭若市獨領風騷。

「一榻雲」這次掃榻待客之所也和別地不同,選在城內七星河,七星河橫貫上豐城南北,是城內第一河,平日裡便有些畫舫漂流其上,做些皮肉生意,如今「一榻雲」也來了興致,選在這七星河上,也不用華麗隆重的畫舫,就是別出心裁一葉挑着紅燈的輕舟,於碧水之上悠悠飄蕩,如女子宛然睡姿,以待恩客,反而更加撩人綺思。

夜色笙歌,七星河上流光溢彩,岸上無數人翹首以待,都心癢難熬的等着美人駕臨,據說「一榻雲」並不是一點朱唇萬人嘗的普通娼妓,人家有身價有地位有氣節,恩客必須由她親自挑選。

據說這位姑娘的名言是:

雞,也是有人格的!

夜未盡時,一葉輕舟在萬眾期待中欸乃而來,在距離岸邊十米距離外停住,從岸邊垂柳依依中看去,輕舟寂寂無聲。

眾人心急的等着,其中就有城南窯子承包者紫披風和城北窯子大老闆鐵衛,兩邊頭領互相看一眼,又看看雙方站的位置,各自扭頭。

小舟一直寂然,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吊着人們胃口,就在人們等得不耐煩將爆發而未爆發的前一刻,紅燈突然大亮,燈下忽多了位素衣女子。

衣袂輕軟,魅若流雲。

紅光掩映下那女子面目朦朧,然風姿飄然,宛如洛神仙子,美玉生暈。

從眾人角度,只看見她雪白纖細的手,合握於腹,姿態優雅,似一朵玉、蘭花開在朝霞之中。

而裙角飄散,亦如水上白蓮,在初春的微涼的風中,曳出十二分的媚惑風華來。

最美的是那流麗身形,素衣淡妝不能掩肌骨中透出的嬈媚華艷,無論是隆起或凹下,都妙姿天成,是頂級匠師若有神助方能繪就的妙筆。

眾人看着那遠遠的麗影,一時都失了呼吸。

當真是……一抔雲啊……

那女子卻不說話,舟上一立便進艙去了,空留那身姿絕艷,牽引一地渴慕驚艷的目光。

一片靜默里,小舟又安靜下來,隨即舟中忽起琵琶之聲!

音能裂石,上遏行雲!

那一曲琵琶忽如其來銀瓶乍破,錚然而起風雷驚天,刺破迷茫混沌,濺起激越之聲!

起音便滄海激盪,五洲風流,裂聲而舞弦震驚心,如八方風雷滾滾而起,大王之風掃掠山河,而長天之上有鳳之翔,五彩尾羽穿沒雲端,風起、雲騰、月隱、日升,無盡燦爛光芒之後,天際漸轉空闊光明,清音流動聲聲空靈,柳絲飛絮般飄搖而起落入遠山之巔,而松濤陣陣暮色四合,雲霧漸掩處霜鍾深鳴,月上中天遠山深處何人枕石漱流?而月色卻又漸漸沉落,落入紅羅帳碧玉舟,纏綿、綺麗、嬌軟、伶俐……紅粉樓頭所有熱鬧繁盛的夢。

所有人都入夢。

絕世一曲。

從未見過一曲琵琶,竟然能將激越空靈和綺麗如此巧妙相融,轉折自然渾然一體,且不論指法技巧,單是這一曲之迥異意境三轉,便已經巧到毫巔。

而奏琵琶者,又該是怎樣的姿容絕俗清逸風流?

眾人沉醉的想着,都自動將剛才那素衣女子代入奏琵琶者,這般遙想,想着那女子比琵琶還流線精美的身姿,心底便似燒了一把旺旺的火,那火將所有的理智滌盪,只剩下那個妖嬈的麗影。

琵琶曲歇,舟上簾一掀,一個青衣小婢探出頭來,指尖拈花,笑吟吟道:「諸位老爺,可有人願與我家姑娘於這輕舟之上,軟雲之間……蕩漾?」

她最後兩字,聽得老爺們齊齊眼露狼光,下身一緊。

那小婢已經手一揚,將那花拋了起來,笑道:「誰拈此花,誰拔頭籌。」

玉蘭花飄起,悠悠蕩蕩。

岸上唰地飛起數十條身影。

「砰砰啪啪」立時一陣碰撞之聲,先是皮肉碰撞,隨即是刀槍的。

半空里一人大罵:「日你祖宗奶奶,你們鐵衛今天來湊啥熱鬧?」

「爛眼晴屁股生瘡的紫披風,你來得我來不得!」

「這是城南!」

「誰告訴你七星河是城南的?」

「我呸!讓開!」

「你滾!」

啪啪啪不斷有人落水,在水裡還在摳眼睛挖鼻子纏成一團,紫披風和鐵衛積怨已久,只是礙於雙方主子嚴令不得毆鬥,如今欲·火中燒,這舟中嬌娃勢在必得,何況七星河橫貫南北,誰說那就是城南(北)反正誰也不算壞了規矩,揍了解氣再說!

水裡打成一團,岸上還在搶個不休,紫披風副首領和鐵衛二號大頭目今日都在,兩位武功最高的鷹犬高官今日也都動了意氣,這麼個絕頂奇葩的麗人,看那身形聽那琵琶可知絕世難求,過了這村沒這店,怎能放過?再說就算原本不想硬要,如今對方一搶,自己怎麼能讓?一讓,紫披風(鐵衛)的面子往哪擱?

兩人武功都高,實力相仿,紫披風副首領半空里一道紫光划過搶先半步奪花,鐵衛二號頭目一個凌空跨步跨過抬腿就踢,兩人半空中砰砰交手幾招,各自一個翻身落下,單手一揚。

各搶一半。

紫披風副首領急叫:「我那一半大些,我!」

那舟卻漂了幾漂,往北移了移,鐵衛只號頭目看着那舟的位胃,轉頭看看三皇子當初劃分的界定南北的位置的一座畫樓,比了一比目光大亮,叫:「現在舟在城北,我!」

他話音剛落,那舟又飄了飄,飄回南邊來,紫披風首領一看大怒,大罵:「你瞎了眼!無恥!」

「你混賬!明明剛才在我那邊!」

「你找死!」

「你昏聵!」

「今天我非得宰了你!」脫衣服。

「明年今夜就是你這老狗忌日!」捋袖子。

「砰!」

「啪!」

「殺人啦——」

岸上除了打成一團的紫披風和鐵衛外,其餘百姓早已避禍溜個乾淨。

小舟盪了幾盪,悠悠的劃開去,盪入遠處柳絲下,當然,那群殺得性起的人什麼也看不見,看見了也沒法去追。

舟中,素衣女子含笑盤坐,給對面而坐的男子斟酒,雪白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精緻如玉。

「不想你彈得一手好琵琶,真是聽呆了我。」

男子斜斜倚着錦褥,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弦,紅燈淡淡光影下長眉如墨肌膚如玉,長發散披輕衣緩帶,一個淺淺微笑的姿態,端的是姿容絕俗烏衣風流。

他抬眼,一笑如荼靡綻放,優雅而安靜。

「這是為你寫的曲子,名《鳳舞扶搖》,今日終於有機會奏來。」

含笑撥弦,弦音清越,如心事聲聲。

「你若喜歡,這一生我天天奏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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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天成三十年三月三,璇璣兩大監察勢力紫披風和鐵衛在上豐城,不顧上司嚴令貿然爭妓而自相殘殺,兩名高級統領一死一殘,隨員各自有傷損,有人直接死於七星河中,屍體數日後才浮出來,由此,一直齟齬不斷卻因為上司管束不得不互相容忍的紫披風和鐵衛積攢已久的矛盾終於爆發,數日之內連爆數次大亂,城中一萬餘人展開混戰,亂成了一鍋沸粥。

大皇女和三皇子忙於按捺約束彼此部屬,疲於奔命,再也顧不得那些暗殺緝拿事由。

於是某些人優哉游哉出城,丟下那堆爛攤子給皇子皇女們收拾,一路潛行快奔,晝伏夜行。

三月十日,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京郊驛站加急滾單傳到璇璣禮部,禮部齊齊轟動,頓時人仰馬翻。

「無極太子與大瀚孟王突然現蹤,現率護衛三千駐駕京郊長禮驛,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