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皇后:第五卷 璇璣之謎 第九章 牢獄之遇 · 下 線上閱讀

那人走得輕鬆自在,步子卻有些怪異,遠遠地一飄一跳的過來,夜色中飄飄逸逸看得人嚇得一驚,到了近前仔細看卻是踩了一對木製高蹺,背上還背着捆柴。

這半夜三更的看見這樣一個人,自然十分可疑,小隊長立即橫劍一攔,喝道:「什麼人!」

「官爺,山下東蘭鎮打柴人。」那人放下柴捆,十分謙恭的答:「昨兒暴雨太大,家中無柴用,只得趁夜出來砍柴。「

「半夜三更的打柴?」小隊長豎起眉毛,仔細打量那人,卻覺得這人神虛氣弱,不像有武功的人,手摸了摸旗花火箭,又放下了。

「實在沒柴燒。」那人無奈的笑,解下柴捆放下來道:「官爺累了吧?不妨在這柴捆上歇歇,四面都是濕的,沒地方坐,只有這柴捆是乾的,我剛才在那邊山洞裡找到的,還有好多乾草呢。」

「真的?」小隊長目光一亮,急忙問:「那洞在哪?」

那人指了個方向,小隊長趕忙命那五個屬下過去查看,自己也急急要過去,那砍柴人彎身去取柴,向他笑道:「官爺不歇息麼?」

「讓開……」小隊長一句不耐煩的話還沒說出一半,突然望進了對方帶笑的眼睛。

那眼睛笑意平靜,卻波光暗隱,似暴風雨來臨之前波瀾微生的海面,看似不動,卻變化萬千,一層層逼入眼底來。

隨即他覺得腦中也那般波光一漾,浪潮般意識一亂,恍惚間覺得,好像自己真的很累,茫然的咕噥道:「……啊,很累哦……」回到明朝當王爺小說

「是啊」,那人微笑,「為什麼不坐下來歇息呢?」

「嗯……坐下來。」小隊長覺得那柴捆乾燥舒適,真尋忙碌疲乏了半夜的自己最合適的休息處,立即坐了下來。

隨即他便覺得尾推骨似乎那麼一麻,隨即消失,他坐在那裡,聽見對方很溫柔的道:「等會他們來了,不妨也讓他們坐坐,忙了半夜,很累了。」

「嗯……都坐坐。」

「你們要找的人,在山頂上呢。」那人指指山頂,隨即灌木叢搖動,走出幾個同樣踩着高蹺的人來,坦然的在木然端坐的小隊長面前走來走去,抓着幾個靴子做出凌亂的腳印,小隊長茫然看着,似看見,其實都沒進入腦中。

他只是盯着那雙眼睛,覺得那眼睛波光奇詭而美麗,海水似包涌過來,令人暖洋洋的舒適熨帖。

他道:「嗯,在山上,沒有走。」

「很厲害的,你看見的,正等着你們找着他,大開殺戒。」

「我看見的,等我們來大開殺戒……」

那幾個做完腳印的人過來,其中一人扶住「砍柴人」,道:「沒事吧?」

那人笑着,拍拍對方的手,眼睛並沒有離開小隊長,只道:「眯一會。」

小隊長立刻覺得睡意濃濃,垂下沉重的眼皮。

那幾個人漫然從他身邊過,有人低低道:「想殺想殺我想殺——」

「留他們命有用呢。」剛才那個溫柔低沉的男聲。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咕噥聲遠去。

這一段對話在他腦中略停留一霎,立即如流沙般被思維的風吹去,他怔怔的坐着,半晌睜開眼,看見五個在山洞中一無所獲的屬下怏怏回來,立即招呼:「累了吧,來坐。」

五個屬下難得見上司這麼和氣,受寵若驚擠着坐下,隨即都默然安靜下來。

小隊長抬起手指,指着山頂,道:「在上面呢,我看見的,很厲害,說等着我們上去大開殺戒。」

五個人齊齊撩起眼皮,看一眼,道:「嗯,在上面呢。」

……

二月十三夜,紫披風一個五人小隊稱在東蘭山發現「敵蹤」,將他五人制服,帶話給紫披風首領,他哪裡都不去,就在東蘭山等着紫披風們大開殺戒,五人異口同聲,言之鑿鑿,由不得人不信,何況圍山後就沒發現下山的任何腳印,五人所在的地方,有雜亂的指向山頂的腳印,和五人的轉述也符合。

為此,紫披風首領連夜趕往東蘭山,調集麾下大半紫披風勢力,死死包圍住了東蘭山,揚言:「蒼蠅飛出去,也要留下四條腿!」

二月十四,離東蘭鎮五十里的官沅縣城。

一大早城門口便熙熙攘攘排了長隊,裡面的人要出去,外面的人要進來,出城販賣的進城送菜的扳車車隊都被堵在城門口,接受着守門官兵比平日細緻許多的檢查,連衣服都細細一一摸過,摸着銀子銅錢,順手便被拿走,小姑娘小媳婦更是遭殃,被逼着脫鞋,官兵們淫笑着在繡鞋裡摸來摸去,惹得姑娘媳婦們嚶嚶的哭。

人人面有焦慮不平之色,卻都敢怒不敢言,只在排在後面的人中,交雜着一些低語。

「……最近這是怎麼了?」

「聽說捉大盜!」

「……這裡還是好的,東蘭山,外面山野,通往各城要道查得更緊!」

「……看見前面那個穿紫衣的沒?紫披風!」

「啊……我聽說前幾天他們在東蘭鎮雞飛狗跳的找人,找不着便拿人出氣,家家戶戶失財遭殃!可憐那李家還……」

「噤聲!你不要命了,提這個!」

一陣安靜,膽小怕事的百姓們都閉了嘴,木然的隨着人群往前挪移。

人群里,一個形容猥瑣的道士突然轉了轉眼珠,拈了拈他臉上三顆長毛的大痣。

他身邊一個伶俐的小道童笑嘻嘻彎下身去拍他道袍上的灰,道:「師傅小心袍子被踩着。」

他身後一個清癯老者眯了眯眼,對道童拍着的手望了望,吩咐身邊年青僕人:「小心去扶着道爺。」

那僕人「哦」了一聲要上前扶,那道爺拈着大痣上的黑毛,笑眯眯道:「無妨無妨,爺爺我很小心。」

僕人黑着臉撒手,老者眼神里漾出笑意。

這一行,自然是偽裝四人組。

長孫無極版清癯老者,孟扶搖版猥瑣道士,鍾易版小道童,鐵成版僕人。

四人從東蘭山上下來,以他們的武功,要躲過山中分散搜索的紫披風自然不難,但對於孟扶搖和長孫無極來說,就算躲避逃亡也要順手敲你一榔頭,於是紫披風們便被那一招逼到在東蘭山下餐風露宿,沒完沒了的在山頂一遍遍搜索「等着大開殺戒」的高人。

幾人商量了,在紫披風較少的官沅縣略停一停,渡過孟扶搖和長孫無極最初的幾天養傷時間,兩人只要能恢復一些,危險係數就會成倍降低。

城門口的隊伍慢慢移動着,好歹也輪到他們,官兵很粗魯的一把將「骨瘦如柴面黃肌瘦」的「老道士」往城牆上一按,惡狠狠從上摸到下。

「老道士」癢得嘻嘻笑,抖着身子道:「哎哎,官爺,出家人一把骨頭不經捏,輕點—— 輕點——」

孟扶搖在那裡被捏,她自己倒沒什麼,經過暴雨那夜及之後的深思,有些事她已經學會淡定接受。

不就是摸嘛,反正他們摸的是老道士又不是孟扶搖。

不過這回她忍下來,有人卻忍不得了。

那官兵摸完老道士,輪到道童,又是一輪快速搜索再狠狠一推,一推間,覺得左手指尖好像微微一痛,但也只是一痛而已,螞蟻叮了一口的感覺,也沒在意口

然後輪到那清癯老者,搜完時,右手指縫好像也微微一麻,也在剎那之間。

那感覺太細微,官兵忙得煩躁,看這幾個人沒油水也沒心思多理會。

三日後,這人爛掉了雙手,當然,這是不相干的後話了。

最後輪到鐵成,僕人自然是要背包袱的,包袱自然要細心搜查,攤開來,不過是些洗白了的道袍,打蘸用具,符籙黃紙桃木劍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官兵翻來翻去翻一陣見實在沒什麼值錢物事,抬手氣哼哼一扔。

包袱劈手扔出去,東西散了一地,空布袋在空中飛過,孟扶搖抬手去接,那官兵無意中一轉頭,看見那飛起的布袋尾部一墜,形狀不對。

他立刻一伸手勾住布袋帶子,撈了回來,撕開底層,抓出個烏溜溜的東西。

「啊哈這是什麼?貓?」

怕被搜身搜出來,藏在布袋夾層里的元寶大人在他手中作挺屍狀,聞言翻眼——不要拿貓來侮辱我!

「官爺,那是小道捉妖的辟邪鼠兒!」孟扶搖趕緊奔過來。

「捉妖鼠兒?」那官兵哈哈大笑,五指一收一捏,捏得元寶大人吱吱一叫。

「哎,您別!」孟扶搖大叫,「那是小道的吃飯傢伙……官爺手下留情!」

「你叫我別我就別了?」那官兵斜睨着孟扶搖,大力拎着元寶大人耳朵晃來晃去,「聽說辟邪黑貓,沒聽過辟邪黑鼠,咋個神奇法?能不能幫咱們把那見鬼的殺人兇手給捉出來啊?」

媽的!

找死!

孟扶搖怒火蹭蹭直起,目光一抬剎那間冷電一射,那官兵被這目光盯得一怔,隨即便覺得手指一陣劇痛,半個指尖被元寶大人惡狠狠咬了下來!

他痛叫一聲,大力將元寶大人一甩,元寶大人借勢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射入牆角不見了。

「給我揍他們!」

那官兵抖着滴血的指尖,勃然大怒,一指孟扶搖等人,幾個虎背熊腰的雜役立即撲了過來。

孟扶搖退後一步,手指夠上城磚,她就算重傷,要砸死這群混蛋還是分分鐘的事!

然而一轉眼看見所有官兵都已望向這個方向。

看見城頭上聽見喧鬧的紫披風紛紛探下頭來。

想起五十里外絕大部分的紫披風都在,近萬紫披風,快馬精騎,一個時辰就能趕到這裡。

想起自己和長孫無極的傷,需要最寶貴的前三天時間。

想起自己在東蘭山山洞裡發過的誓。

忍!忍過最為艱難的前期。

總有一天,還你個天翻地覆地動山搖!

我所受的,加倍!

孟扶搖一掩面,抱住了頭。

「莫打——莫打——」「清癯老者」撲了過來,「官爺們手下容情,老漢家中小兒驚風,還等着這位道爺作法消災,你們打壞了他,要老漢怎麼辦……」

他撲過來,不動聲色將抱頭一蹲的孟扶搖往城牆角一撮,推進一個誰也擠不進來的死角,然後身子一張,生生擋在孟扶搖上方。

那些莽夫的拳頭立即潑風般的落在他背上。砰砰有聲。

鐵成立即默不吭聲撲過來,又是一擋,又是一陣沒頭沒腦的毆打聲。

幾個人一個疊一個,擋住了城牆那個死角,一把傘般撐開擋住了孟扶搖,將她深深堵在那個眼光和拳頭落不到的暗影里,從孟扶搖的角度,只隱約聽見拳打腳踢落上身體的撞擊聲,污言穢語的辱罵聲,還有四面的鬨笑聲,她甚至不知道他們誰挨得拳腳更多。

這一刻,他用他的身體遮擋出的這一方屬於她的三角地,將毆打譏嘲和羞辱都生生擋在半尺距離之外。

五洲大陸最尊貴的男子、抬手間翻覆七國政局的一國太子、一生里居於人上受盡禮敬,從無人敢於一言責難相加的頂尖人物,在這異國小城城門前,選擇為她挨打。

共富貴易,共患難難,於共患難中勇於放低勇於折節,更難。

有種扞衛,不僅在肉體,還在心靈,在所有以身相代的勇氣和抉擇。

無論那以身相代代的是生死之難,還是僅僅是一群官乓鄉人的老拳。

甚至,後者更為艱難。

能讓出生存機會的人,未必會願意擋得今日之拳,而如這般微小處亦不舍讓她承受者,卻又何畏生死?

孟扶搖抬起眼,望向上方,遮得密密的陰影里,逆光的長孫無極面目模糊,唯眼神依舊笑意輕輕,看她那樣望過來,他平靜的道:「沒事。」

孟扶搖十分難看的笑了笑,道:「你和我在一起,可真倒霉,如今居然連胖揍都挨了。」

「不,」長孫無極答得輕而堅決,「和你在一起經歷的所有,是任何人再不能給我的特別。」

是特別,孟扶搖咧咧嘴,連匹夫的揍都挨過。

正常情況下,這些人連跪在塵埃吻他袍角都不夠格。

上頭的人揍一陣,見這些人不反抗也便罷了,唯有那個手指被咬的官兵依舊不肯罷休,抱着手指嚷:「這道士唆使妖物襲人作亂!煌煌天日怎能容得這等妖人?拿下!拿下!」

鍾易明白他是要勒索,準備去掏銀子,長孫無極和孟扶搖卻都突然目光一亮。

牢獄!

現在還有什麼地方,能比牢獄更安全無擾?

狗子一般滿地嗅的紫披風,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們要找的人就在官沅的大牢里!

孟扶搖眯着眼睛笑起來——雖然生活條件差了些,便當體驗生活嘛。

她一個眼色飛過去,鍾易住了手,頓時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那官兵叫了一陣,見幾個人都沒掏銀子打點,頓時大怒,揮手喚過幾個看守城門秩序的衙役,一指孟扶搖:「這個妖道攜帶妖物,定是要進城興風作浪的,趕緊拿下!」

幾個衙役嘩啦啦鎖鏈一抖當頭對孟扶搖套下,孟扶搖「掙扎驚呼」:「官爺冤枉啊,小道就是那城外三十里清風觀里的道士,最是知禮守法不過的出家人……」

幾個衙役湊過去,在她耳邊低笑道:「叫冤枉沒用,趕緊叫你的伴當,湊幾個香火錢給官爺治傷,大傢伙兒孝敬孝敬,關你幾天也就放出去了,不然……嘿嘿。」

長孫無極也撲過來,一把拉住衙役:「官爺,別,我家小兒還指望這位道長怯病消災哪,可憐我三代單傳,小兒若出了差錯,那萬貫家財卻有何人繼道……」

衙役們眼睛立即亮了,富戶!萬貫家財!家中焦急!等着救命!加起來等於一筆橫財!

殺人犯強姦犯搶劫犯可以不關,這個一定要關!

「你和這妖道鬼鬼祟祟,定然不干好事!須得徹底查個清楚!」衙役戟指指住長孫無極,怒斥:「一起拿了!」

叮呤噹啷鎖鏈套下來,拽着兩個「呼天喊地」的犯人便走,四面圍觀的百姓唏噓搖頭,有人趕緊勸鍾易:「小道士,趕緊去籌銀子贖人,不然咱們官沅的大牢……黑咧!」

「多謝您哪。」鍾易笑容可掬,拉着心有不甘卻又沒辦法一起「被捕」的鐵成晃悠悠走開去,答:「給他們多呆個三五天的,才好哪……」

留下愕然的鄉人,看着他們施施然很高興離去的背影,摸摸頭,詫然道:「嚇昏了吧?」

———-

「啪!」

一碗剩飯惡狠狠的從鐵欄間砸下來,灰色的米和霉爛的豆腐濺了一地,四面頓時散開難聞的酸酸餿味。

孟扶搖盤坐,望天,半晌微笑回身看身後那個:「吃過沒?吃過就再吃點,沒吃就趕緊回家吃去。」

身後那個眨眨眼,答:「客氣客氣,你先你先。」

兩人對那碗飯望望,各自轉頭。

陰暗潮濕的大牢,四面老鼠屎和蛛網,地上墊着爛棉絮和稻草,偶有黑色的老鼠竄過,其身材相貌和元寶大人天上地下。

孟扶搖一腳踢開一隻老鼠,揉着鼻子,咕噥:「希望那傢伙記得送飯,我想吃酥油肉蒸火腿龍鳳呈祥干燒魚翅……」

長孫無極笑道:「你現在能吃的好像只有我。」他衣袖下伸出手,精緻而線條美好的腕骨,玉般在黑暗裡光線一閃,孟扶搖聽着這話看着他手腕居然也臉色一紅,眼光飄啊飄的轉開去,卻感覺到長孫無極突然按住了她的腕脈,孟扶搖立即反手一搭也搭住了他的,兩人各自用自己的獨門功力,在對方體內運行一周天,半晌鬆開手,相視一笑。

兩人都覺得對方的笑意,在陰暗的牢中華彩氤氳,光艷非常。

因為宗越那顆藥丸的作用,孟扶搖和長孫無極的真力在最後那一衝中出現融合,兩人體內都有了屬於兩人真氣混雜的內息,這使他們在療傷中可以相互補充,達到優勢互補的效果。

這樣的一個好處也使兩人的調息可以同時進行,一有警兆同時罷手,再不用專門安排一個人輪流護法浪費時間。

長孫無極輕輕把玩着她的手指,突然悠悠道:「不知怎的,突然覺得此生所去地方多矣,但那些錦繡華堂,王公之府,或是山河湖海,廟宇殿堂,皆不如此處大牢,滋味獨好……」

「你真是……」孟扶搖也笑,話說到一半卻岔開話題,自言自語道:「這次坐牢,不會再遇見一個大風吧?」

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滑稽,笑笑,探頭看看四面無人,又覺得這次的面具好像沒有戴好,總有點歪着的感覺,便要長孫無極給她擋着,自己脫下面具調整。

兩人背靠背坐着,各自仰着頭,在對方溫暖的背上和獨特的香氣里,安心的想着一團亂麻般的璇璣,想着出去後要做的事,想着那些明里暗裡的敵人,孟扶搖將面具拿在手中把玩,半晌吐一口氣,低低道:「給我三天,給我三天……」

話音未落,眼前黑影一閃,隔壁木欄里突然伸過一隻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那碗餿飯,手指極其敏捷的順手一掃將地上散落的飯粒掃到掌心!隨即閃電般的縮了回去。

孟扶搖回首,便見隔壁一個囚犯,穿一身髒得已經看不見顏色的灰布衣,正拼命而快速的將飯往口裡塞,一邊塞傻兮兮的沖她笑。

孟扶搖皺眉看着他,警覺的讓開了點身子,她一動,正好移到了牢房遠處牆壁油燈照耀的光影下,那人正笑出一嘴深黃的板牙,在拼命的咀嚼里抽空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然後他突然頓住,撒開手,手間飯糰撲簌簌的掉下來,掉得滿地都是,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緊緊盯着孟扶搖,眼色剎那間不斷變換,猶豫……迷惑……回想……最後是驚駭欲絕。

那種神情和意識突然片片破碎,只剩下了一個震驚認知的絕頂驚駭。

那驚駭如一片青紫色的陰霾,瞬間沉沉落下,籠草了他全部的神智。

他抬起手,手指抖抖索索指着孟扶搖,聲音也已經破碎不成句,從齒縫裡拼命的一個字一個字擠出。

他說:

「你……你……你……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