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皇后:第四卷 軒轅皇嗣 第五章 選後之爭 · 下 線上閱讀

荒山野嶺夜宿,一個人細長的影子對着一堆冷清的篝火,聽遠處山巔上野狼對月悠長的嚎叫,一聲聲在空谷中盪開來,他胸中也盪出一般的兇猛和野性的共鳴,也想那麼奔出去,對着月,伸直了脖頸長長的吼一聲,吼人世蒼涼,吼身為不溶於群的孤狼的寂寞。

和很多很多年前一樣。

他是狼孩。

自幼父母雙亡,被叔叔扔在了大山里,一隻母狼領養了他,他以為那就是他的娘,他喝它乳汁,跟它捕獵,和自己的狼兄弟們抱一起打滾,大雪天伏在雪下找兔子,赤腳在雪地上印上比狼兄弟還快的足跡,月亮圓的時候嚎一嗓子,透徹心肺的痛快。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他被一個獵人發現,老獵人撿回了他,教他吃飯教他說話——他一開始只吃生肉只會嚎。

學會了吃飯說話人類基本禮節,老獵人去世了,獵人的兒子再次扔了他——這個狼小子桀鶩不遜,看人的眼晴狼似的,留着遲早是個禍害!

這句話他隔着門縫聽見,不過漠然的轉身再回到大山,找他那群狼親戚,老母狼已經死於獵人之手,昔日一起打滾的狼兄弟已經長成壯狼,爪子刨着地,敵意的看着他,狺狺低咆。

於是他明白,他回不去了。

無論人或狼,哪裡都不是他的家。盜墓筆記小說

他終究是一個流浪兒,被人類撿回後,山野里最後驅馳的自由都被剝奪。

後來他遇上戰北野。

遇上狼一般晝伏夜出疾掠如風兇悍而又不失詭詐的黑風騎。

他有了家,有了主人,那是群狼之首,是將來的永久的王,他像崇拜頭狼一般崇拜他,除此之外一切的人都是弱狼。

他是桀鶩的小七,全部的精神意志都給了戰北野,全部的熱血勇猛都給了黑風騎,他目光是直的,像野獸一樣眼睛只生在前方,不側頭看不見身周的景色,他也從來不屑於側頭。

於是他犯了這麼樣一個慘痛的錯誤,錯到他自己都無法面對,這些日子睡下醒來走路洗臉,哪裡都晃着戰北野那夜的神情和目光,那神色他不會形容,只是想起卻會撕心裂肺的後悔,他害怕面對這一刻陌生的撕心裂肺,從此後他不洗臉。

那些夜晚,最難熬的寂寞,風嘶嘶的吼,從火堆的這端掠到那端,帶着鋒利的冰渣子,一下子就割破了紅塵里虛幻的溫暖,他在冷去的火堆灰燼旁凍醒,往往要爬起來,爬上最高的山頂,對着大瀚的方向久久張望。

他想,陛下在做着什麼呢?紀羽他們一定占據了我的位置守夜了。

這般的想,想念黑風騎,他從沒離開過黑風騎這麼久,那日子漫長得像一生,這一生里他終於清晰的看見自己——一頭因為狼孩身世而敵視世人,在人們的保護中自以為是桀鶩着驕傲着的狼。

前十六年他在主人和同伴的容讓下,放縱着去恨,大步兇猛的走狼的生涯,從此後他學着做人,從最艱難的地方做起。

小七抿着嘴,扛着自己買的做工工具,背着他那什麼都可以碰唯獨這個不能動的鞭子,跟着攝政王府的管家,走進了王府。

他以為自己進攝政王府才是最接近孟扶搖的,卻不知道,自己無意中錯過了更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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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無聲無息以臨時小工身份跟着管家從外門進府的那一刻,孟扶搖帶着「春梅」,以新皇后之姿,在攝政王府隆重禮迎下,從王府內三進連接着宮門的那道紅門進了王府,她光明正大的邁進紅門時,很是感慨的想起了自己前幾天還費盡心思甚至出賣了鐵成才進了那道門,世事翻覆可真離奇,進宮一趟,一轉眼自己快成皇后了,一轉眼攝政王府竟然成自己娘家了。

她目光一轉,在靠近紅門處看見一個記號,鐵成已經安然避出去了,似乎還有別人助他?無極的隱衛,終於趕到了嗎?

王府的府官恭敬的將她引入內三進里靠近小郡主住處的「怡心居」,這將是她暫時的居所。

她不知道,在她前進的方向,某個很無辜的追尋了她兩個多月的少年,正站在了與她方向相對的交叉點。

有些交叉和邂逅,當事人不知,唯有命運知道。

孟扶搖的住處離小郡主的香閨很近,攝政王之前自然已經囑咐過女兒,對這位未來的軒轅皇后「多用點心思」,兔子郡主除了涉及她阿越哥哥的事,其他事都非常聽父王的話,當晚就邀請孟扶搖去喝茶談天,其實兔子郡主哪裡是長袖善舞的女主人,她喝茶喝得神遊物外,談天談得文不對題——兔子郡主最近又瘦了,越哥哥不回來,「神兔」又不見了,派人找了許久都沒有影蹤,直接的後果便是懨懨不起,整天眼眶裡含着一泡淚。

孟扶搖瞅着她那泡淚,心想林黛玉遇見她都要甘拜下風,看着這個活得精緻活得嬌嫩得孩子,她有那麼一刻的心軟,然而又覺得,不破不立,給這個孩子戳破虛幻的美麗城堡,未必不是件好事,有些事,終究是要面對的。

她在小郡主香閨呆了一個時辰,天南海北的聊,又和她說起以前聽的別國掌故:某王族後代被某鐵腕人物追殺,兩人鬥智鬥勇最後兩敗俱傷的故事,小郡主痴痴的聽着,果然很快就開始觸景生情,雙手捧在胸口長嘆一口氣,說:「好歹不是所有故事都這個結局的。」

「不是這個結局還能是什麼結局?」孟扶搖駭笑,「那兩人深仇大恨你死我活,誰也不可能退後一步,別說他們了,放眼古今,哪家爭權鬥爭有個好結果的?不過就是你殺過來我殺過去罷了。」

「為什麼一定要殺呢?」兔子郡主迷迷濛蒙的道:「還是能找到和平解決的辦法的。」

「郡主真是宅心仁厚。」孟扶搖湊過去,細細嗅她純純的嬰兒般的香氣,覺得人生真他媽的不公平,為毛有些人就能活在肥皂泡里還不被戳破降落呢?不行不行,孟巫婆一定要惡毒的戳破之。

「可是和平解決是萬萬不可能的,世上沒有那樣的傻子,肯對生死仇人拱手相讓,要知道一讓,讓出的便是身家性命,換誰也不肯的。」

孟巫婆笑眯眯的種完了毒,起身告辭:「郡主我走了哈。」

兔子郡主尚自沉浸在她最後一句話的毒里,迷迷濛蒙的道:「啊?哦。」

孟扶搖也不用她送——可憐見的,腦子大抵一次只能想一件事,讓她專心品嘗孟巫婆送上的青蘋果吧。

當晚,孟扶搖在「怡心居」坐下,關上門對着暗魅奸笑的時候,來例行每日探望女兒的攝政王,正在小郡主的香閨內,和女兒抵膝長談。

軒轅晟坐在女兒床前,萬分愛憐卻又無可奈何的撫着她的發——這個孩子出生時難產,導致先天太弱,連性子也弱不禁風,雖然他求了師兄月魄親自教導,又從小給女兒固本培元,好容易功夫是練出來了,膽氣卻一無長進,有時候他看着這個女兒忍不住要想,自己上輩子招了什麼孽,今生沒有子嗣,唯一的女兒又扶持不起。

若不是如此,他早就奪了軒轅旻的皇位,什麼篡位之譏,什麼賜姓不能為皇,滿朝老臣那些藉口,在他看來都是浮薄的笑話,皇權之爭,實力為尊,他如果有一日真打算動了那位置,哪能容那些老臣呱呱亂叫?現在讓他們活着,不過是懶得理會罷了。

要皇位有什麼用呢?他沒有繼承人。

他奪位容易,但是百年之後他若大去,留下這孩子坐在四面不靠的皇位上,面對滿朝風刀霜劍和軒轅皇族諸般陰毒手段,那會是怎樣悽慘的收場?

軒轅晟怔忪的看着軒轅韻,一聲嘆息忍不住衝口而出。

軒轅韻怯怯抬起眼看着自己的父王,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父王為什麼嘆息,在她心裡,很多時候也希望自己更勇敢點強悍點,好讓父王不致為她操心早白,然而外公總是這樣告誡她,韻兒你無須強大,軒轅家承上古神祗血脈,正統皇位向來傳承有繼,外姓竊奪者沒有好下場,你弱,你父王便永久都有顧忌,將來不至於一錯到底,否則,難道你要和旻,和阿越做一輩子的敵人?

和阿越哥哥做一輩子的敵人,她還不如死了好。

「父王,阿越哥哥為什麼不肯回來?」她第一萬次的問這個問題。

軒轅晟注視着不爭氣的女兒,眼神中掠過一絲失望,他近日心緒有些燥,看着韻兒的沉迷,直覺的不祥,忍不住便想澆醒自己這個嬌寵太過的孩子:「你就這麼希望他回來,然後,殺你的父王?」

「啊——」軒轅韻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你只知道求着父王勸他回來,你竟當真不知道他和我勢不兩立?兩家的仇海闊山高,你想用什麼方式來越過?還他爵位?你嫁給他?」

軒轅韻張着嘴,愣愣的看軒轅晟。

「姑且不論他會不會娶你,單是你的想法就幼稚得可笑,還爵位?阿越會甘心只要一個爵位?那文懿一家的仇呢?你不要忘記,他父親死在我手中,他原本應該是皇位繼承人!」

「父王……」軒轅韻怔了半晌,突然轉過臉來盯着他,「你狠本沒有去勸他回來對不對?」

軒轅晟默然,半晌站起道:「你好好養病吧,不要再操心這些,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您還沒回答我!」軒轅韻突然自榻上撲下,撲跪在冰涼的玉石地面,一把抓住攝政王的衣袖,仰起頭死死看着他,「你沒勸他……而我告訴了你他的身份和秘密據點……你……你對他做什麼了?」

她清瘦的身子不過半彎殘月,揚起繃直的脖頸比月色更為蒼白,一抹下頜俏而薄,薄得驚心的透明,至於那雙睫毛茸茸的眼睛神采如舊,此刻也旋着驚懼的淚花,在一片模糊的視線里看着自己高偉如山的父親。

軒轅晟背對着她,立得筆直,一句話「做我該做的事」險些衝口而出,最終卻化為了悠長而壓抑的一聲嘆息,他回身,親自將女兒抱上榻,道:「乖乖,沒有,我沒找着他。」

「你真的對他動手了!」軒轅韻卻已明白一切,父王喊她乖乖的時候,多半都是因為需要騙她,她蒼白的手浮着青筋,緊緊攥住他的衣袖,瞬間淚流滿面,「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她病了有段日子,聲音嘶啞,嘶喊聲越發聽起來剖心瀝血,一聲聲都是悲憤不解和失望,尖石般四處飛射,刺破這素來和穩寧靜不知人間悲歡傾軋的華貴香閨錦繡玉帳,瞬間漫漫騰起了綺羅血沉香末,將她單薄的肩淹沒。

軒轅晟素來穩定的手,開始微微發抖,但也只是抖了那麼一瞬,隨即他平靜的慢慢捋開軒轅韻的手,站了起來。

他背對着軒轅韻,淡淡道:「韻兒,你是我的女兒,是皇族後代,以前有些事你不想懂,我也便心疼你不讓你懂,現在我覺得我是害了你,你憑什麼不懂?你不懂才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管什麼懂不懂……」軒轅韻淚眼模糊的盯着他,「你又在騙人,你又在騙人,外公說的沒錯,你騙盡天下人,母妃臨死時你握着她的手說此生再不娶妻,然而不過一年,你娶了三房妻妾……你騙完母妃你又來騙我,你讓我害了我的阿越哥哥,你讓我死也不能再面對他……」

「韻兒!」

軒轅晟一聲暴喝,驚得激憤哭訴的軒轅韻渾身一顫,她霍然住口,看見自己一向斯文儒雅氣質平和的父王,此刻鬚髮皆張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眉宇卻是鐵青,她惶然張了張口,這才想起她憤怒之下口不擇言,戳着了父王最忌諱的痛處,眼看父王痛極之下竟然揚起了手,不禁驚惶的向後退去,遠遠縮在了床角里。

軒轅晟手已經揚起,然而觸及女兒小鹿般驚恐的目光,心中又是一陣大痛,那目光何其相似那逝去的人兒,一般純澈如水,清亮無垢,讓人想用全心去維護那般的乾淨……他的王妃,他的一生里唯一愛過的人,她香消玉殞時他握着她的手,誓言此生再無妻妾,誓言用生命去愛護她的骨血……然而第一個誓言,他便失言了。

都是為了想要一個繼承人。

如今他不敢去掃她的陵墓,她的忌日他只能將自己關在屋內焚香三柱,青煙裊裊似幻似真,幕幕都是她嗔怪的眼神,他欠她良多,此生卻永無贖還之期。

然而那般痛徹心扉的背棄,依舊換不來他想要的繼承人!他用鐵腕掌握了他人的命運,卻依舊被那般仇恨的利齒反噬,一咬便是直達要害的深痕,永生不愈。

軒轅晟緩緩放下手,這一刻突覺萬念俱灰,這些年金宮玉闕苦心籌謀,這些年汲汲營營費盡心機,到頭來你珍重奉上,她眼光尚落在別處,何苦來,何苦來……

他注視着女兒惶然而又憤恨的眼光,心中有點恍惚的想……她也恨上我了……都去恨吧……

「你只牽掛衛護你的阿越哥哥,你的阿越哥哥何曾顧及過你?」半晌他平靜下來,緩緩向外走,疲倦的道:「你可知道你父王為何繼你之後再無子女?你可知道你唯一弟弟當年為何夭折?韻兒……原來你也是皇家冷血子弟,只是你的冷血,只對着疼你愛你的父王。」

「啊……」軒轅韻僵在那裡,連哭都不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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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香閨父女倆反臉決裂的時刻,孟扶搖扒在牆頭上正聽得歡。

她豎着耳朵,仔細辨認着對面小樓里隱約的哭泣之聲,臉上有着痛並快樂着的複雜猥瑣表情。

她身後,暗魅靠着牆下的樹,抱胸看着她,眼底有淺淺的笑意,更遠的門口,站着小安,攝政王府配過來侍候的下人,全部被她留在院子外進,不許進入,好方便她爬牆做壞事什麼的。

眼見那邊院子裡一聲開門聲響得急促,軒轅晟匆匆走了出來,步伐一反平日三村老學究般的儒雅沉穩一搖三晃,急而有些歪斜,孟扶搖惡毒的想,不會氣得中風了吧?轉目一看軒轅晟的步子,突然又覺得有些奇怪,走這麼快,步子勁道還這麼足,他練得竟然是外家功夫?

她本應該趕緊下牆,此刻卻想多看一眼,看出軒轅晟的內家功夫路數來,底下暗魅見她居然現在還不動,有些急了,上前突然抱住了她的腿,便要將她往下拽。

孟扶搖不肯,賴着,暗魅抱着她的腿彎,剛剛洗過澡的女子,又不怕冷,只穿了單裙,薄薄的衣料雖然遮得肌膚嚴密不透,但是這般一抱,肌膚的香膩便呼之欲出,如細花重重,淡香氤氳,疏落的布料紋理間透出肌膚的晶瑩光潔的白,嬌柔精緻惹人憐愛,像是宛轉而又華貴的一曲長調,從夜的墟隙里安靜流淌而過,流進通透明亮的心事裡。

他便這樣抱住了,不想放開。

孟扶搖還在盯着軒轅晟,漫不經心的拍小狗的似的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他放開,暗魅不理,心不在焉的孟大王也不在意——她還在研究那步法呢,貌似對她的「破九霄」第六層的第三級很有幫物……

然後她便覺得膝彎一緊。

似是有什麼貼了上來。

微微的涼,隔着單薄的裙,感覺到那般屬於同樣光潔肌膚的如玉溫涼,似乎還有些輕癢——某人的睫毛太密太長,隔着布裙竟然掃得她膝彎處簌簌的癢,讓人想起春光過盡時隔岸的落花,那般悠悠的飄過水麵,落在掌心,風華不減,脂艷如初。

孟扶搖心中也那般悠悠一盪,隨即癢得要笑,一笑身子便軟了,她扶住牆頭宛然下望,看見女妝的暗魅那般輕輕抱着她,將臉貼在她的膝彎,這下不知道哪裡癢得更歡,身子微微一顫,牆頭上的瓦輕輕一響。

遠遠的,軒轅晟立即轉過頭來。

孟扶搖一驚,立即便要往下跳,她又忘記了自己的腿還抱在人家懷裡,這一跳,雙腿用力,重傷未愈的暗魅無聲無息向後一倒,他又不肯放開孟扶搖的腿,於是孟扶搖也直直栽了下來,兩個人衣袂交纏滾成一堆。

孟扶搖天性雞婆,滾下來的時候居然電光火石的記起暗魅後背傷勢未愈,不能讓他做肉墊,趕緊身子一轉,竟然把自己搶先墊在了地上,隨即身上一重,暗魅已經壓了下來。

他身體虛弱,摜下來的時候微暈,控制不住方向,正將一張臉落在孟扶搖眼前,孟扶搖怔怔的看着眼前這張不施脂粉只勉強梳了女子髮髻,便宜嗔宜喜艷麗奪人的臉,很鬱悶的翻了翻白眼,爪子一抵便要將他推開,暗魅卻伏在她身前微微喘息。

他清逸如杜若的男子氣息逼人而來,非花香卻比花香更多幾分誘·惑,這個屬於夜色的男子,周身的氣質也神秘流魅,仿佛浮動的夜色,汩汩流過碧泉的聲音,清而遠,卻又無處不在將人包圍,這樣的氣息,連同他並不用力卻不願放開的攏住她腰的手,連同他在她身前睜開眼和她對視時的深深眼神,連同他此刻交疊住她的腿挽住她的肩的動作一般,都在無聲的訴說一個詞:糾纏。

暗香幽浮,桐漏更深。

一生寒遠,此刻忘情。

暗魅閉目喘息,因身下女子善良的害怕傷着他而不敢大力推他而微微心喜,他那樣蒼白的閉着眼,趁着她誤會的瞬間細細捕捉這夜色流動的各種氣息中獨屬於她的那一份……嗯,她的氣息像是某種開在山野峭壁上的花,高潔而又隨和,遙遠而又親切,那般遠遠的開起來,熱鬧中有種不可褻玩的孤清。

他睜開眼,注視着她的目光因此珍重,如見二十四橋明月波心冷,橋邊卻有芍藥悄生。

「我一生能有多少福分,可換得與你相擁而眠的瞬間……」

微微低啞的語聲像是溫柔的手指磨上了細細的砂紙,更多幾分勾魂攝魄的韻律,聽得夜的心跳都似緩了幾分,遠處誰家寺鐘悠悠的響,如優美的裙幅在碧水中擺盪。

孟扶搖心震了震,與此同時卻聽見院子外有腳步聲傳來,有人長聲傳報:「攝政王到——」那聲音來得極快,孟扶搖剛要推開暗魅,軒轅晟聲音已經在院外響起,笑道:「本王來請皇后安,順便看看下人們還有什麼伺候不到的地方。」

他倒是守禮的站在門外,卻讓內院管事姚媽媽先探頭在院子中張了張,道:「皇后娘娘和婢女在院子中賞月呢。」

孟扶搖低低嘆息一聲,拉起目光灼亮默然不語的暗魅,道:「叫你鬧……惹禍了,趕緊縮骨,希望攝政王今晚來,呆的時辰不要超過半個時辰,不然就糟了。」

然而事情總向着和希望相反的方向走。

軒轅晟這一來,東拉西扯,在前廳坐了很久都不走,暗魅版「春梅」低眉斂目的「伺候「着,從外形上看,是個容貌不錯的普通侍女,軒轅晟倒也不看他,卻在應該要走的時刻,突然又和孟扶搖談起了七國奇人軼事。

時間一分一秒流過,軒轅晟談笑風生,孟扶搖心亂如麻,擔心暗魅的身體不夠維持縮骨的時間,一旦泄露大家都得玩完。只好一邊絲毫不露聲色的應付着,一邊仔細的聽着暗魅的動靜。

然而,半個時辰後,她聽見了極其細微的一聲骨頭摩擦聲響。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