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皇后:第二卷 無極之心 第三十四章 此刻溫馨 · 下 線上閱讀

「前輩請住手!」宗越的聲音響在頭頂,這個一向平靜的毒舌男此刻聲音竟然充滿了急切,孟扶搖眼角只瞥見他雪白的衣角一飄,似已衝到牢門前,「前輩住手!她的功力和您相衝,不能接受您的真力!」

「那有什麼關係?」老人嘎嘎的笑,「我把她原來那爛功法廢去了便是。」

孟扶搖聽得眼前一黑就要暈去,廢了我的「破九霄」?那是我吃了無數苦,練了十三年的神功,如今要被你一朝廢去?你乾脆殺了我吧——

「請前輩開恩!」宗越急急道,「無需廢去,只是她經脈雖經過固本,卻仍舊不足以承擔前輩的力道,請前輩徐圖緩之!」

「緩之?拿什麼來緩?我只有一天壽命了,我的心愿還得她完成,必須是她。」老人慢慢道,「誰叫她來得遲,我肯給她不錯了。」

砰一聲牢門被踢開,雪色衣角飄了進來,宗越進門二話不說,伸掌就按向孟扶搖的頭顱。

「小輩狂妄!」老人一哼,衣袖一拂,宗越手臂一抬,鏗然一響如金鐵交擊,宗越臉色一紅,再一白,漸漸變成了透明色,透明得發青。鬼吹燈之精絕古城

「你有痼疾,擅動真力必減壽命,年輕人還有大把好年華,何必找死。」老人淡淡道,「讓開,我要做的事,這天下無人可以阻擋。」鬼吹燈之黃皮子墳

孟扶搖抬起眼,感激的看着宗越,用眼神示意他讓開,哎,反正我就是個倒霉蛋兒,這丫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沒必要耽誤了你。

宗越怔怔的站着,不看孟扶搖,他筆直的身姿突然有些微微佝僂,站成了一株壓了雪的松,空氣極其沉靜,有種猶疑和不安的氣氛在緩緩流動。

良久之後,他退後一步,又一步。

孟扶搖垂下眼睫,也不看他,她怕他尷尬。

他絕不是這老人對手,離開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醫仙之徒宗越見過前輩!」身後突然響起有人雙膝重重落地的聲音,「請前輩看在三十年前家師救命之恩,放過她!」

孟扶搖震一震,眼角餘光瞄見一地攤開的雪色袍角,宗越跪下了?為她跪下了?

他後退,只是不想她看見他為她下跪?

這個無比驕傲的、毒舌的、氣質如雪言語也如雪的潔癖嚴重男子,為她跪下向陌生人哀懇?為她跪倒在泥濘骯髒的牢獄地面之上?

孟扶搖心一陣陣緊縮,縮得熱血上涌頭暈眼花,她寧願自己此刻炸裂而死,也不想看着宗越為她退讓到這個地步,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黃金不值得為她這個傻鳥浪費——

「你是谷一迭的弟子?」老人也有些驚訝,轉目看宗越,「難怪你看出她和我真力不諧——」

「跪他個屁啊!」大喝聲突然炸起,聲音和人都像一枚炮彈,黑線一條直射而來,聲勢驚人,所經之處也起了騰騰的風,卷得所有物事都東倒西歪,人未到牢獄的門已經被罡風撞散,「吃我一杵!」

戰北野到了。

老人亂糟糟的眉毛一挑,他空着的那隻手虛空一彈,空氣中頓時風刀咻咻,寒氣四射,刷刷刷刷幾聲,戰北野的頭髮立即狗啃般的被割得一段段四處飛散,黑衣上出現無數口子,他不閃不避,任那些口子綻開鮮血飛濺,來勢絲毫不減,老者眉毛一皺,眼神驚異,手指連彈,每一彈戰北野的身子都像被巨木撞得一頓,連撞三次連頓三次,然而一分也未曾能阻住他的沖勢,他大笑衝來,金剛杵在身後掄起,砸出狂猛的風聲。

「砸死你!」

老人驚異之色更濃,大笑,「現在的小輩,都是這麼不知上下麼?」他森然伸出手去。

一直跪在他面前的宗越突然抬頭,一笑道,「是!」

他一伸手,指間一枚圓潤的黑珠子,他跪得極近,手指一彈黑珠子便飛向老者大笑的嘴。

老者急忙閉嘴,那黑珠子卻突然在半空碎裂炸開,化為碎末煙粉,一些落在老者衣襟上,一些飄入他鼻中。

「什麼東西……阿嚏!」老者突然打了個噴嚏,手一松。

紫影一飄。

只是一個極淡的影子,淡得仿佛不像人類的影子,淡得仿佛是從那盞壁上油燈中化出來的淺淺光影,然而那影子一出現就遮沒了所有的光亮,手指似玉琢,手勢如拈花,遞到了老者眉宇之間。

不過輕輕一指,宛如烏雲遮月,風過流雲,飄渺難捉而又無處不在,剎那間滿室都似乎是那一個極隱約而又大光明的手勢。

那老者眼神終於變了。

宗越奇毒,他不敢張嘴吐出風刀;戰北野金剛杵狂猛,他必須要抽出一隻手應付;而這淡淡紫影,出手陰毒奇准更在那兩人之上,攻的是他身上唯一的一個罩門。

他不得不放開按在孟扶搖頭頂的手。

這鬆開的剎那間,三個人目光齊齊一亮,宗越飛身而起,黑球連彈,戰北野金剛杵舞出刀插不進的光幕,直逼在老者面前,長孫無極那招本就是虛招,手一抄,已經極其快速的抄起了孟扶搖。

那老者發覺上當,霍然回首,手指一彈。

一聲細微的咔嚓骨裂之聲。

孟扶搖霍然回頭,長孫無極卻毫無所覺般飄了出去,猶自不忘低頭對她一笑,道,「惹禍精。」

孟扶搖要笑,笑沒出來又苦起臉,看起來着實滑稽。

將孟扶搖往身後一放,長孫無極對眼底湧起怒意的老者道,「前輩何苦為難我等小輩?」

「是很有幾分本錢,不過,五洲大陸的小輩現在都這麼囂張嗎?」老者冷然道,「我多年不涉足紅塵,倒不知道現在世道這般顛倒了!」

他冷然看着幾人,眼神不滿中隱有欣賞和驚異,他在他們這個年紀,還達不到這等修為,縱橫一世的老者心裡生出淡淡寒意,卻不知道在他面前這幾人,本就是五洲大陸年輕一代中的頂尖人物,是概率產物而不是普及品。

「大風前輩縱橫天下,您面前沒有我等說話的地方。」長孫無極謙恭依舊,「只是,如果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何必一定要傷人性命呢?」

大風!

孟扶搖驚異的瞪着面前的老者,她以為是星輝,不想卻是大風,排名十強者前五的五洲大陸頂級存在,早已是多年不涉紅塵的傳說人物,不想卻在無極國華州的一個牢獄中,等了她十三年。

「什麼更好的辦法?」大風冷笑,「我馬上要死了,我和聖靈之間的那個約定難道要被帶入黃土?我這輩子一直輸在他手下,難道這樣我還是要輸?不可能!」

「您和聖靈大人約定,誰先死誰就輸,如果有繼承全部衣缽的弟子,那也可以看做生命的延續,聖靈大人早已有弟子,您卻一直未曾尋到合適的徒兒,無奈之下,您欲待用畢生真力灌就『不死體』是嗎?」

「你怎麼知道這事?你怎麼知道我的打算?」大風亂發里的目光當真如飛盪卷掠的風,襲向長孫無極。

長孫無極笑而不答,只道,「不死體造就世人難以匹敵的金剛身體,卻將從此摧毀一個人全部的精神意志,前輩,這種法子太過有傷天和,實不可取。」

「我只管我能贏就行了。」大風冷笑,「除非聖靈捨得將他的弟子也搞成不死體,否則我贏定了。」

「您沒機會贏了。」長孫無極仍舊在微笑,不急不忙的拂拂衣袖,「剛才晚輩看過了,您大抵只剩半個時辰壽命,所以一直拖着您說話,如今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我三人要想攔住您,大概還是沒問題的。」

戰北野得意洋洋接口大笑,「所謂,更好的辦法,那是沒有的,騙你咧。」

「小輩找死!」大風一聲咆哮,撲身而起,他一起身,原先單薄笨重的身體立刻輕盈靈動,滿室真氣流動,枯草亂舞,所有人頭髮衣衫獵獵飛起,當真飄逸如風,也狂猛如風。

然而他一起身,便發現自己確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他雖然飄得靈動,那靈動卻如無根的浮萍,他雖然飄得狂猛,那狂猛卻如倏忽而散的浮雲,而那三個小輩,淵停岳峙,奇詭狂猛和飄逸如神,聯手威力便是他全盛時期也不得不顧忌,再加上一個剛剛收了他部分真力也差點被他整死一肚子怨氣衝上來的孟扶搖,要想占據上風,已經不可能。

三招過後,大風突然住了手。

「殺了你們,又有何意義……」他一瞬間蒼老許多,微喟一聲,「最後的時辰到了……」伸手從懷裡取出一本簿冊,扔到孟扶搖腳下。

「老子不要你的秘籍……」孟扶搖義正詞嚴的大喝,大風冷冷道,「想得美,什麼秘籍,這是個路線圖,將來你如果去扶風,扶風鄂海羅剎島海域下,有我掉落的一些東西,你去給我撈上來。」

「我撈你個屁啊,你個老不死險些害死我……」

「不管怎樣,你沒被我害死,你的真力因禍得福已經得漲,如果運用得好,你終生受用無窮。」大風盤腿坐下去,不看她,「如果你覺得你確實是個欠情不還的小人的話,你就不用理我這個死人的最後遺願吧。」

「我他媽的一定不理,我他媽的就是個小人,你想得美……」孟扶搖罵了半晌,偏頭看看閉目不語的大風,伸手過去試試呼吸,道,「嘎?死了?」

那三個人似笑非笑看着她。

孟扶搖哼一聲鼻子朝天,道,「走了!」

那三人微笑依舊,站着不動,看着她大步蹬蹬蹬走出幾步,在門口停住,渾身發癢一般磨蹭半晌,又轉回來。

「哎……說不定是個好東西,撿了撿了……」那三人看着某人自說自話的把冊子撿起。

孟扶搖揀起冊子,往懷裡一揣,眼珠子溜了溜,看了看那三人臉色,直覺就想跑,然而眼光在三人身上一轉,她那腿就邁不開了。

三個人……都受傷了。

宗越臉色白如霜雪,戰北野被風刀傷得血跡斑斑,長孫無極……那聲骨裂聲,是他的吧?

就這是十強者,強弩之末,猶自威力驚人,她行走五洲大陸至今,遇見的最強高手三人聯手,在那將死的老者面前,竟然齊齊掛彩才搶出了她一條命。

孟扶搖悲哀的望天,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倒霉蛋兒,走哪都招惹禍事,還都是頂級的。

悻悻的走回來,她往那三人面前一蹲。

戰北野白她一眼道,「幹嘛?等我們背你啊?」

「你錯了,」孟扶搖有氣無力的道,「我準備背你們出去以示贖罪,你三個猜拳,誰先背?」

「得了吧你,」戰北野大步上前,一把拎起她,回首對那兩個一笑,得意洋洋道,「你兩個一個內傷,一個斷了只手,就剩我方便揍她了,兩位沒意見吧?」

「客氣客氣,請便請便。」那兩位答。

———-

某夜,某個莊園,某間屋,傳出某人殺豬般的嚎叫,透過朦朧的窗紙,隱約可以看見某人被按在床上……

不用誤會,只是孟扶搖在治傷而已。

她雖然在接收大風功力的時候,先前撞在柵欄上的內傷被順手治癒,但臉上那些青青紅紅可不會憑空消失,被戰北野捺在床上,一點點塗膏藥,孟扶搖內心希望是長孫無極來塗,因為某人最大度,其餘兩個不是下手陰毒就是粗手笨腳,很有可能藉機報復,可惜長孫無極這回和那兩個很有默契,捧着手說哎呀沒骨折過,還挺痛的,轉個身就睡覺去了。

孟扶搖只好哭喪着臉接受戰王爺的摧殘,直到被塗成豬頭,塗完了她內心的陰毒無法排遣,於是怨毒的嘿嘿笑着踱到莊園門前,那裡跪着李大公子。

先前孟扶搖被押解出府衙大牢的時候,正看見那李公子帶着一堆人殺氣騰騰的過來,手裡提着鞭子啊水桶啊鹽啊什麼的,看樣子是準備對自己刑訊逼供來了。

孟扶搖一看這傢伙就氣不打一處來,靠,要不是他找自己岔子,她至於差點被整死嘛?那三隻至於齊齊受傷嗎?她至於因此被押解回府,再次面對永無止境的摧殘嗎?

她嘿嘿笑着迎上去,正準備好好折騰下那傻鳥,不防長孫無極早已看穿了她的打算,啪的對着惡狠狠迎上來的李公子甩下一面玉牌。

牌上「長孫」二字熠熠閃光,震得李公子當時就呆了,李總督匆匆趕來,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長孫無極只淡淡道,「總督大人公務嚴明,不想教子也甚是有方。」

李總督慘白了臉,甩手就給了兒子一個耳光,李公子還沒摸清長孫無極身份,捂着臉還想辯解,李總督一聲怒罵,「孽子,敢對太子殿下無禮!」

可憐的李公子當即嚇尿了褲子,一懷心思為美人抱屈,自以為出師有名,不想卻惹着不能惹的人,李公子涕淚橫流,孟扶搖小人得志,哈哈大笑着,被戰北野趕緊拎走。

李總督不放心,猶自驅趕着李公子在莊園門外道歉,從早上跪到下午,養尊處優的總督公子哪裡受得了這個,與其說是跪不如說是趴,趴那裡都快睡着了。

冷不防呼啦啦頭頂一涼,一陣暴雨當頭澆下,李公子被澆得驚跳而起,抬頭一看月明星稀哪來的雨?再一轉頭,牆頭上蹲着笑得不懷好意的豬頭孟扶搖,叼着根牙籤賊兮兮笑,「公子爺!跪得太舒服了是不?給你人工降雨。」

李公子現在見她一分火氣也不敢有,抖着濕衣砰砰砰磕頭,「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我問你,」孟扶搖把那牙籤一扔,唰的一下扎在那傢伙褲襠上,扎得那傢伙滿臉是汗盯着那牙籤不敢動彈,才道,「你怎麼知道來找我岔子的?胡桑叫的?」

「啊……是,不是,是我自己……」

「嗯?」

「是我路過姚城,看見胡桑姑娘當街賣針線,我中州閨秀很少拋頭露面操持買賣,我一時憐憫就問了問,她什麼都沒答,哭着收拾攤子走了,我問了四周的人,才知道……她是得罪了你……」

「什麼一時憐憫,貪圖人家美色吧?當街賣線的閨秀多呢,你管得過來?」孟扶搖冷笑,心裡卻明白幾分,原來不算那丫頭搞鬼,不然真留不得了。

「是是,是我貪圖美色,是我多管閒事……」李公子點頭如搗蒜,小心翼翼去取身後那一堆東西,「區區薄禮,聊表歉意,請將軍一定賞臉……」

孟扶搖掀起眼皮,看了看那堆補品綢緞燕窩人參之類的東西,厭惡的揮揮手,李公子臉色白了白,孟扶搖卻又若有所思的道,「喂,給我準備三斤豬骨來,要上好的,再新鮮地黃一兩,赤豆、意仁各二兩,當歸、黨參、枸杞子、天麻、黃葳、淮山、杜仲、肉蓯蓉、牛腩,山楂……品質要一流,準備得好,我就原諒你。」

「是是!」豬骨地黃等等嘛,容易,只要不是人骨頭就成。

孟扶搖揮揮手,李公子如蒙大赦拎起東西要走,孟扶搖卻又道,「慢着。」

李公子慘白着臉轉身,便聽孟扶搖厚顏無恥的道,「這些東西你既然送來了,打回去也太不給你面子,這樣吧……拿去賣了,回頭把錢給我。」

「是……」

「記得在標誌着雲在九霄的店中轉賣,別的號你賣了我就打斷你的腿。」孟扶搖眨眨眼睛,雲在九霄標誌的店都是她的,等下記得吩咐姚迅,告訴那些掌柜的,看見李總督公子來賣東西,價錢一定要壓得低低的,到時李公子賣出的東西價錢不足,他自然得掏自己腰包補上差額還給她,自己店裡還可以狠賺一筆,哈哈。

「還有,」孟扶搖看着李公子,覺得這個傢伙是個有後台的總督公子,性格也挺能屈能伸,滿意的點了點頭,「我那天上人間俱樂部以後就交給你了,虧本你負責,贏錢我們二八開,我八你二。」

「……是。」

孟扶搖終於揮揮爪,李公子連滾帶爬的跑了,不多時派人送了她要的東西來,孟扶搖滿意的看了一遍,拎着東西進了廚房。

當晚她在廚房裡大砍大殺,並拒絕任何人進入,戰北野聽說了,搬只板凳在廚房門口坐了,說怕她炸了廚房,得防備着,元寶大人在廚房窗縫裡鑽來鑽去,不住向主子回報廚房裡的最新進展,長孫無極聽了,笑了笑。

他斜倚床頭,出神的看着廚房方向,春夜月影橫斜,一枝迎春曳在淡碧窗紙上,映得他眼眸朦朧,半晌他道,「元寶,我有時覺得,給她犯點錯誤也挺好。」

元寶大人憤怒。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麼偏心的!

晚飯開在莊園的「清波閣」,之前孟扶搖就給每個人飛刀傳書,一張爛紙上寫着她比紙更爛的行書,「清波閣便宴,可能有毒,可能難吃,可能含有任何不明意義物質,申時開飯,過時不候,愛來便來,不來拉倒。」

牛叉哄哄的請柬沒能嚇到同樣牛叉哄哄的客人,申時不到,一個不少。

孟廚娘端上菜來,三人操着筷子一起探頭過去,嗯……顏色不錯。

戰北野探頭過去聞了聞,嗯,香味也合格。

宗越最不怕毒,淺淺嘗了顏色最豐富的那道菜,半晌,眼晴亮了亮。

孟廚娘雙手抱胸,鼻子朝天,搞錯沒,姑娘我一手好廚藝耶,尤其我娘常年生病,藥膳更是一流的。

她蹲在椅子上,興致勃勃給那三個終於放下心,含笑起筷的滔滔不絕的介紹那些花花綠綠的菜色,「豬骨地黃煲、十全滋補牛腩、赤豆薏仁飯、骨碎山楂粥……」

她笑得面上光彩盈盈,眼波流動,得意洋洋的想,沒聽說五洲大陸有藥膳,除了宗越,那兩個未必知道這幾道菜壯骨補血補氣化瘀的功用……

她卻沒注意。

戰北野操筷大嚼,下筷如飛,他黑眸閃動,大吃十全滋補牛腩。

宗越含一抹淺淺笑意,慢條斯理的吃赤豆薏仁飯。

長孫無極優雅喝湯,細瓷勺子和湯碗不發一絲聲響,偶爾給元寶大人碗裡舀一勺湯或粥,笑道,「多吃點,過了這頓,等她良心發現有下頓,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

孟扶搖毫不臉紅的笑,「那是,我是將軍,不是廚娘,我的無限才華,不能浪費在侷促的廚房鍋灶中……」取了筷子坐下來,順手夾一塊骨頭到長孫無極碗裡,托腮笑吟吟看他,「光喝湯不成,墊不了肚子,得吃肉,吃,吃。」

哎,姑娘我想看高貴的長孫太子啃骨頭……

長孫無極低下眼,瞟一眼骨頭,微笑,「謝謝。」

他筷子輕輕一捺,巨大的骨頭無聲碎去,長孫無極慢條斯理的剔去骨頭,不急不忙,吃肉。

孟扶搖哀怨,奸計未逞只好轉移方向,夾了塊老牛筋塞給戰北野,「王爺啊,這個好,勁道,夠味!」

戰北野筷子一抬,半空中架住那塊牛筋,笑道,「是嗎?我也覺得,不過美食不能獨享,你勞苦功高,理當有你一半。」

他輕輕巧巧一夾,老牛筋一斷兩半,戰北野殷勤的讓孟扶搖,「請,請。」

……

半晌後捂着腮幫的孟扶搖,給宗越挖當歸,「來來,食肉者鄙,咱做醫生的,不吃肉,吃點補藥。」

宗越接了,順手回敬一塊,「肉食者鄙,補藥也鄙,你吃這個最合適,解毒發汗。」

那是一塊碩大的生薑……

夜將深時,明月高照,清波閣上燈影流光,清波閣下清波漣漪,遠處湖岸上正對着花圃,那些瑞香、山茶、玉蘭、海棠、芍藥,粉紫嫣紅,擠擠簇簇幽香暗送,卻不抵閣中酒菜之香與笑意芳香。

孟扶搖埋在堆在高高的碗裡,一點一點的找碗底的飯——那幾個人很有默契的整完她,又良心發現,戰北野最先夾了菜過來,她的碗很快就堆成山高,明明做菜請別人吃的,最後竟然是她吃得最多。

最後孟扶搖撐着肚子癱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長孫無極微笑遞過一杯茶來,孟扶搖捧着茶,斜靠在椅上,看戰北野在她身側,饒有興致的要了紙筆來,就桌鋪開,以元寶大人為模特兒,畫「據桌大嚼圖」,元寶大人不甚滿意,要求重畫,被戰北野抓了來,用腳爪蓋了印。看侍女將亭中紗簾捲起,又燃起描金紗燈,燈光熒熒,共一輪明月倒映碧水,閃耀萬千銀光粼粼,燈下長孫無極和宗越擺開黑白子,纖長手指閒敲棋子,白衣紫袍衣袂散飛,而遠處湖面上,飄了一層粉紫的落花。

孟扶搖含笑看着,眼神漸漸朦朧,那些流水倒影,午夜花飛,那些精緻眉目,含笑低語,那些攤開的畫卷,輕淺的呢喃,都化為飛旋的笑影,嵌入她酒渦微起的唇角。

一生里,最為嫻靜閒適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