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往事:第四百零二章  與晏琳談工作 線上閱讀

王橋回到辦公室以後,讓郭達送了一份城關鎮黨委、政府領導分工的文件過來。他仔細看了文件,想了一陣,大體上明確了晏琳適合分管什麼工作。

他在紙上寫下晏琳分管工作以及具體管理的部門以後,就給宋書記打去電話,徵求其意見。

宋鴻禮接到電話後,道:「按理說來了一個掛職副書記,我應該禮節性地回來見一面。可是小竹河這邊實在忙,我正在給這邊立規矩,實在分不開身。就是這星期吧,我抽時間與小晏吃一頓飯。」

王橋道:「我根據晏書記的特點和班子分工情況,對班子分管工作進行微調,你看是否合適?」

聽了王橋對晏琳的工作安排,宋鴻禮道:「這樣調整是比較合適的,我沒有意見。對了,那個李寧詠是市委宣傳部的,其實可以抽到鎮上,負責宣傳工作,專門去對付記者。小李是個潑辣性格,對付記者應該是一把好手。」

王橋直言道:「宋書記,這事就算了。她是我的前女友,擺在鎮上尷尬得很。」

宋鴻禮笑道:「瞧我這個記憶,把這事忘掉了,那就算了吧。」他又道:「創彩集團派了一個副總到昌東,盯着我們土地落實情況。華縣長一天三問,催得很緊。你那邊也要有思想準備,特別是王家大院,我聽到些不好的風聲,那家人與社會上的人有來往,狂得很。」

王橋道:「王家大院搶建現象嚴重,我已經讓羅基奎牽頭進行教育宣傳和下發整改通知書,等到時機合適就進行一次突擊性的針對違建的強拆。」

宋鴻禮道:「我估計對王家大院必須要強拆,而且要快,拖得越久,事情就越麻煩。」

王橋道:「與社會人有牽連,我一點都不怕。我最怕的還是處置不果斷,有人帶頭而最終占了便宜,就會引起群眾效仿。」

宋鴻禮道:「你意識到嚴重性就好辦,到時以迅雷之勢,一鼓而下。」

王橋與宋鴻禮年齡相差大,卻是脾氣相投,工作手法極為接近,每次在一次談起工作,總會產生一種惺惺惜惺惺之感。若說差別,就是王橋長處在于思維上更加積極一些,對現代經濟、科技、文化懂得更多一些。宋鴻禮的長處在於遇到複雜問題時總是目光如炬,一下就抓到核心要點。

王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給晏琳打了電話,道:「晏書記,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掛斷電話後,王橋突然想起了自己初到城關鎮擔任副書記時,對宋鴻禮總是打電話通知自己到他辦公室去談事還暗有微詞,覺得宋鴻禮架子大。此時自己處於宋鴻禮的位置,不由自主採取了打電話叫人到自己辦公室的做法,其實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是最快捷的方式。

晏琳接到電話後,拉開抽屜,拿出小鏡子飛快地照了照,用手理了理頭髮,這才拿着筆記本就來到了王橋辦公室。

王橋沒有跟晏琳客氣,更沒有從座位上站起來,指着開水器道:「要喝水自己倒啊,今天我要和你談一談工作。」

晏琳微微一笑,沒有去倒水,等着王橋談工作。

王橋沒有立刻談工作,而是先問起了生活,道:「房子安頓得怎麼樣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你直接讓郭達和趙敏去辦。郭達是辦公室主任,你見過的,趙敏是財政所長,估計你還沒有見過。」

晏琳道:「黎書記心很細,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比我自己考慮得還周到。」

王橋又道:「陳主席走了沒有?如果沒走,我請她吃頓飯。」

以前,王橋稱呼陳明秀為陳阿姨。這一次與陳明秀見面,他一直在稱呼其官職,這讓晏琳很不開心,道:「我媽上午就走了。她是到靜州老廠區辦事,順便來看看我。」

王橋道:「我剛才和宋書記商量了,準備對城關鎮班子分工進行微調,具體來說,你分管社會事務、殘聯、婦聯、宣傳、文化、體育、旅遊、統戰、宗教和僑務工作;具體分管社會事務辦、婦聯、文化體育中心;聯繫廣播電視站。對這個分工,你有什麼意見?」

他將自己寫下的「晏琳副書記分工」紙條遞了過去,又將以前的分工文件遞到晏琳面前。

這時,財政所長趙敏在門頭伸了個腦袋,見到晏琳坐在辦公室,又將頭縮了回去。王橋道:「趙所長,進來吧。」

趙敏手裡拿了厚厚一疊表,招呼了晏琳一聲,道:「王鎮,事情有點多喲,我等會過來。」

王橋交待道:「你在辦公室等我,我要先和晏書記談事情,談完了,我給你打電話。」

王橋與趙敏談事情之時,晏琳低頭看那張手寫的紙條,熟悉的字跡似乎就要從紙面上躍了出來,讓她不由得想起了幾年前的那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小紙條。她趕緊將旖旎的回憶拋在一邊,迅速看了一遍分工情況,等到趙敏離開後,道:「我沒有意見。」

王橋道:「這個分工就在班子會上過一下,再讓郭達出文件。」

談完這事,兩人互相打量幾眼,一時無語。

王橋打定主意趁着這個時機解決兩人見面時的氣氛,不解決這個問題,這一年會讓兩人都很難受。他首先打破了略為尷尬的沉默,道:「沒有想到會是你來城關鎮掛職鍛煉。到了城關鎮,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和機關不一樣?」

晏琳道:「其他都覺得正常。只是我覺得你不正常?」

王橋有點驚訝地道:「我為什麼不正常?」

晏琳道:「今天專題研究,你講得很好,很有水平。你畢業也沒有幾年,給我感覺就象是工作了二三十年的老領導。」

王橋笑了起來,道:「你別誇我,誇我就會驕傲,驕傲就會膨脹,膨脹必然的結果是摔得痛。其實我們城關鎮為創彩集團搞征地是很,很沒有收益的事情。」他原本想說一句粗話「很蛋疼的事情」,面前坐着的是越來越內斂和越來越安靜的晏琳,便將粗話收了回去。

晏琳有點奇怪地道:「你指的是什麼意思?我不是太明白。」

王橋就耐心解釋道:「我也不刻意給你介紹城關鎮的具體情況,數字在工作報告中有,想到哪裡談到哪裡吧。」

晏琳嗯了一聲,拿起筆,準備記錄。

「不用記,我們就是閒聊。你下派掛職到了城關鎮,我應該和你有一次正式的談話。」王橋說到這裡笑了笑,道:「用正式談話是否有些彆扭,還是想到哪裡談到哪裡吧。」

「我們接剛才的話題。城關鎮財政比一般鄉鎮要強得多,但是攤子大,開支更大,財政壓力始終沒有減輕,每次想到錢我這個當鎮長的就覺得頭大。原本指望着占地會增加點兒耕地占用稅、契稅、土地出讓金、協調費等,可是為了吸引企業到昌東,這些錢都被縣裡優惠掉了。城關鎮為了征地拆遷費盡心力其實沒什麼收入,相反,為了完成縣裡的任務,人工、獎勵等還要賠進去幾十萬。從理論上來說,企業落戶投產以後有稅收、能創造就業、增加消費,算起來地方收益很大。可是,作為一鎮之長,我得考慮當前的日子怎麼過。再說得直白些,等效益出來之時,我極有可能不會在這個崗位上了。」

晏琳放下筆,道:「在很多報道中,基層政府都是極歡迎征地拆遷的,似乎每一次征地拆遷都是基層政府的一次資本狂歡。現在聽你這麼一講,我才明白省、市、縣、鎮確實各有各的難處,以前是假裝知道,現在是真知道,因為這個困難是一位鎮長親口講給我的聽的。」

「這句話只是單獨聊天時談一談,在公開場合我絕對不會說,在公開場合絕對會和縣委縣政府保持一致。」

王橋又道:「我個人認為要遏制資金饑渴症,不能撿進籃子都是菜。招商引資一是應該看本地情況,實事求是地招商,不能越過本地的實際情況,二是應該立足長遠,引進一些投資強度大、技術密集型或勞動密集型的,對地方帶動能力強、發展前景看好的項目;三是招商引資不應該以犧牲農民的利益,無原則的給與投資方優惠。真正想做事的企業最看重的是區位優勢、法制環境、政策環境、服務環境和行政效率。至於優惠政策,反而是次要的。」

晏琳道:「你的觀點很務實,也很有道理。我在省委辦公廳工作,雖然只是最基層的工作人員,可是接觸到的資訊還是比較豐富,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省領導管的事情多,不可能全省都跑完,評估一個縣發展得怎麼樣還得從各項指標中來。比如,全年地區生產總值、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多少、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多,地方公共財政收入、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工業總產值、規上工業增加值、這些指標是省領導和相關職能部門必須要參考的。吉書記、華縣長腦子裡肯定要盤算這些數據,數據不好,在省里沒面子,直接影響仕途。」

王橋在縣政府辦公室工作過的,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對晏琳道:「省里這是讓各縣競爭,導致了某種程度的政績工程。但是對政績工程也要一分為二,政績工程帶來負面效應的同時,也對地方有很強的推動作用。你剛才說的那些數據就如人體的血壓、血糖等指標,反映着健康狀況。可以這樣說,數據排在後面的,絕對是發展水平最低的。只是這套體系並不能完全指導現實工作,有的地區偏僻,很難發展工業,數據必然難看,這些地區就應該賦予其另外的責任,比如環境責任等等。」

晏琳是第一次與王橋談論工作。從談論中,她由衷地感到六年時間讓王橋由一個復讀班苦讀的學生變成一位有理想有見識的基層領導,她好奇地道:「剛才這番話雖然簡單,但是沒有豐富實踐經驗是講不出來的。我是知道你的經歷,所以還是覺得奇怪,你參加工作就兩年時間,為什麼遠比同齡人都要成熟。」

王橋道:「我是農村子弟,對農村工作本身就不陌生,可以說是有天然反應,不需要學習。另外,讀大學的時候,我經營過一個餐館,還到朋友工地去泡過一段時間,所以我熟悉基層工作要快一些。」

晏琳點了點頭,道:「以前讀書的時候,你和吳重斌他們幾個人相比就要成熟一些。」

王橋道:「等這一段時間忙過了,抽時間到靜州去一趟,找田峰和鉗工兩人到包強的攤點上去吃飯,田峰和鉗工的生意做得挺好。」

晏琳道:「好啊,反正周末我沒有事。」

話題打開,尷尬之氣漸漸就煙消雲散。

但是,兩人談話還是很克制,沒有涉及到個人的情感。王橋詳細談了城關鎮的具體情況,比如班子成員的情況,各村民情況,縣裡對城關鎮的要求,以及工作中的難點,正在搞的青村六步議事規則等等。

接近下班時間,談話才結束。

上次植樹節時,晏琳以省委辦公廳工作人員的身份坐在考斯特上,透過窗看着王橋,王橋頭髮被雨水淋濕,穿着筒鞋。這讓晏琳感到與王橋的隔膜。

今天長談一次,這種隔膜又漸漸消失。

晏琳此時對待兩人的感情問題既然複雜又猶豫,複雜在於王橋前有呂琪,後來李寧詠,特別是李寧詠看着王橋的眼神分明充滿着愛意,就算她自己能夠徹底忘掉呂琪,也不能將眼前的李寧詠扔在腦後。

而且王橋的態度頗為曖昧,在客氣和關心之中,有着淡淡地拒人於遠處的味道。

正因為此種複雜感情,讓晏琳在對待感情問題上充滿着猶豫、矛盾和彷徨。

(第四百零二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