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往事:第三百八十二章  只會慢慢凋零 線上閱讀

大家都沉浸在手術成功的喜悅之中,只有王曉注意到張曉婭是摟着王橋脖子在跳。

張曉婭隨即也發現與王橋的動作有些親密,趕緊鬆了手,調皮地道:「這個咒語立了功,以後就歸我使用了。」

王橋道:「這是通用咒語,都可以用,但是最好少用,一次不用最好。」

張曉婭這才醒悟過來,吐了吐舌頭,道:「是,以後一次也不准用。」

醫生等到眾位家屬高興了一會,道:「腦出血後,不管如何醫治,都會留下一些後遺症。以後要注意恢復性鍛煉。我們後面處理完,還有一些時間。」他出來通報了基本情況,

張曉婭的奶奶金賢惠激動地道:「人活着就好,人活着就好,哪怕坐輪椅,只要活着就好。」

張曉婭扶着奶奶,道:「你別太激動,等會血壓就要高了。」

金賢惠道:「高了就高了,等會吃藥就行了。」

王橋肚子忽然發出咕咕響聲,由於大家都顧着高興,各說各的話,倒沒有人聽到肚子裡面的響聲。王橋道:「各位長輩,時間不早了,大家肯定肚子餓了,就先去吃點東西。」

吳立勤看了看表,道:「確實有點晚了,我和小婭留下來守着,你們都出去吃飯。」

張大山這時接到了一個電話,道:「國棟和冉苹都到了,我給他們說了,讓他們暫時都不用進來,我們到外面和他們匯合,先吃飯。」

王橋主動道:「那我也留在醫院,多一個人跑腿,辦事方便一些。你們幾個長輩回來。我和張曉婭再去吃飯。」

王曉原本準備留下來陪同張曉婭,見弟弟主動提出,便退到父親身邊。

張大山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意見,他客氣地道:「你就辛苦了,有事打電話過來。」

王橋道:「應該不會打電話。」

張大山道:「嗯。最好不打電話。」

張大山安排兩個小輩守在這裡,讓老婆陪着媽媽和王永德,便快步走出大門,去接王國棟。近期各省組織部長都有輪換,傳聞廣南是和山南輪換,這個傳聞的可靠性比較高,也就是說,王國棟極有可能到山南省出任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他如今是山南電力系統的第一副手,要進一步卻是難度不小。但是有國棟這個組織部長在山南,迴旋餘地就大得多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幾個長輩離開後,張曉婭回想起自己剛才摟着王橋脖子不停地跳,心中就湧現出一陣異樣。有了點異樣以後,她反而矜持起來。

兩人坐在手術室門口,不交談,反而顯得很尷尬。

王橋主動道:「你們輔導員是誰?」

張曉婭道:「這學期換成了陳剛。他也是你們的輔導員吧。」

王橋道:「陳剛算是師兄,也算是老師。他是留校後當我們的輔導員。」說起陳剛,他就想起陳剛騎着自行車,從東城之東跳了那種舞回來時的情景,以及他寫告狀信奪了留校名額之事。

張曉婭道:「我們女生都有點煩他,他這人經常動不動就到女生寢室來,還喜歡和女生單獨談話。所以我們女生就給他起了一個婦女之友的綽號。」

「婦女之友,這個綽號倒是傳神。」王橋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道:「陳剛的人品不怎麼樣,你別和他來往過多。敬而遠之。」

聊了一會,張曉婭自在了許多,不再去想自己摟着王橋脖子使勁跳這件事情,笑道:「我又不當學生幹部,也不入黨,基本不和陳剛接觸。他有一次找我談話,我就裝病,沒有理他。」

王橋道:「我讀書的時候,和黃老師關係挺好,經常到他家裡去。」

張曉婭觀察老師的角度與王橋完全不一樣,道:「黃老師是系領導,架子很大,平時板着臉,不太跟學生說話。」

王橋笑道:「我們說的是一個人嗎,在我印象中,黃老師和學生接觸很多啊。」

張曉婭道:「你是學生幹部,黃老師肯定就喜歡你們,和你們說話多很正常。我是普通學生,他才懶得和我們說話。」

正在這時,王橋手機響起,是吳立勤的聲音:「小王,我給你們在館子炒了菜,就在醫院門口最大那家餐館,很別致的名字,叫『能吃就好』,你讓曉婭過來提。」

王橋掛斷電話,道:「我到門口去提炒飯。」

爺爺被救了回來,張曉婭心情不錯,道:「你給我炒個魚香肉絲,最下飯。」

她望着王橋挺直的背影,心道:「王橋這人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無趣,比起陳剛那種學生幹部要強得太多,難怪小昭喜歡他。」

王橋來到『能吃就好』餐館,在雅間找到了張大山等人,意外地看到王國棟坐在父親身邊,冉苹和吳立勤坐在一起,連忙招呼:「國棟叔,叔娘,你們是什麼時候到的?」

王國棟道:「剛到不久。」

冉苹道:「我們說先去看老爺子,大山非要拉着先吃飯。」

張大山道:「王橋和曉婭在門口守着,我們現在去也見不到人。我爸是救回來了,以後可能就是要坐輪椅了。」

王國棟安慰道:「我們都要想開一些,老一輩終究要走的。」

他突然說了一句英語:「oldsoldiersneverdie,theyjustfadeaway)」又解釋道:「這是國外的一句歌詞,意思是『一個老兵永不死亡,他只是淡出舞台』,或者翻譯為老兵永遠不死,只會慢慢凋零,用這種話來宣告軍旅生涯的結束。我們兩家的長輩都是光榮的老兵,他們凋零實際上是與犧牲的戰友們會師。這其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離開家時,我爸托我帶給你們的話。」

張大山跟着複述道:「老兵永遠不死。只會慢慢凋零,用在他們身上倒真是貼切。」

在以往的經驗以及一些文學作品中,總會反覆出現紈絝子弟這幾個字,說得久了,王橋也受了些影響。但是在與張大山、王國棟等典型官二代接觸過程中,他發現文學作品裡刻畫的人物頗有些千人一面。是對生活沒有更深入了解、缺乏洞察力的作者們的「陳詞濫調」,是一種最簡單臉譜式創作。

不管是哪一個群體,都有好、中、差三類人,區別在於一個區別「好、中、差」的比例。

王橋在實際生活中很少聽到這類正能量的交流,很多人甚至以『否定』、以負能量、以偏激來表示深刻。

桌上已經有準備好的四個紙飯盒,放在托盤上。王橋寒暄幾句,就端着托盤出門。出門時,他聽到裡屋傳來幾句對話,便有意放慢了腳步。隨即又加快腳步,不去聽長輩們議論。

張大山道:「王橋還真優秀,去年靜州出一個窩案,********、昌東縣長都陷了進去,王橋當時在昌東縣政府辦公室主持工作,其實也被雙規了。經過省市兩級紀律部門審查,王橋還真是乾乾淨淨,所以出來不久。就由檔案局非領導職務出任了昌東城關鎮鎮長。這個職務是縣裡是很重要的職務,對於他的年齡很難得了。」

王永德立刻謙虛道:「他這人還缺乏鍛煉。有時還是毛毛燥燥的。」

吳立勤道:「小王哪裡毛燥了,是很穩重一個人。」

王國棟道:「他任鎮長之事,大山幫助沒有。」

張大山搖頭道:「雖然在靜州還有些關係,但是沒有人知道小王和我的關係。」

王國棟這才點了點頭,道:「難得,不錯。」

王永德繼續謙虛。道:「城關鎮黨委書記是老書記,組織上就是讓王橋跟着老書記學習。」

張大山道:「城關鎮黨委書記宋鴻禮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在當********的時候,他就在部門當領導了,這人能力強個性也強,曾經還和縣領導拍過桌子。讓他與小王搭班子。對小王倒是一個考驗。」

王曉假裝吃菜,將每一句對話都記在心裡。

後面的話,王橋沒有聽見,他相信如果確實有重要的話,姐姐會轉告的。

醫院,張曉婭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神情安寧,如一株雨後小樹那樣清純。她聽到腳步聲,道:「終於來了,我確實餓了。有魚香肉絲嗎?」

王橋道:「我去的時候,飯盒都準備好了,所以也不好意思再增加。」

椅子是醫院的椅子,王橋覺得把飯菜放在椅子上不太衛生,就坐在椅子上,將托盤置於腿上。

菜品還不錯,有黃燜鯽魚、麻婆豆腐和青椒肉絲,都是張曉婭喜歡的家常菜。兩人都有點餓了,下筷如飛,吃得格外帶勁。

突然,張曉婭啊了一聲,道:「我被刺卡住了。」

鯽魚小刺多,張曉婭吃得又快,結果一根刺卡在喉嚨里,極為難受。她咳嗽一陣,又吃了幾口飯,仍然不能解決問題,反而越來越痛。

王橋道:「乾脆到門診,用夾子很容易就夾了出來。」

張曉婭指了指手術室,道:「我不能走。」她又猛喝了幾口水,還是沒有把刺弄下去。

王橋看她如此難受,道:「門口有藥房,我去買夾子。」

張曉婭點了點頭。

幾分鐘後,王橋買了夾子和酒精回來。他先用酒精洗了夾子,又用清水洗了夾子,就準備幫着張曉婭夾魚刺。

「你會夾嗎?」

「我家門口有一條小河,我們從小就吃魚,姐姐也經常被魚刺卡住,當時沒有夾子,我都是用筷子幫她取刺,每回都成功。」

張曉婭又覺得張開嘴讓王橋來取刺有點不雅,道:「算了,我堅持一會,等會到門診那裡去。」

王橋道:「你就把我當成你哥,就行了。」

張曉婭又道:「那我去漱口。」

漱了口,張曉婭閉着眼,張開嘴。王橋借着頭頂的燈光很清楚地見到喉間的魚刺,是比較硬的那種刺。他常寫毛筆,手很穩,輕輕就將魚刺取了出來。

「疼嗎?」

「不疼,你的手法還可以。看你五大三粗的,手還挺巧。」張曉婭咳嗽幾聲,感覺嗓子舒服許多。

手術室房門打開,走出了疲憊的醫生和護士。

張曉婭緊張道:「醫生,我爺爺怎麼樣?」

醫生道:「原本早就做好,後來發現顱骨里有異物。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將異物取出來,老爺子是軍人,取出來應該是一塊彈片。」

「彈片?」張曉婭道。

醫生道:「最初我們都不敢確認,反覆看了,還真應該是彈片,老爺子是軍人嗎?」

張曉婭道:「是軍人,解放靜州時還受過重傷。」

聽到對話,英勇、正義和獻身帶給王橋一種震撼。在這個紙醉金迷的社會裡,崇高精神被丟棄了,甚至不能登上大雅之堂,他很幸運,在老一輩人身上遺留的彈片上看到了往日的光榮。

(第三百八十二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