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往事:第三百三十五章 又過春節(五) 線上閱讀

王橋目光沉靜地望着眼前正在演戲的李寧詠,道:「何必如此,不應這樣。

如果不是晏琳坐在王橋身邊,換一個稍稍平凡一些的女孩子,李寧詠都不會這樣妒火中燒,失掉理智。此時她特別嫉恨王橋和晏琳,表現得也就特別可憐,抹着淚道:「對不起,我一時沒有忍住。如果你以後想起了我,就給我打電話,我的號碼永遠都不會變的,都在等着你。」

李寧詠還是很注意表演分寸,說完這一段話,估計給王橋添了巨量的堵,便朝着晏琳點了點頭,低着頭,走回了小鍾燒烤。走進大門時,她可憐兮兮的嬌柔表情不翼而飛,咬着牙齒,目光鋒利,自言自語地道:「王橋明明還有靠山,天天睡在一起,還要瞞着我,這就是欺騙的代價。」

王橋能當城關鎮副書記,隨即當上代理鎮長,邱家一致認為王橋還有未說的靠山,因此對王橋很惱怒。李寧詠也接受了這個觀點。

回到了二樓,她站在窗邊,抄着手望着樓下。宣傳部同事招呼道:「李寧詠,遇到熟人了。」李寧詠道:「以前在昌東的同事,下去打了個招呼。」同事道:「等會去唱歌,去不去?」

李寧詠回頭笑道:「去啊,為什麼不去,我唱歌還是不錯的。」離開窗邊前,她突然覺得心裡特別酸楚,給王橋添了堵最初讓她覺得愉快,可是稍稍冷靜一下就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傻很愚蠢很可憐。

在強哥烤魚桌前。有幾分鐘冷場,特別是晏琳心理五味沉雜,原本和王橋單純的重逢被李寧詠一席話攪亂。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責備王橋。可是想着李寧詠臉上縱橫的淚水,就覺得感同身受。當年她坐在汽車裡望着遠去的王橋,有一種心碎的感覺,如今這個女孩子估計也和自己是一樣的感覺。

田峰最了解晏琳和王橋的事,原本還以為兩人有可能會走到一起,沒有料到李寧詠會奇異般出現,說了一堆肯定會讓晏琳有想法的話。他決定打破李寧詠離開後的尷尬局面。道:「蠻哥,你和李寧詠什麼時候分手的。」

在李寧詠出現以來,王橋一直保持着平靜的態度。沒有被刺激得大怒,也沒有解釋。當田峰主動問起,他平靜地道:「分手有一段時間了。」

田峰眼睛餘光偷偷觀察着晏琳,道:「李寧詠還是挺不錯的。為什麼分手了?」

王橋知道田峰這是有意在給自己製造一個解釋的機會。他本身不願意解釋,卻又不願意刻意迴避此事,道:「我被雙規後不久,就分手了。」

晏琳驚訝地道:「你被雙規過?不可能吧,什麼時候?什麼事?」她原本受到李寧詠的影響,有些陷入小女兒情緒。聽聞雙規兩個字,體制內的人都知道其背後的含義,一下就被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

王橋用最簡潔的語言道:「靜州案發時。我當時在昌東任縣府辦副主任,主持工作。結果被帶進去了,關了一個多星期,出來後就被調到檔案局。城關鎮代理鎮長的職務,我出任還不到十天。」

晏琳知道靜州大案,對其複雜性略有耳聞,道:「能出來,說明你很乾淨。」

王橋道:「我是剛出來工作不久,還沒有學會那些爛章法。若時間久了,也有可能會進去,要潔身自好很難。」

田峰追問道:「你們分手時,你是在檔案局落難?」

王橋知道田峰問話是變相地向晏琳解釋,道:「正是。當時陷到靜州案裡面去的人,不進去也得脫層皮,於是,她家作出了選擇。」

話說到這裡,講得非常清楚了,王橋不想多說這個話題,道:「田鼠,你們生意怎麼樣?」

田峰道:「我們的生意與國內經濟形勢密切相關,國內經濟形勢比較好時,對礦產需求量就高,我們的生意就好。目前看前景不錯,我和老蔡正在琢磨着是不是辭職,我們兩人都想辭職,家裡不願意。」

談話慢慢進入了正常規道,將李寧詠帶來的負面情緒糾了過來。

王橋最初與晏琳相見之時,曾經在心裡想過了一個問題:兩人目前都是單向,是否有重續前緣的可能性?

經過五年時間,兩人之間隔了一層玻璃,在這一次關鍵性見面時,玻璃上又蒙上一層灰。因此,不管大家如何糾正,聚會氣氛始終不慍不火。

蔡鉗工是直性子人,見到老友後就不停地勸酒,輪番與諸人舉杯,到了十一點鐘,他自己反而有點醉意了,開始講起少年時代工廠糗事:「我記得在子弟校讀小學時,有一次搞文藝演出,你們一群女孩子在幕布後面換衣服,結果幕布被人意外拉開了,我們一群男生坐在下面全部看傻了,這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見女生走光,記憶深刻。」

提起小時的事,晏琳情緒高了些,道:「你那時才幾歲,看傻了,估計是後面加上去的。」

蔡鉗工賭咒道:「我發誓,當時絕對看傻了。你別以為小學生就不懂男女的事,我們小時候長期在工廠里混,青工們什麼都說,早就有了性啟蒙了。」

晏琳也知道青工們的生活,笑道:「我還以為老蔡最純潔,結果腦袋裡最複雜。」

蔡鉗工道:「我就是想想,吳重斌那小子壓根不想,直接實踐,高中就和劉滬好了,還以為我不知道。」

田峰聽到老蔡說得有點走火,打斷道:「老蔡,你喝多了,別打胡亂說。」

蔡鉗工道:「這點酒算什麼,等會我們去唱歌,喝啤酒。」

晏琳道:「唱歌就不去了,我回去太晚不好。」

蔡鉗工長期生活在靠技術吃飯的群休中。情商一直不太高,加上又有些酒意,道:「晏琳。這是在下班時間,回去晚一點誰來管你。人就要自由,不自由,得要魚死網破。」

田峰笑道:「啥子魚死網破,一點都不會用形容詞。」

晏琳是和王橋一起出去的,如果半夜不歸,從法律以及政策上確實沒有任何問題。但是難免會給帶隊的省委辦公廳領導們留下「深夜不歸」的印象。而印象在這種機關里是很重要的。王橋對此有深刻理解,道:「時間不早了,我們把晏琳送回去。下回有機會去唱歌。」

田峰道:「送晏琳的任務就交給蠻哥。老蔡喝得差不多,我得把他弄回去。這幾年老蔡長了一身肥肉,死沉死沉的。」

蔡鉗工沒有明白田峰深意,不服地道:「你才死沉死沉的。誰要你來弄。」

由於是私人聚會。王橋就讓司機老趙在賓館等着,沒有參加晚上聚會。等到田峰將蔡鉗工打走,王橋和晏琳一起到大排檔一條街的街口等出租車。

離開了大排檔一條街,寒風襲來,王橋緊了緊衣服,對身邊的晏琳道:「你在省委辦公廳工作,感覺怎麼樣?」

「感覺很得複雜,一句話說不清楚。大家都保持着距離。很難暢開心扉。同事就是同事,很難成為知心朋友。」薄酒一杯讓晏琳臉上有些紅暈。在路燈下十分柔美。和五年前相比,她身上多了一些沉靜的美。

王橋永遠不會說出自己與省委辦公廳失之交臂的真實原因,將遺憾深埋於心底,道:「這是自然,當年學生時代,大家都沒有任何利益關係。」

此時,兩人談話很謹慎且有分寸,互相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談話的邊界,擔心越過雷池後出現不必要的尷尬。

等了一會,出租車始終沒有出現。打車難是靜州一個普遍存在的問題,原本在大排檔一條街還容易打車,結果屢等不見小車蹤影。王橋都感覺寒風刺體,擔心晏琳受不了,道:「別等了,乾脆我們走過去,不遠。」

晏琳道:「太晚了,安全嗎?」

王橋笑道:「我打架很厲害的,來幾個混混,經不起我三拳兩腳。」

晏琳道:「你都當了鎮長,還打架嗎?」

王橋道:「打架的時代過去了,現在想打架都沒有機會了。這一帶最牛的大哥你認識,就是以前復讀班的洪平,剛才包強還提過,他在這一帶很有勢力,有小混混,提提洪平,就沒事。」

晏琳道:「你要勸勸他,混社會,遲早要出事的。」

王橋多次與洪平見面,知道其狀態,道:「這是他選擇的路,是他的人生,勸說沒有用。」

在夜深人靜的冬日夜晚,這一對曾經的戀人迎着寒風,沿着被路燈照亮的街道,朝賓館走去。經過一個路口,遠處便是曾經的紅旗廠辦事處。

晏琳道:「我們到辦事處去看看。」

辦事處大門緊閉,透過路口可以看到裡面的陳舊破敗。王橋望着黑沉沉的樓,想起了晏琳給自己精心準備的一枝枝太陽神口服液,心有感慨,終於問了一個私人問題:「你一直沒有談戀愛嗎?」

晏琳明顯有些緊張,道:「沒有遇到合適的,遇到的,我還是要談的。」

王橋直言道:「在對待愛情上,你是個完美主義者,這不好,每個人都有缺點和**,太追求完美,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自從分手以後,兩人是第一次正面談起糾結於心的往事。

晏琳幽幽地道:「我很嫉妒呂琪,她能出現在你的夢中,而我不能。」

王橋道:「我不是一個純潔的人,經歷很複雜,但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是真心的。」

在黑暗中,王橋和晏琳輕輕地依偎在一起。晏琳只覺得身體有些發軟,數年的思念似乎在這一刻得到了補償。

晏琳原本不想再提李寧詠,可是那個梨花帶淚的女孩印象太深,讓她不能選擇性遺忘,道:「剛才那個女孩,你愛她嗎?」

(第三百三十五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