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往事:第四十五章 不在乎 線上閱讀

眼見着學生們衝出校園,劉建廠不敢去捅這個憤怒起來的蜜蜂群,道:「不找了,我們走。」

平常時間,單個、鬆散的蜜蜂是一道小菜,聚在一起的蜜蜂就變成一股不容輕視的強大力量,不是他們幾人所能抗拒的。

這時,麻臉高興地道:「找到了,刀在牆上插着。」

劉建廠鬆了口氣,道:「你下手沒輕重,飛刀扎到要害,弄死人就惹**煩了。」

麻臉道:「王橋是從哪個地方跑出來的蠻牛?打架真是不要命,根本不象個學派,不把他打服氣,始終是個禍害。」

劉建廠在靜州操社會,一直順風順水,沒有想到今年總和一中復讀班磕磕碰碰,他見復讀班教學鐵門被打開,道:「這群學生是瘋子,好人不跟瘋子斗,我們趕緊走。」

靜州俗語說「沖的怕愣的,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劉建廠等人算是橫的,沒有想到王橋居然是不要命的,六人急匆匆鑽進小巷,消失在黑夜之中。

在王橋、洪平和吳重斌的帶領下,三個大寢室湧出來五十多個男同學,他們提着能尋到各種武器,朝右側門涌去。睡眼惺忪的保衛根本不敢阻攔,眼睜睜看着同學們湧出了東側門。

這些同學分散時力量弱小,不敢跟社會上的流氓爭雄,此時在有威信同學的帶領下,抱起團,頓時變成了不可輕侮的力量。他們在南北橋頭搜查了一圈,一無所獲。同學們聚集在橋頭,在寒風中興奮地交談着。每個年輕男人心中都藏着英雄夢,在現實里這個夢無法實現,今天他們群體出動,將橫行靜州一中的劉建廠流氓團伙追得狼狽逃竄,出了積鬱在所有男同學中的一口惡氣,胸中漲起一腔豪氣。

王橋平時集中精力刻苦攻讀,為免分心,除了與洪平、吳重斌等人有交往以外,和其他同學沒有多少接觸。此時,見到幾十個提着板凳等各種武器幫助自己的同學。他頗為感動,就如江湖人士一樣,抱拳行禮,大聲道:「感謝各位兄弟仗義出手,我們復讀班的同學不惹事,但是絕對不怕事,以後誰要到復讀班來鬧事,大家齊心協力,干他娘的。」

他受傷以後,來不及去醫治,就用衣服將傷口纏住,衣服已經被鮮血打濕了。

「干他媽的。」不少同學提着板凳大聲附和。

王橋又大吼道:「干他媽的。」

同學們紛紛舉起手中拿着的板凳、木棍、拖把,大吼道:「干他媽的。」

晏琳和劉滬站在橋頭看着學生們激昂地舉起板凳、木棍、拖把。晏琳出神地看着王橋,道:「他很象斯巴達。」劉滬看着晏琳眼中閃爍的星星,道:「完了,我再次確認,你淪陷了。」晏琳不轉眼地看着王橋,隨口道:「什麼淪陷了?」劉滬道:「你淪陷了。」

當王橋走回時,晏琳迎上去道:「我陪你到診所,流了很多血,傷口肯定很大,不能就用布來纏着。」

戀愛中的女人很難在戀人面前保守秘密,劉滬最清楚閨蜜晏琳的心思,因此,吳重斌也知道晏琳心思。他有心促成兩人的好事,道:「診所在小巷道,說不定雜皮要殺回馬槍,晏琳跟我們一起去,劉滬就別去了。」

晏琳沒有如尋常小女子那樣忸怩,大大方方地陪着王橋、吳重斌等人一起去小診所。

診所用了一盞低瓦數的日光燈,昏暗如農家小屋。一個戴眼鏡的瘦小中年男人在屋裡看電視,兩個病人躺在床上輸液。見到有人進屋,中年男人沒有什麼動作,眼睛仍然盯着電視。

「醫生,看病。」

「醫生。」

「醫生!」

晏琳叫了三聲,中年男人這才轉過頭,慢條斯理地走過來,道:「啥子事,受傷了,把布取下來。」

王橋取下布條,手臂上露出一條長口子,皮開肉綻,頗為嚇人。晏琳嚇得連忙別過頭去,不敢再看傷口。

中年男人拿着一把鑷子,在傷口上來回刨,動作粗魯又利索,不一會兒就將傷口清理乾淨。王橋痛得齜牙咧嘴,倒吸涼氣,不過手臂一直安穩地放在桌上,沒有絲毫擺動。

一個豐·滿的年輕護士幫着中年男子打下手,道:「這是刀傷,是不是在外面打架?你們到這裡是來對了,一般的診所處理不了這種傷口,張醫生是從靜州一院出來的外科醫生,這種小事不在話下。」

中年男子抬起頭,道:「你的話有點多。」年輕女子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巴。

晏琳無意中看到王橋後背,驚叫了一聲,道:「你背上衣服爛了!還在出血。」王橋咬着牙,沒有答話。

處理完手臂傷口,中年男子道:「背上還有傷?把衣服拉起來。」

吳重斌幫着將王橋衣服往上拉,中年男子嫌吳重斌笨手笨腳,道:「脫了,脫了,年輕人火氣旺,不怕冷。」

王橋費力地脫掉上衣,露出一身很男人的腱子肉。

晏琳接過脫下的血衣服,壯着膽子看背上傷口。傷口位於後背肩胛下方,不長,看不出深淺。但是流了很多血,鮮血順着後背往下流,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跡。

中年男子麻利地處理傷口,教訓道:「年輕人別衝動,冬天穿得厚,這一刀不算太深,如果是夏天,夠嗆。如果再往下走十厘米就是心臟。你死了不要緊,你父母怎麼辦,白髮人送黑髮人才是人間悲劇。」說到後面幾句,他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手上力道亦加大。

王橋仍然咬着牙不出聲。

晏琳打起抱不平:「劉建廠那幾個臭流氓打我們學生,難道打了左臉還得把右臉湊上去?」

聞言,女護士憤憤地道:「原來是被劉建廠砍的,上次一中也有個學生被砍了一刀。劉建廠還跑到我們這裡來收保護費,警察真是吃乾飯的,只曉得抓賭抓黃,不敢管這些黑社會。」

中年男子道:「你曉得警察為什麼要抓賭抓黃?因為可以罰款,局裡給每個派出所都下達了罰款指標,完不成罰款,工資獎金都要受影響。抓流氓沒有搞頭,還危險,誰願意下大力氣管?」

王橋好奇地問:「你也要交保護費?」

中年男子道:「我們是坐商,坐商最怕流氓騷擾,今天砸個玻璃,明天潑點糞便,後天來鬧事,太煩人,給點小錢是花錢買平安。」說話時,他手腳沒有停下,迅速將傷口處理完畢,吩咐道:「明天記着來換藥。」

王橋道:「多少錢?」

中年男子耿直地道:「敢和劉建廠打架,你有點勇氣。我收點成本價,一共拿五塊錢,意思意思。」

晏琳從自己錢包拿出五塊錢,遞了過去。王橋道:「不用,我來付。」晏琳不悅地道:「你這人婆婆媽媽的。把手舉起來,一件件穿衣服,手受傷了,不能亂動。」

吳重斌、田峰等人都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着晏琳。

晏琳渾然不覺,將王橋囫圇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一件分開。她發現王橋的衣服質地都很好,散發着男子淡淡的體味,這個味道不是汗臭,更不是體臭,而是年輕男子特有的味道,讓她的「狗鼻子」很喜歡。

王橋心思並不遲鈍,只是呂琪在其心中占據了絕對優勢,一時半會兒容不下其他女子。他沒有當場推掉晏琳的好意,雙手舉起,配合着將幾件衣服穿了進去。

回到學校,男生們進了寢室。

晏琳和劉滬來到圍牆的黑暗角落,兩人躲在樹林下談私密的話。

「你喜歡王橋?」

「我就是喜歡王橋。」

「復讀是為了高考,高考以後,大家屁股一拍各奔東西,大學畢業後還得再來一次生離死別,想到這裡我的心臟受不了。復讀時談戀愛不現實。我和吳重斌青梅竹馬,如果考不上大學,還可以讀廠里的委培,畢業後分到廠里,和你的情況不一樣。」

「愛情是天然的,發自內心的,是純潔的,如果以物質條件來決定愛情,那就是庸俗的愛情。」

「這是想象中的愛情,真實生活中的愛情在激情之後就是麻煩。」

「如果愛情最終要破碎,破碎之前我選擇不計後果地愛一次,生離死別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情。一輩子沒有一次生離死別,人生是多麼無趣。」

「晏琳,現實點。」

晏琳抬起頭來,透過樹葉能看到遠方蒼穹里的星光,道:「我就要痛痛快快地愛一次,那怕碰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

(第四十五章)